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找出言时玉所说的奏折,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密密麻麻的字十分整齐,用词简明精确,通篇读完,李淮像是看了一本简短的国策书,醍醐灌顶。 雯兰奉上热茶,然后挽袖磨墨。 李淮拿起笔蘸墨,提笔写下一个“准”字,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才合起来放到一边。 近日递上来的奏折都是繁琐的事物,李淮总要斟酌许久才能决定如何批阅,有些事务甚至是头一次见;实在拿不准之际,他想起午后与言时玉有约,干脆将不懂的全都记下来。到时候请教言时玉。 午时李淮匆匆吃完午膳就继续看奏折,待奏折看完已快过了与言时玉约定的时辰。 他换上常服出宫,来到那个卖馄饨的小馆子。 馆子里只有言时玉一人,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两碗凉透了的馄饨。 馄饨皮被汤水泡得软趴趴,露在外面的部分好像被风干一般,颜色深了许多;冷掉的汤水上浮着一层凝固的白色的油块,碗的边缘也沾了一堆,显得油腻冰冷。 李淮深吸一口寒冬冷气,扯了扯头上的帽子,将大半张脸盖住,抬脚走进去。 一只脚刚落地,言时玉便回头看过来,见他迟来也不恼。 “来了。”他朝李淮伸手。 李淮点头,走过去将手放入他掌心,坐到他身边。 “抱歉。” 李淮摸了摸馄饨碗,一点热都没有;屋中放着火炉,虽不比不上明宸宫暖和,也足够了。 能让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冷成这样,他应是等了许久。 “陛下日理万机,昨夜又是半梦半醒之时应允臣的请求,来与不来只是陛下一念之间;雪天路滑,这里离皇宫有些远,陛下能来,已是皇恩浩荡,臣哪里担得起陛下的一声‘抱歉’,岂不是要臣折寿?”言时玉的语气平淡极了,说完把冷掉的两碗馄饨推到一边,叫来老板再煮两碗。 “言卿伶牙俐齿。”李淮阴阳怪气地回了他一句,这人在朝堂上目中无人,在这儿就拐弯抹角;明明心里不高兴还偏偏说些“善解人意”的话,故意“报复”自己迟到。 言时玉假笑:“陛下劳苦功高。” 这人还蹬鼻子上脸。 李淮懒得与他计较,朝厨房的方向望了望,只想赶紧吃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言时玉的目光落在身边人白皙的脖子上,火气上涌,伸手握住李淮的胳膊,起身把人拉到角落。 李淮被男人困住,滔天醋意将他吞没。 炙热的吻落下来,温热的掌心按在他的后脑,以免冰冷坚硬的墙壁硌疼了他。 “臣不喜陛下夸别人。”言时玉用力地吮吸着,用呼吸的间隙说完这句话,继续未完成的掠夺。 他醋极了也爱极了。 醋李淮夸赵岐“劳苦功高”,还迟来了;爱李淮戏演得好,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化作一团火热,将李淮烤得热极了。 一墙之隔的厨房正在煮馄饨,仔细听能听见柴火燃烧、开水翻滚、厨子低声细语、菜刀剁着馅料……馄饨被捞入碗中,小二随时会端着两碗馄饨出来。 一旦他出来,就会看见两个男人挤在角落。 “我……我饿了。”李淮推了推言时玉,声音小得如同蚊鸣;他的嘴唇有些发红,脸也烫起来,抬手将有些滑落的帽子重新戴好,余光注意到厨房的方向。 言时玉偏爱他害羞的模样,幽深的眸子专注地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要不要吃点别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三十啦!除夕快乐~
第42章好吃 吃点别的? 李淮的脸更烫了,恼羞成怒地瞪言时玉,想推他的手才刚用了点力气就被一把握住按到墙上,另一只手很快也被按住,宛如被摔到砧板上的鱼,动弹不得。 除了做无谓的挣扎之外,无事可做。 淡淡的馄饨香气传入逼仄的角落,李淮隐约听见门帘响动,赶忙看过去,只见门帘晃动,未见人影。 到底是让人看见了。 抬眼见男人眸色深深,气定神闲,李淮方知自己一番担忧纯属多虑,此人心思缜密,约他来这里必是安排妥当,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 逃要逃不掉,他放弃挣扎,放松地依靠在墙上,等着男人下一步动作。 他静静凝望着男人深不可测的黑眸,被其中翻涌的谷欠念惊动,下一瞬又心中欢喜。 “吃不吃?”言时玉沉声问,微微凑近他,幽深的目光化作画笔勾勒着他的眉眼,灼热的呼吸为如画眉眼上色。 “我来这儿是为了吃馄饨的。若是没馄饨可吃,你就让开。”李淮淡淡回答,那点儿午膳经过一路颠簸所剩无几,诱人的馄饨香气勾起他的食欲,奈何被男人困在角落,只能闻着香味儿、咽咽口水解馋。 喉结的滚动被言时玉看到,他抬眸瞧见手下的玉腕已现出微微红痕,像是他亲自刻下的印记。 这是他言时玉的人。 得出的结论令他心情畅快,后退半步松开纤细的手腕,转而握住李淮的手,将人重新带回桌前。 一落座,言时玉便朝厨房道:“上馄饨吧。” 话音刚落,门帘被掀起来,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快步走过来,他把馄饨放到二人面前,递上调羹和筷子,然后把冷掉的馄饨端走。 “请用。”言时玉轻声说,拿起筷子吃起来。 李淮先喝了一口汤,热乎乎的汤汁咸鲜可口,馄饨皮薄馅大,好似一个个胖娃娃,圆滚滚地浮在上面。 