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收回视线,抬手示意众臣上奏。 “陛下登基不足一年,京城中便发生如此残忍的命案,且死者还是忠心耿耿的赵大人的独子,臣以为凶手的意图绝不是杀一个人这么简单,更有可能是藐视陛下的威严!”一位素日和赵岐交好的文官率先站出来,一边说着一边往言时玉的方向看,意思再明显不过。 此言一出,殿中接近一半的官员都看向言时玉。 李淮只管看戏。 “望陛下看在老臣入朝多年、年事已高,一定要彻查此事,不管凶手是何人,都要将他绳之以法,以儆效尤!”赵岐颤巍巍地从走到殿中央,说完低头大口喘气,踉跄一下差点儿跌倒,索性跪到地上,磕头道:“求陛下开恩!” 几位言官见状纷纷跪下附和:“求陛下开恩!” 其他人交换了眼色,陆陆续续也跪下附和,最后只剩言时玉还站着。 李淮佯装无措,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十指收紧,实则心道:殿中有不少言时玉的人,此刻都假装支持赵岐,让赵岐以为自己在朝中颇有威望。得意会令人放松,再加上丧子之痛,赵岐也许还会露出更多马脚。 言时玉转头看了一圈,随后慢悠悠地走出来,拱手道:“陛下,京中有官府,朝中有刑部,这件命案一定很快水落石出。赵大人家中出了丧事,诸位同情也好,难过也罢,一个个都跟着他跪下,难道是在逼陛下做决定么?” “言时玉,你不穿朝服已是大不敬!身为命案嫌疑人,你还敢说这种话,难道你心虚、打算诬陷满殿忠良?”孙无名起身厉声道。 李淮眉毛一挑,想起孙无名的儿子阻止韩向办学堂,从前以为他自成一党,如今看来只怕也是赵岐的人。 赵岐不仅笼络文官,还将世家收入囊中,怪不得地位如此稳固,甚至还搞出这么多事。 言时玉轻蔑地看了孙无名一眼,转而将视线落在李淮身上,将看戏的他拉入戏中,扔出不太烫手的山芋:“陛下,臣未穿朝服,您是否要惩罚臣啊?” 李淮正想看言时玉如何反驳孙无名,突然被点名有些扫兴。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他慌乱地打翻了桌上的烛台,“哐当”一声吓到不少官员,声音在偌大的殿中回荡许久才散去。 言时玉忍俊不禁:“可能要受罚的是臣,陛下怕什么?” 李淮语塞,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看似惊慌的眸子一直注意着众人,捕捉到好几个人流露出嫌恶之色。 虽不知他们嫌恶的是言时玉还是他,但他这“窝囊皇帝”的模样算是练成了。
第47章一点 殿中鸦雀无声,百官脸色各异。 言时玉无疑是众人中最轻松的一个,他神色自若地站在那儿,毫不避讳地直视天子,幽深的黑眸闪过一丝柔情,顷刻间又冷下来,冰冷彻骨。 事已至此,李淮打算破罐子破摔,宛如受惊的小鹿往龙椅里挪了挪,明眸瞪得极大,目光飘忽闪躲,匆匆扫过四周,最后看向桌脚边的烛台,惊惧之色未减。 言时玉有些不耐烦了,轻咳一声。 侍候在旁的青林得到指示,快步走过去,俯身将烛台捡起放回原位。 烛台归位,李淮镇静几分,求助地看向脸色难看的赵岐,目光中满是无措。 “老臣只想真相大白,未想也不敢逼迫陛下。”赵岐轻声道,“本官与言大人素日有些矛盾,说你有嫌疑也未尝不可,你何必如此激动,急着要给大家扣上如此大不敬的罪名?” “本官若不先发制人,赵大人和孙大人只怕要把本官生吞活剥了。”言时玉含笑道,“罢了,诸位不如回到赵山澜的案子上,毕竟这次才是大家争论的根源。” 李淮顺势开口:“对对对,还是先说说此案吧。” “昨夜刑部已经完成验尸,赵山澜死前喝了很多酒,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但被挖眼、砍断手脚的时候,他还是活着。”言时玉面无表情地陈述,“仵作推测赵山澜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加上心悸,他差点儿被人做成人彘,心悸受惊是很正常的事情。” “根据春满楼以及街边酒馆内众人的供词可知道,赵山澜酗酒好色,挥霍无度,仗势欺人,众人皆知他是纨绔子弟,但因其是赵大人的独子,不敢说他的坏话,只能附和赵大人说赵山澜是文武双全的才子。赵山澜素日行事随心所欲,不少人心中积怨,有嫌疑的人不止臣一个,说不定为了个女子争风吃醋结下仇怨也不一定。” 赵岐脸色一白,不顾忌这里是朝堂,指着言时玉大吼道:“言时玉,我儿惨死,你竟还要污他清白!” 他情绪十分激动,踉跄一下直直地往后倒;几位文官手忙脚乱地向前扶,他刚站稳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鲜血,令不少人惊呼一声。 暗红色的雪砸到地上,言时玉厌恶地往旁边走了几步,右手食指关节抵在鼻下,害怕吸入什么脏东西。 “陛下,赵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没想到被小人当面侮辱,还请陛下为他做主!” “奸佞不除,尔等如何安心啊!” “臣请陛下严惩言时玉!” “臣请陛下严惩言时玉!” 跪下请命的还是上一波人,李淮看得有些麻木,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手足无措地望着众人。 坐在地上的赵岐缓过来一些,他费力地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浑浊的眼直勾勾地盯着言时玉,杀意翻涌。 