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便在寺外一处隐蔽的泉水边,寻到了他们留在这里的两匹快马。 以他对黄泉宗的了解,他们势必会在外面故布疑阵,把追捕的人遛一圈,然后回到这里,骑马逃跑。 他等了一会儿,他们两个果然朝这边过来了。 江彼岸戒备地看着他。 江忘川则完全无视了他,解开了套马的绳子,骑上了马背。 他一把拽住了缰绳,仰望着江忘川,眼眶红得可怕,声音也在微微打颤。 “我只问你一句话。问完你想走就走,我绝不阻拦。” 江忘川低头看了他一眼,又抬起了下巴,直视前方,冷俊的面容淹没在面具后面,看不清表情。 “问。” “刚才竹林里,你看到我在那里,你……你还是放箭了,是吗?”
第36章 哪有什么生生世世? 图兰大漠有一片盐水湖,唤作相思海。 蔚蓝色的湖泊,宛如嵌在茫茫大漠中的一块绝美的宝石。 而相思海边,有一棵相思树。 百年相思树,高耸入云,开出的花朵红得晶莹剔透,宛如赤霞一般盛放着。 相传,如果在月圆之夜,虔诚地爬上相思树,把爱人的名字,刻在树干最顶端,便可得到月神的眷顾,生生世世相知相随。 然而,这棵树长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太高太高了,鲜少有人能爬到最上面去。 十六岁那年的八月十五,结束了月神殿冗长的祭月盛典,怕错过了良辰,柳朝暮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赶到湖边,排除千难万险,一点点攀上了相思树。 被粗粝的树皮磨得鲜血淋漓的手,握着残月刃,他在苍老的枝干上,一笔一划地镌刻下: “江忘川,柳朝暮,永不负相思意。” 呵,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心如磐石不移,君心早已随水流逝去。 “刚才竹林里,你看到我在那里,你……你还是放箭了,是吗?” “是。” 其实,就算江忘川真的对他无情放冷箭,只要他再多说一点,比如,没看清是他,比如,在执行任务身不由己,比如,相信以他的身手不会中招…… 他都是可以相信并且原谅的。 他真的很好哄的。 可是他就一个字:“是。” 再无下文。 他都懒得哄他。 他看着面具后那双冰冷的眸子,恍然间终于明白了什么,攥着缰绳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去。 他能把江忘川的名字刻在相思树的顶端,却没法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江忘川的心里。 传说都是假的,哪有什么生生世世? 一生一世,甚至一朝一夕,都已经很难了。 泪水在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甚至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我问完了。我也知道答案了。你走吧。” 以前,不管江忘川怎么冷脸赶他,他都可以死皮赖脸地跟着他,绞尽脑汁吸引他的注意,想方设法亲近他…… 因为那时候他深深地相信,江忘川也是爱他的,只是性格使然,不会表达自己。 只要他主动一点,再主动一点,总能把这块冰块捂热。 待到那漫天的箭雨飞来,待到断魂鞭指向了他,待到那些锋锐飞针狠狠从他脸边擦过,他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 不管他怎么燃烧自己,都无法融化,他眼底的千年霜雪。 江彼岸策马踱来,讥笑道:“哼,你知道就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算是撞枪口上了。 柳朝暮含泪的眸子一转,刀子一般的目光刮向他,他吓得一凛,不由自主拉着马退后了半步。 “我和江忘川的事情,要你这个废物多嘴!?” 他陡然暴起,飞起一脚,将江彼岸从马上踹了下来,扼住了他的喉咙。 “呃……啊!柳朝……唔……” “解药交出来。” “什、什么解药?”江彼岸神色慌乱。 “我说放他走,可没说放了你。顾寒舟中毒了,把解药给我,不然我把你的骨头拆了喂沙狐!” 江彼岸知道,现在的柳朝暮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任他们欺凌的小可怜虫了。 他是拜月教史上最年轻的教主,练就了拜月教神功幻月诀,还拿到了拜月教神兵残月刃…… 如今他杀伐决断,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他又不想示弱,梗着脖子嚷道:“你若是杀了我,师兄一定会把你挫骨扬灰!” 柳朝暮嗤笑了一声,心中恨意更甚,手指又收紧了些,“呵,方才在竹舍我不过走了个神,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们了?别说你的好师兄,就是你们两个一起上,你看我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你!” 喉管又被扼得更紧了些,他的脸色胀红,青筋迸裂。 这时,身后传来江忘川清冷的嗓音……
