二皇子想了想道:“劫匪与官员勾结,此事绝不能姑息,先将人转交至赵总督处,两案并审,等赃银追回,一起上报京中。” 孙郡守连连应是,又犹豫道:“还有一事,销金寨中先前绑架关押妇女无数,下官本打算将她们送回原籍分别安置,可其中有一位女子执意要……执意要……” 他目光落在顾期年身上,犹豫好半天才战战兢兢道:“她执意要见顾小将军……” 楚颐手指一紧,心里莫名升起火气,若是在京中也就罢了,此时他们远在衡州,衡州能有什么女子与顾期年相识? 他下意识看了顾期年一眼,声音冷淡道:“顾期年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这点事都要拿来说?” 孙郡守脸色一变,连忙道:“不不不,是那女子说,顾小将军一定会见她,她说她叫……她叫浅画……” 顾期年正安慰般揉捏着楚颐的指尖,闻言脸色骤变,霍然站起身问:“你说她叫什么?” 孙郡守不明所以,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咽了咽口水道:“她说她叫浅画。” “她在哪里?” “在……在南固山下安置的院落里,与此次解救出来的人都在一处,可要下官将她带来回话?” 顾期年脸色阴沉沉的,干脆越过孙郡守径直朝门外走去:“一来一回耽误功夫,马上带我去见她。” 楚颐目光落在那道决绝离开的背影上,指尖残余的温热一点点冷了下来,二皇子和唐知衡更是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 不过才走三四步,顾期年又转身大步走了回来,停在桌旁垂眸看向楚颐道:“阿兄陪我去吧。” 楚颐没有说话,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唐知衡沉默片刻,率先站起身,笑道:“阿颐身体虚弱,既然是去山下,等见了人后正好可以顺山路出城,也省的来回颠簸,不如一起吧。” “也好,眼下临近年节,一直耽误在客栈里也不好,”二皇子随之起身,“那等阿年见了人后,就立刻出发去梁州。” 众人没有异议,楚颐也不好说什么,放下杯子后随他们一起出了门。 上了马车后,楚颐就浑身无力地靠在了车厢上。 此前他都因阿衡的有意安排,始终与顾期年同乘一车,一路相安无事后,二皇子也放下心来,出了门就径直和唐知衡一起先出发了。 马车内气氛沉闷,楚颐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般,脖颈肩上那些泛着血丝的痕迹,也跟着隐隐作痛,随着车身摇晃,楚颐眉头越皱越紧。 “还是痛?”顾期年看向他问。 楚颐淡淡道:“还好。” 他随手掀开车窗的帘子朝外扫了一眼,此时天色大亮,晨起的薄雾逐渐散去,沿路陆续有摊贩做起了生意,吆喝声有一搭没一搭响起,周围小吃皆是热气腾腾的。 顾期年随他的目光朝外看去,后知后觉道:“晨起还未用过早膳,阿眠饿吗?” “不饿,”楚颐道,“先去见你那位旧人吧,不然你我都不会有什么胃口。” 顾期年下意识看向他,忍不住笑了笑,凑到身前将他抱在怀里,用身体替他挡下路途颠簸,轻轻道:“阿兄每次对我那么包容,都让我忍不住越来越放肆,阿兄会怪我吗?” “我不该怪你吗?”楚颐懒懒靠在他身上,想到那晚被他缠着不放的样子,又想到方才客栈中他着急离开的模样,补充道,“你的确是越来越放肆了。” 顾期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乖乖道:“那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我正想跟阿眠解释下那个浅画的事。” 楚颐一动不动,耐心等着。 顾期年低声道:“我母亲八年前在去北疆途中莫名坠崖身亡,直至三年后才寻回尸骨,无人知道她临死之前曾见过何人,又留下过什么话……” “那时她有个贴身侍女,随她坠崖后便消失了。” “那个浅画就是顾夫人的贴身侍女?”楚颐迟疑道。 顾期年点了点头,手臂微微收拢,将他抱得更紧:“母亲骤然离世,若他的死因真的是楚家……” “绝无可能!”楚颐打断道,“顾夫人去北疆途中偶遇二叔带的玄甲军,照我二叔的性子,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就护送到底,绝不会因旧怨欺负一介弱女子。” “再说了,若二叔真的有心害你母亲,派人途中悄悄动手便可,何必多此一举护送她一路,不是徒留证据给旁人吗?” 顾期年沉默片刻,轻轻应了一声道:“阿眠说的是,其实这三年来,我心里早已有了猜测,只是等见了浅画证实是否是对的罢了。”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上了山路,停在了一处简易的院落外。 院落唯一的出口被官兵层层把守着,远远就有热闹的交谈声自内传出来,楚颐和顾期年下了马车,先到一步的孙郡守立刻迎了出来。 “小少主,世子,二皇子和唐小将军此时去一旁了解案情,可要下官现在将浅画带来?” 顾期年淡淡应了一声,跟随他一起到了门旁空置的房间中。 两人安静坐着,不多时,就有守卫匆匆带了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一袭暗红布衫几乎磨破,眼中含泪,脚步踉跄,抬头一眼看见站在屋子中央,正审视般看着她的顾期年,慢慢睁大眼睛,双唇颤抖道:“是……真的是小少主,奴婢给小少主请安。”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抑制不住低低垂起泪起来。 顾期年眉头皱了起来,沉默许久,才扫了一眼侯立在一旁的仇云,仇云会意,立刻上前将她搀扶起身。 “你这八年来都去了哪里?”