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鹤年将瘦肉粥端起来,拿勺子舀着吃:“不过,也吃得起。” “噢。”祁韵眨眨眼。 既然夫君说吃得起,那应该还不算太贵。 乔鹤年很快吃完粥,自己去洗漱,翠兰和翠青则伺候着祁韵洗脸漱口,扶他躺下。 不一会儿,乔鹤年从侧间出来,上了床,躺在祁韵旁边。 丫鬟们将纱帐放下来,留下床头的一盏灯,退出了内间,到外间守夜。 纱帐罩住的一方昏暗空间中,只剩夫妻二人的呼吸声。 窸窸窣窣的,乔鹤年的手从被里伸过去,握住祁韵的手。 可握住了,他才发觉那手十分冰凉。 “冷么?”他侧过身,挪近一些,几乎和祁韵贴在一块儿,给他暖着身子。 祁韵身上有伤,只能平躺,不好动弹,被他这样暖着,也只有一半身子是热的。 他便小声说:“我要汤婆子。” 乔鹤年朗声道:“灌几个汤婆子来。” 丫鬟们在外间应声,不一会儿,就抱着汤婆子进来,从床尾塞进了被窝里,给祁韵暖着脚。 祁韵身上有了暖意,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但是这一觉并没有睡踏实。到三四更,胸前的伤口疼得厉害,祁韵从梦里疼醒,只觉得半边身子都痛麻了,明明没伤到手脚,却觉得手脚没法动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伤口又肿又痛,像火烧一样。 他动也动不了,睡也睡不着,只能哑着嗓子叫:“翠兰、翠兰……” 这一叫,身边躺着的乔鹤年先被他叫醒了。 “怎么了?”他撑起身子,借着帐外的烛光一看,祁韵一脸惨白,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疼……我好疼……”祁韵哆嗦着,嘴唇泛着青白。 乔鹤年看他这样,脸色也变了,忙叫了一声:“来人,叫大夫!” 外头的下人应了一声,乔鹤年随即下床去,不多时便拿来一盒老参片:“张嘴,含一片。” 祁韵的身子无法控制地打着摆子,哆哆嗦嗦张开嘴,含住了老参片。 浓郁的药味直冲喉咙和鼻尖,激得他差点就把晚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乔鹤年一把捂住他的嘴:“含着,会舒服一些。” 祁韵身上疼、嘴里苦,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被他的大手捂着,不一会儿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好难受……好疼……”他的眼泪涌出来,滑落在锦缎软枕上,很快洇湿了一小片,“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他太难受了,也不管自己已经嫁了人,不能再要娘亲了,只一个劲地哭喊。
第60章 外人 乔鹤年看他哭得实在可怜,便细声安慰着,直到大夫过来。 大夫拆开祁韵的纱布,手脚麻利地换了药,又给祁韵吃了一颗止疼药丸,见祁韵哭得厉害,就宽慰道:“少夫人,受伤的前两晚最难熬,您要忍一忍。等到第三日,就松快多了。” 可祁韵这会儿哪里止得住?只呜呜咽咽地喊着疼,要娘亲,也不知道听没见大夫的话。 他这副模样,就跟个在家里被娇宠坏了的小少爷一样,哪里像个当家主母? 乔鹤年微微蹙眉。 不过,祁韵到底是为他受的伤,他很快压住了心中的一丝不满。 丫鬟们送大夫出去,他便在床边坐下来,问:“舒服些了么?” 祁韵一边哭,一边摇头:“我好难受。我没精神,想睡觉,可我又疼得睡不着,我也不能翻身……” 他伸手来抓乔鹤年的手:“夫君,我想要娘亲,可不可以把娘亲接到府上来看看我……” 乔鹤年眉头一皱,道:“你不是怕他们担心的么?” 祁韵哭着说:“可是我太难受了,我想要娘亲……” 他心里也知道的,这世上只有母亲会在他生病的时候细致入微地照顾他。 婆母、夫君,都没法给他这种安全感。 乔鹤年拧着眉头,说:“阿韵,你已经是乔家的少夫人了,不能再这么软弱。” 祁韵的哭声更大了:“夫君,求求你……我真的很难受……” 乔鹤年打断了他:“现在院子里有十几个下人伺候你,天天吃好的、用好的,难道不比在你家里强么?就算接泰水大人过来照顾你,我现在派人去,等她过来,已是两三天后,那时候你早就自己熬过去了。” 祁韵的哭声一顿。 是啊,他不是在家里,叫一声娘亲,娘亲就过来了。 他在宜州城外的庄子里,去云县一来一回,就是两三天。 见祁韵清醒了些,乔鹤年就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听话,闭上眼睛,好好歇一会儿。” 说着,他也揉了揉眉心。 闹了这么一通,已经到了五更天,乔鹤 年吩咐赵婆婆待会儿给长辈们传话,说自己在这儿陪着祁韵,让长辈们先回城。 而后,他就回到床上,躺下来休息。 这回没有挨着祁韵,是挪到床里侧睡的。 而祁韵就孤零零睡在床外侧,脚下虽然踩着丫鬟刚刚换过的汤婆子,暖烘烘的,可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离开温暖的家、离开熟悉的云县,嫁给夫君,嫁到陌生的乔家、陌生的宜州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出嫁前他还满怀憧憬,觉得自己嫁到这样的富贵之家,夫君又是人中龙凤,婚后一定会比在清贫的茶山上幸福很多。 可他现在算是幸福么? 他确实有了以前没有的荣华富贵,住在雕梁画栋的大宅院里,有成群的下人,戴钗环珠翠、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这样就算是幸福了么? 他耳边又响起夫君刚才的话。 “阿韵,你已经是乔家的少夫人了,不能再这么软弱。” 祁韵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了。 他不敢让旁边躺着的乔鹤年发现,只能默默地流着泪。 夫君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因为这是他的家,他当然有底气,不能理解别人为什么没有安全感、别人为什么想家。 他祁韵在乔家,是一个外人啊。
