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那个清贫的小家里,家产就只有那么多,大家都得靠自己去挣,遵从着朴素的长幼有序的道理。 但是在乔家,小辈里只有乔鹤年一人独挑大梁,家里样样都指望着他出钱,他的担子重、责任大,讲话自然也就管用,长辈也得听他的。 同样的,如果祁韵娘家有人撑腰,或者他自己手里握着大把产业,能出得起钱,家里自然也有他说话的份。 不过,现在他还差得太远了。 娘家的条件太差,自己手里又没有底子,只能先靠乔鹤年给的钱和铺子,以后慢慢发家。 可是,他从小娇养在家,什么都不肯学,两个哥哥到了年纪都开始跟着父亲做生意,只有他成天游手好闲。 现在手里有了钱和铺面,又有郑夫子几个月的教习,可他毕竟从未亲手做过,就没有做生意的胆量,怕一不小心把钱亏得一干二净。 而且他身边也没个能商量、能信任、能给他出主意的人。 夫君是不行的。 一来夫君管着那么大的一摊子事儿,忙得不得了,哪有空帮他看两间小铺子。 二来这铺子本来就是夫君给的,要是又让夫君拿回去经营,铺子里的人还是认夫君当东家,这和铺子没给他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他要这些铺子,就是为了不依赖夫君,有一份自己挣来的收入,这样的本事才能让他站得住脚。 祁韵心中略有惆怅。 要是母亲在这里就好了。 母亲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在外打拼,也算能独当一面,而且母亲永远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想着,试探地问:“夫君,可不可以让我接娘亲过来住一阵子?” 乔鹤年抬起眼来:“你这两日已经舒服不少,还要接泰水大人过来?” 祁韵小声说:“我很想她。” 乔鹤年便说:“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们就去云县。” 祁韵抿了抿嘴唇:“不能接她过来么 ?我在这里吃好住好,想让她也过来看看,安个心。” 乔鹤年又不做声了。 祁韵今日已经提了两次,他都这样沉默以对,祁韵也不傻,意识到他的沉默就是拒绝。 但他仍不想放弃,又追问:“夫君,好不好?” 乔鹤年抬起眼看他:“阿韵,你家里两个哥哥还未娶亲,泰水大人独自把持家务,哪有空过来?” 祁韵一愣。 也对,家里没人管事是不行的。 要是他出了大事,让母亲过来一趟也就罢了,可要是为了有人能商量说话,把母亲请来,就不太合适了。 他只能点点头:“你说的也是。” 乔鹤年轻轻松一口气,又说:“你要是想她,可以写信,叫人送去。” “好罢。”祁韵只得接受这个折中的法子。 两人又歇了一日,第四天才启程回家。 祁韵在庄子里躺了两三日,捱过了最难受的时候,这会儿身子已经舒服不少,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几个时辰,总算回到了翠微苑。 主家那边几位长辈的药材补品早已送来了,乔鹤年也吩咐何叔去库房里拿了上好的官燕,连同其他温补的好东西,一并送来翠微苑。 祁韵手里一下子多了不少奇珍,叫赵婆婆仔细收着,慢慢地用。 赵婆婆伺候他这阵子,熟悉了府中事务,祁韵身上的担子并不重,在屋里好好养了半个月,伤就好了八成。 而乔鹤年近来忙着对付林家,每日都要出门,并不在家陪着他。 可即使忙着,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十天半个月不来看祁韵了,每隔三五日就腾出空来,早早回家陪祁韵待一晚。 晚上歇息时,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而是会挑些白日里的趣事说给祁韵听。 “殿下本就打算敲打城中世家,这下林家针对我,正好撞在了殿下的枪口上。殿下便寻了由头,罚了林家十万两银。”乔鹤年侧身躺着,面朝着祁韵,“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祁韵惊得瞪大了眼睛:“十万两银?这、这堆起来,得有一座山那么多罢?林家有这么多钱么?” 乔鹤年道:“林家近些年走下坡路,但底子还在,十万两么,变卖些家产,勉勉强强能拿出来。” 祁韵不禁感叹:“真有钱。” “他们要变卖家产,我就去收他们的家产,最近可收到不少有价无市的好铺子。”乔鹤年微微一笑,“这一遭不算亏。” 说到铺子,他又问祁韵:“我给你的两间铺子,你打算怎么办?是继续做现在的营生么?” 这两间铺子位置相当不错,一间专卖胭脂水粉,另一间开着个大酒楼,两间铺子每月的毛利足有千两。 要是继续做现在的营生,有原班人马管着铺子,祁韵便无需操心,只管坐着收钱。 可这原班人马,是乔鹤年手底下的人,尤其是管事,几乎都是乔鹤年培养起来的家奴。自己要来了铺子,总不能再占着夫君的人手了 起码管事要还给夫君,伙计倒是雇佣工,只要付工钱他们就肯干。 祁韵便说:“我正想同你说这事呢。我还是继续做以前的营生,但是不能再占着你的人了,我打算让朱婆婆去铺子里管事。” 这是他开口朝夫君要铺子之前,就盘算好的。 乔鹤年一愣:“朱婆婆?你不是把她派到我院里了么?” 祁韵点点头:“家里只需要一个管事,我只是暂时把她安在日升苑,让她认清局势,才好安排她做事。” 