顾期年平静问,“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母亲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浅画哭得几乎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道:“当年……当年奴婢跟随夫人去探望将军,却听闻北疆似乎并不太平,好在一路有楚小将军护送,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浅画话音顿住,哽咽道,“可是到了顾将军暂时驻守的江澜城,才与楚小将军分开没多久,我们就不幸遇到敌军乔装的商队,生生将我们的马车逼至悬崖边……” 顾期年一瞬不瞬看着她,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夫人她……她不愿为敌军人质令将军为难,被他们生生逼迫跳下悬崖……” “奴婢则被他们带回拷打审问,后来好不容易逃出去,却一路辗转,几次险些死去,最后被销金寨关押至今。” “虽然奴婢出不去,却听闻小少主入了军营,杀敌无数,也算是为了夫人报仇了……奴婢今日得见少主无恙,即便是死,也不再有遗憾……” 浅画说完,再次泣不成声,好半天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期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淡淡道:“所以母亲的死,是因为那些敌寇?” 不等浅画回答,他又问:“母亲可有留下什么话?” 浅画摇了摇头道:“夫人说了,少主一向懂事,夫人没有什么可交代的,只希望少主能健康平安,顺遂一生。” 最后浅画离开时,顾期年兀自出着神,楚颐静静看着他,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俯身将顾期年抱在了怀里。 “乖,想哭就哭吧,别忍着。” 顾期年皱了皱眉,伸手将他揽住,头埋在楚颐腰间轻笑出声:“说什么呢……母亲去世已经八年,这八年来,我不知暗自伤心多少次,如今得知仇人是谁,应该高兴才是。” “母亲再也……” 他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好半天才闷声道:“看来那三年没有选错,杀死的每一个敌寇,手上沾染的每一滴血,都是为母亲报仇了。” 楚颐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楚家不知多少人是死在沙场,下次若有机会,帮我多杀几个出出气。” 两人安静依偎在一起,像是彼此取暖的小动物,冬日的早晨互相依靠着,连心都似乎紧紧贴在了一起。 楚颐突然就想再对他说一句话,轻声道:“以后你还是可以对我放肆。” 顾期年抬眸看向他,点头道:“好。” 二皇子和唐知衡处理完公事后,他们才出门离开。 销金寨强抢女子无数,到了年关,天寒地冻的,遣返又是一道难题,四人并肩除了院门,还未上马车,却见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快步跑了出来。 “喂,几位大人,方才听那些官兵说你们要去梁州,可以捎上我一起吗?” 几人闻声回头,目光落在他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皆是怔了怔。 唐知衡向来和善,也不在意她的唐突,笑吟吟道:“这位夫人月份不小了,为安全起见,还是等官府安排了随她们一起离开,到时随行安排有大夫,也好随时照顾夫人。” 女子一听眉头横了起来,大喇喇道:“得了吧,他们能找到什么好大夫?我夫君就是梁州最好的大夫,早点回去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早点可以安心。” 顾期年眸光微动,闻言转头看向她,上下打量一番后道:“我捎你回去,上车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谕、lllyy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马车出了山路不久, 沿着官道一路向梁州驶去。 他们出行低调,马车外表不过是最常见的样式,车内空间不大, 此时骤然多了一个人, 又笼着炭火,不多时就有了些热意。 女子扶着肚子靠坐好,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包果干。 她一边打量着车内的装饰一边感慨道:“今日真是遇到好心人了,多谢两位公子, 本以为你们这些贵人出行, 必定里三圈外三圈让下人围着, 没曾想两位公子倒是平易近人得紧。” 她打开油纸包塞了块果干到嘴里,又热情地递到顾期年眼前, 边嚼边含混道:“这是那些大人们安置时送来的小食,你们也来尝尝?” 楚颐看着那鼓鼓囊囊的纸包,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其实顾期年的心思他自然知道,无非就是冲着女子那句“梁州最好的大夫”, 在京城时,顾期年对他哄过劝过, 也逼迫过,后来得知他的抗拒, 加上大夫们无一例外的答案, 渐渐也未再主动提及了。 可不提及不代表不在意,有些事,看似云淡风轻, 却早已是压在心底的大石。 顾期年抵触地看了一眼女子手里的纸包, 表情满是抗拒, 勉强将声音放得温和:“不必了……你一人吃两人补, 喜欢就多吃些。” “客气什么,这些都是我……”女子将手又朝前送了送,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什么,顾期年却刚好偏头看向她,女子眼睛顿时直了。 她一把将眼前蓬乱的头发往耳侧拨了拨,夸张上下打量着,道:“方才没仔细看,公子你长得可真是俊啊,我听那些官府的提起,说你们好像是从京城来的,不知眼下说过亲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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