捞起馄饨放入口中,面皮破开的瞬间,满含肉香的汤汁就涌出来。 果然是极好吃的东西。 李淮胃口大开,一个劲儿地往嘴里送馄饨。 言时玉不算太饿,吃了几个便放下筷子,单手搭在桌上撑着下巴,静静看他。 一碗馄饨吃完,李淮又捧起碗把汤喝了个一干二净,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 “要不要再来一碗?”言时玉温声问,抬手摸了摸自己这碗,有些凉了,不然直接给他吃了。 李淮正吃得高兴,毫不客气:“再来一碗。” 言时玉轻笑点头,抬手拍了几声,厨房内传来一声回应。 吃完两碗馄饨,李淮险些打嗝,这时才发现言时玉没吃多少,再看看自己面前的两个空碗,脸又是一阵烫。 “云煦吃饱喝足了,接下来该说正事了。”言时玉让小二把桌上的东西都撤下去,又仔仔细细将桌子擦了好几遍,随即右手往桌上一放,食指轻轻敲了几下。 准是青林说的,李淮忿忿地想。 “这些事情我不太懂,还请言大人赐教。”李淮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他批阅奏折时发现的不懂的问题。 言时玉接过来快速看了一遍,然后把这张纸平铺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将略微褶皱的纸张抚平,从第一个问题开始讲起。 李淮凑过去认真听。 冬去春来的车马粮草如何调配,官员升迁调任间与各党有何关系、又该如何处理……大到国策,小到百姓的柴米油盐,多的是李淮不懂的。 过去跟着言时玉看了许久折子,也学了不少,还读了不少书,他自以为处理朝政即使不能游刃有余,也能做个七八成,结果还是不够。 与言时玉相比,与赵岐相比,他还是差得远了。 许是察觉到李淮的情绪有些失落,言时玉抬手轻按住他的肩,小声说:“你开蒙晚,无名师教导,能到如今这样已是天资聪颖。若你从小与其他皇子受教于名师,只怕早就有神通之名,不到十岁就会被封为太子。”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啦,祝大家万事胜意! ——
第43章先后 聪明。 李淮幼时经常听到这两个字,母妃对他从来都是夸奖,即使刚习字时落笔不如鬼画符、贪玩不想背诗,她也不曾训斥半句。 后来他渐渐长大,母妃的性子愈发沉稳,不似从前那般爱笑,便叮嘱他言行举止皆要小心谨慎,在其他人面前要装得愚笨,否则性命堪忧。 久而久之,除了母妃和雯兰,别人都说他愚不可及,都认为他是个草包。 母妃去世后,他太久没听到有人如此认真地夸赞他聪明了。 李淮勉强扯扯嘴角,垂眸掩下眼底的惆怅,抬手指了指那张纸,低声说:“后面还有许多。” 言时玉神色一顿,明白他心中不好受,便只是点到为止,继续讲纸上的问题。 李淮收起纷杂的思绪,认真听着。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他听出言时玉的嗓音有些哑,想开口叫小二上壶茶,心里又觉得别扭;犹豫再三,他只好佯装咳嗽,引起言时玉的注意。 言时玉抬眼看他:“嗓子不舒服?” 李淮点头,故意压低声音说:“太久没喝水,有点干。” “上壶茶。”言时玉朝厨房吩咐道,冰冷淡漠的目光注视着厨房的帘子,看着端茶的小二从里面走出来,一直到茶壶稳稳地放到桌上,他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余光瞟了一眼小二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嘴角不着痕迹地浮起一丝冷笑。 小二惶恐地咽咽口水,躬身退下。 言时玉的眉眼又柔和下来,倒一杯茶放到李淮面前,又倒了一杯放在自己手边,“趁着等茶凉的功夫,我们歇会儿。” “好。”李淮双手捧着茶杯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喝着,茶香中有淡淡的茉莉花味,入口清新,细品之下还有回甘。 白色的雾气从澄澈的茶水中缓缓升起,在他眼前筑起一道朦胧的屏障;透过这片朦胧,言时玉的浓眉黑眸淡了许多,恍若隐居在云雾中的仙人正悠然自得地饮茶,吞咽间人世已千年。 云雾越来越淡,仙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李淮惊觉自己的眼力竟如此好,能看得清仙人脸上肌肤的纹理,甚至能感觉到呼吸…… 他陡然回神,仙人已来到眼前。 “不是说嗓子干要喝水?这会儿茶都要凉了。”言时玉垂眸看了一眼尚有余温的茶水,幽深的目光在李淮唇上打转。 “……哦。”李淮呆呆地应了一声,顶着微红的脸往后撤了几寸,仰头将迅速将茶水喝完,握着空杯看向他,“你继续讲吧。” 天色渐暗,日头落下没多久,言时玉将纸上的问题都回答完了,顺便解答了李淮提出的新问题。 “我送你回……” 急促的脚步声掠过窗外,言时玉警惕地侧身看向门口,抬起手臂将李淮护在身后。 一袭黑衣快步进来,那人走到离二人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青林。 李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日在言府看到的人就是他,可这身形似乎比平日里单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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