乔鹤年万万没料到这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摆弄人心,恩威并施,欲扬先抑,傻乎乎的祁韵居然也学会了这些。 不过,他让郑子君来教祁韵,本就是为了让祁韵学会这些。 只是现在祁韵学会了,他又心情复杂。 见他不说话,祁韵又问了一句:“怎么样?夫君。” 乔鹤年道:“朱婆婆以前确实在外打点过铺子,你这么安排很合适。” “那就好。”祁韵笑了起来,凑过来搂着他的手臂,“不过,我还得再物色一个得用的人来当管事,朱婆婆毕竟年纪大了。” “这事不急,先让朱婆婆做着罢。”乔鹤年摸摸他的脑袋,“你受着伤,最近还得操心祖母的赏花宴,已经够忙的了。” “我倒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有意思呢。”祁韵枕着他的肩,“以前我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心里总是没着落,不踏实。” 乔鹤年笑道:“在家里当富贵闲人还不好?” “不是不好,是不踏实。”祁韵小声嘀咕。 因为他心里清楚,这荣华富贵不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而是夫君给的,夫君随时可以收回去。 要是一嫁进来,夫君对他宠爱有加,那当时单纯懵懂的他也许会被表象蒙蔽,陷入甜蜜又享受的奢华生活,体会不到这种不踏实。 可正是因为他嫁进来,不得宠爱,这才在下人们的拜高踩低里迅速认清了现实。 自己手里有得用的人、有倚仗、有本事,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乔鹤年顿了顿,眼中捉摸不定:“你在郑夫子那儿学到不少。” 祁韵抬眼看他,笑道:“你特地给我请夫子来,我可不能丢你的脸。” 乔鹤年垂下眼,看着祁韵。 祁韵望着他的眼神依然单纯无辜。 乔鹤年便笑了笑:“好罢。多学一些,总省得被别人骗。” 他拉上被子,盖住了两人。 老夫人定的赏花宴就在月底。祁韵是少夫人,轮不到他操持事务,是由刘氏主办的。 这会儿正好赶上赏秋菊,只需在城中挑一家酒楼设宴,请上相熟的夫人小姐带上花来赴会,这事儿并不难办。 只是城中最大最好的几家酒楼,都是乔鹤年的产业,想要不花钱办酒席,还得他点头才行。 祁韵跟在刘氏后头转了几天,摸清楚了各项事务,心中不由暗暗感叹。 夫君的产业真是太多了!还都做得这么大! 而且很奇怪,他酒楼的饭菜虽然精致美味,但卖得这么贵,坐雅间还得额外花钱,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冤大头买他的账呢? 难道真如伙计所说的,坐雅间就要比坐大堂更显身份? 祁韵没法理解宜州城富贵人家这种无意义的攀比。 可能正因为乔鹤年摸清了这些人的心思,他才能挣到这笔钱。 祁韵开始意识到,自己从小在父母那儿耳濡目染的经商之道,和真正能挣大钱的人的经商之道,差距有如天堑。 可是,他现在想要去学,也学不会了,而且即使学会了也没用。 因为整个宜州城的富人生意,被乔鹤年一个人垄断了。 他能在一条街上开四五家酒楼,不是为了挣更多钱,而是为了把其他酒楼挤出去,让客人只能选他的酒楼。 这手段说不上光彩,但他能在短短数年里让乔家从普通富商成为东南首富,自然不可能只凭客客气气的寻常手段。 而他做出垄断富人市场的决策时,也只有十几岁。 有天赋,有魄力,敢想敢做,这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 祁韵再次在心里感叹普通人与天才之间的巨大差距。 怪不得郑夫子说“用东家的眼光看,这世上九成九都是蠢货”。 和这样的乔鹤年比起来,孪生弟弟乔松年确实显得有些烂泥扶不上墙。 虽说他看起来好像也在帮哥哥做事,但更多的时候是游手好闲,整天看不见人影,一回家就是四处闹事。 祁韵想起来之前被他捉弄的时候,还觉得生气。 不过后来他被关在跨院里,松年倒对他不错,带他出去玩了一回,还帮他收拾了下人,看起来本性并不坏。 不过自己还同他约定了互相帮忙,怎么最近也不见他来催呢? 祁韵倒是去月栖苑找过他好几回,人都不在。 答应了要帮自己吸引夫君的,也不来履行约定,真是说一出是一出。 他要是再不来,他也不帮他 找什么药丸了 毕竟他根本就没见过夫君吃什么药! 祁韵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还是问了一句:“松年最近都没回来过么?” 赵婆婆在旁回道:“是。老奴照着少夫人的吩咐,每日都派人去月栖苑看两三回,二少爷没回来过。” 祁韵不由嘟囔:“这是去哪儿了,一句话也没留。” 赵婆婆顿了顿,凑近些,小声说:“少夫人,老奴觉得,您该给二少爷多派几个下人去伺候。月栖苑现在就一个哑仆,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怎么好伺候主子?咱们过去问个话,他都说不出个声来。” 祁韵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刚嫁进来也这么打算过,还当面问过松年,他自己说不要。” 想到乔松年那混世魔王的个性,他又觉得头疼了:“你还没见过他呢,等见过了,就知道了。那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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