第61章 宴席(三合一) 第二日, 乔鹤年留在庄子里陪祁韵,几位长辈听闻,还吃了一惊。 “鹤年娶了媳妇, 总算知道体谅人了。”乔老爷欣慰道,“往年别说中秋、年节,就是我躺在病床上, 他也就抽空回来看一眼,匆匆忙忙又走了。” 老夫人仍维护孙子:“鹤年是要干大事业的人,干大事的人都这样。” 乔老爷并不认同, 道:“连个小家都经营不好,何谈经营什么大事业?家里鸡飞狗跳的, 再大的家业都能败光。” 老夫人被他说得心烦,瞪他一眼:“跟你似的没胆量、没决心,如何能短短几年把家业做得这样大?” 乔老爷挨了母亲的训,仍不满地小声嘀咕:“要打江山, 也要能守江山哪。” 一行人上了马车,慢慢往宜州城里去,乔鹤年则陪着祁韵在庄子里养了两日。 受伤的前两日最难熬。祁韵身子不舒服,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脾气也就大。 这批下人又是刚买进来的,规矩还没教会, 伺候总是不尽人意, 乔鹤年又不准他接母亲过来,祁韵不舒服时碰上下人犯糊涂,就要大发脾气, 又哭又闹。 乔鹤年起初还能容忍,可他的脾气本来也算不得好, 有时被祁韵闹得心烦,也想像以前那样训斥他几句。 可一看祁韵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疼得满脸发白,他的训斥又说不出口了 毕竟祁韵是为他挡的刀,谁都能训斥祁韵,就他不能。 好在,祁韵并不傻,察觉到他的忍耐,每次发脾气都没有闹太久,发泄完就打住了,免得惹夫君心烦。 乔鹤年照顾了他两天,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伺候人的不容易,说:“下回再有这事,不敢让你受罪了,我自己挨一刀,少受这些被你折腾的罪。” 祁韵刚刚吃完止疼药,这会儿身子舒服了些,病歪歪地靠在软枕上:“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呀,这伤痛本该你受的,我代你受了,叫你照顾我几天,你都嫌累。” 他又小声嘀咕:“而且,你又不让我接娘亲过来照顾我。” 乔鹤年没做声,接过丫鬟递来的果盘,将削好皮切好块的桃子喂到祁韵嘴边。 祁韵张嘴咬住这一小块桃子,吧唧吧唧吃下去,说:“还要一个。” 乔鹤年又拿了一片喂给他:“这是庄子里的佃户种的,吃起来还不错。他们也拿去集市上卖,补贴家用。” 祁韵一边吃,一边说:“回去时带一些。这桃核能种出桃树来么?我想在翠微苑里也种几株桃树。” 乔鹤年笑道:“你可以试试。” 祁韵想了想:“现在种下去,得来年春天才能发芽罢。” 乔鹤年自己也吃了一片桃子,吩咐下人再去佃户家里买些,说:“你多吃些,那么多桃核,总有一两个能发芽。” 祁韵连吃了两个甜津津的桃子,才停下来。 “等回去了,我给你找些好东西补补,你要记得天天吃。”乔鹤年道,“现在瘦了这么多,过年前可要长回来,不然回娘家去,泰山泰水大人要说我苛待你了。” 听到过年回家,祁韵心中一动,说:“离年节还有三四个月呢。” 三四个月太久了,他想等伤好一些,就回家看看。 他真的很想家了。 乔鹤年似乎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说:“三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再过一个多月,是祖母六十大寿,在这之前,祖母还念叨着要办一场赏花宴。从入夏就开始念叨,到现在还没办,无非是要我们小辈出钱出力。” 他捏了捏祁韵的脸蛋:“前几个月我太忙,没空理会家里的事,这下外头的事忙完,祖母又要来念叨了。等你身子好些,就要张罗办赏花宴的事了。” 祁韵还依稀记得,嫁进来不久时,刘氏就提过老夫人想办赏花宴的事。 那时候刘氏告诉他,可以去赏花宴上好好玩,他还天真地以为真是去玩,回来后等刘氏的消息等了好久。 现在想想,原来刘氏告诉他,是要他传话给乔鹤年 你祖母要办宴席撑场面,你这个做孙儿的,得拿钱出来。 可那时他傻乎乎的,根本没听懂婆母的意思。而主家那边也有趣得很,竟没一个人敢来催乔鹤年,以为祁韵迟迟不回话,是乔鹤年不同意办。 祁韵不由说:“家里的长辈,都绕着你转,听你的安排。” 乔鹤年笑道:“家里就数我挣得最多、出钱最多。自然是谁出钱,谁就说了算。” 从前他要是说这些话,祁韵少不得嘀咕几句,说长辈只是爱护他罢了。 可嫁进来这么几个月,他在人情世故上精进很快,现在觉得乔鹤年这话虽然直白难听,却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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