第37章 你却还是心疼 江忘川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莹白的药瓶,“你放开他,解药我给你。” “师兄!” 江彼岸十分不忿。 这次虽然没有直接杀了顾寒舟,但还是让他中了剧毒,不死也能掉半条命,肯定没法参加武林大会,他们也能拿一半赏金了。 然而,江忘川对柳朝暮下不了狠手,竟拿出了解药。 这样的话,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按照黄泉宗的规矩,他们是要受鞭刑的。 真的是…… 他还在忿忿不平,而柳朝暮已经接过了江忘川扔来的药瓶,倒出了一粒,果断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等了片刻,见他无事,才收回掐着他脖子的手。 “看在江伯伯的面子上,留你一条命。下次,别在我面前蹦哒了。” 他扶着喉咙咳了半天才缓了过来,看着柳朝暮,目光仿佛和那些箭一样淬了毒。 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丝阴险的笑意。 柳朝暮没有再理会他,拿了药径直离去。 与江忘川擦肩时,他停住了,他努力抑制,还是掩不住嗓音中的悲戚: “下次,你若再与我刀兵相见,我是不会留情面了。” 他曾经祈求月中神明,赐他与江忘川一段好姻缘。 终究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江忘川依旧无言,只是低垂了双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两人衣袂擦过,发出“沙沙”的响声,仿若诀别的泣音。 …… 捏着药瓶往回赶,着急忙慌的,他正好撞上匆匆追来的顾寒舟。 顾寒舟不顾毒发强行用轻功追赶,脸色苍白得可怕,嘴角已经有了血迹。 他拦住了他,将药丸按进了他嘴里。 “你还真去拿解药了……”顾寒舟惨淡一笑。 “不然呢?”他用自己的袖子,揩去了他嘴角的血渍,“有感觉到好点吗?” 刚才心烦意乱,他忘记试药了。 应该让江彼岸先服毒,再服此药的。 长老们说得没错,情情爱爱就是会让人没脑子! 希望江忘川不要骗他…… 顾寒舟点了点头,“好多了。” 两人正在一处禅房的屋顶上。 柳朝暮见他脸色慢慢好转,遂放下心来,张开双臂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顾寒舟在上面又休息了片刻,调整好气息,正要下去找他,却见他半跪在一棵菩提树边,削薄的肩一抖一抖,好似在抽泣。 他心里一紧,赶忙跳下去搂住他的肩膀,“怎么了?摔到了?还是伤到哪了?” 那玉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哭得无声无息,看的他心都要碎了。 “可是哪里受伤了?不哭了,不哭了,我给你看看好不好?” 他无措地给他擦着泪,还想给他把脉看看是不是真的伤了。 “没有,我……”难以抵挡那席卷而来的庞大的凄凉感,他捧着自己的心口,号啕大哭起来,“我只是……我只是……太疼了……” 实在是太疼了。 原来把一个人从心里剜出去,这么的疼。 疼到他有些恍惚地想,为什么当初他没有淹死在黄泉涧里? 为什么要把他拉出来,又把他推入深渊? 江忘川! 江忘川…… 他捂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顾寒舟将他拥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柳朝暮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顾寒舟,你完了。” 他为别的男人哭得这样伤心,你却还是心疼。 …… 另一头,江忘川和江彼岸策马疾驰在林中。 江彼岸问:“任务失败了,怎么办?” “我一人领罚,你不用管。”江忘川面色平静如水,似乎即将到来的可怖鞭刑不过是羽毛轻扫,“不过,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擅自行动。” “怎么就是擅自行动了?那么好的机会,不放箭做什么?”他咬了咬唇,“我看你还是心疼你的心肝儿教主!怕伤了他!” 江忘川没理他,快马加鞭飞驰而去。 他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没有用的!你别忘了自己的出身!你这辈子都没法和他在一起!”
第38章 都怪周凝玉! 柳朝暮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江忘川的时候,是在七岁那年。 他被长老领着,送到江阔跟前。 大概谁也不知道神秘莫测的黄泉宗宗主,其实私底下是个爱逗乐的财迷老头。 他对柳朝暮说:“早年间,我创立黄泉宗时,借了你父亲百两黄金。如今我是没钱还了……这样吧,你在这里挑个人做你的贴身侍卫,以后让他照顾你起居,就当是抵债了。” 柳朝暮一眼就看中了他身后的江忘川。 因为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议论纷纷。 只有江忘川,目不斜视,没有丝毫言语。 虽然那时江忘川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但他还是觉得他很可靠。 江阔见他随便一指,就精准选中了自己最看重的徒弟,沉默了片刻,还是许了他。 从此,江忘川便是他用黄金百两换来的贴身侍卫。 无论是在黄泉宗被以江彼岸为首的男孩们排挤欺辱,还是后来回拜月教后被质疑被轻视,江忘川都尽心尽力护着他。 他们在月神殿的最高处并肩看过万家灯火,在繁星满天的大漠中执手同行,在噼啪作响的篝火边相互依偎…… 有时江忘川也要出去执行任务,每次回来,总会给他带一些小礼物,比如一枝昆仑的梅花,比如一颗北海的珍珠…… 他是黄泉宗的镇门杀器,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却也是他的江忘川,为他摘花撷珠,情深义重。 他一度以为,江忘川是除父亲以外,这个世界上跟他最亲的人。 十六岁那年,他的幻月诀渐成,还去了日月圣殿遗迹,杀了八头沙蛇拿到了圣物残月刃,教中再无人敢忤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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