无法无天的言时玉察觉到身后的视线,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冰冷的黑眸迎上赵岐刀一般的目光;他笑了一下,眉眼微微弯曲,消解了寒意,添了讽刺,气得赵岐差点儿又呕出一口血来。 剑拔弩张之际,李淮拿起奏折往桌上拍了拍,成功将众人的目光再次吸引过来。 哪朝天子在朝堂上敲桌?他这种不成体统的行径令老臣难堪。 李淮愣了愣,低头瞅了一眼手中的奏折,随即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把奏折扔到一边,双臂直发抖,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 “赵大人……赵大人可要保重身体啊,朕瞧你吐了血,像是急火攻心。此症可大可小,朕小时候见宫里的老嬷嬷吐了血就活不了几日了……”他几乎要哭出来,哽咽着继续开口,“朕不能没有你啊!” 寥寥几句话看似情真意切,字字透露着李淮对赵岐的依赖,实则是在点赵岐的死穴——死亡。 言时玉心领神会,嘲讽道:“陛下说得对啊,杀害赵山澜的凶手还未抓到,赵大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又要耽误好几日,真相大白的日子又要往后延了。” 赵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凉意从脊背涌出来,直窜入天灵盖;他的喉咙仿佛被泥堵住了,又干又哑,逼得双目流出两行热泪;他不再看言时玉,而是抬头望向龙椅,视线牢牢地黏在李淮身上,寸步不离。 李淮见他上了套,便在送上一份“大礼”。 “言卿,你……”李淮骤然停住,双目瞪得极大,往后一退跌坐在龙椅上,白眼一翻,不省人事。 “陛下!”赵岐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再不掩藏眼中的恐惧,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李淮心中暗喜,继续装晕。 朝堂乱作一团,百官束手无措。 “陛下龙体抱恙,退朝——”又是青林站出来,大手一挥命宫人将昏迷不醒的李淮扶下去。 宫人将他扶到明宸宫后殿便退下,青林检查门窗都关好之后,来到床前。 “陛下?”他轻声唤道。 李淮睁开眼睛:“去叫言时玉过来。” 话音刚落,殿门被推开,青林立时警惕起来,将他挡在身后。 李淮却丝毫不慌,能在明宸宫肆意进出的人只有一个。 青林看清来人之后,默默退到一边。 言时玉迈开长腿,几步走过来坐到李淮身边。 他旁若无人地拉起李淮的手把玩,“陛下好计谋,赵岐忍不住了,明日之前必回有所行动。” 青林还在这儿,李淮脸色微红,匆忙将手抽出来,正色道:“赵岐失去儿子已经受了极大的打击,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揭了他儿子的老底,他更受打击。他一直寻医问药,非常怕死,第一口血吐出来,他的心彻底慌了;此时我装病,他就会更慌,于是吐出第二口血。两口血吐出来,待他醒来一定会方寸大乱。”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言时玉垂眸,又把他的手拉回来,饶有兴趣地摆弄着白玉似的手指,爱不释手地捏来捏去。 李淮无奈,任由他玩着。 “我猜赵岐会在入夜后行动。” 言时玉微笑:“陛下圣明。” “看来那夜行刺多半是赵岐的手笔,言卿彻查宫人身份,恐怕还漏了些人;这些人会在今夜有大用处,言卿应该想到了吧。”李淮的食指勾住言时玉的,中指和无名指似是无意地摸着蹭着言时玉的掌心。 言时玉心痒,又颇为享受这种撩拨,只好忍住攥住这只作怪的手的冲动,沉声道:“臣没有那么神机妙算,只是留着几个可疑之人,想着日后若有异动,臣能第一时间发现,再不让陛下受惊吓。” 君臣一来一往,语气客气疏离,手指纠缠不清。 青林知二人感情甚笃,也曾见过他们亲昵相处,可如现在这般明面上恪守君臣之礼、暗地里纠缠不清的场面还是第一回见到。 他木头桩子似地站在龙床边上,想退下又怕扰了二人,不退下又觉得不妥。 进退两难。 他这番犹豫不决落在李淮眼中,“青林,你先退下吧。” 青林如蒙大赦,赶紧躬身退下。 没了外人在,言时玉更加肆无忌惮,鞋子没脱便跨坐在床上,把李淮揽入怀中,从背后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舒服地闭上眼睛。 丝毫不像今夜要有大事发生。 李淮没他那么轻松,躺在他怀中仍绷得紧紧的。 “放心,一切有我。”言时玉轻声安慰道,握住他微凉的手,转头在他耳后亲了一下。 “赵岐自乱阵脚,今夜定会赌上一切,我们暂时不知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还是不要轻敌。”李淮面色凝重,斟酌着开口,“他是冲我来的。” 言时玉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我知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李淮沉默不语,静静待在男人怀中;殿外狂风骤起,吹得门窗发出轻微的响声。 风雪欲来,一切皆有预兆。 “若我有事,你能除掉赵岐最好,若是不能,你就赶紧离开这里……”李淮还没说完,下巴就被言时玉扳过去,一个炙热的吻落下来,堵住他接下来的话。 扭着脖子亲吻实在费力,他呜咽几声,男人有力的臂膀伸到腋窝处,直接将他转过来。 二人面对着面,双手用力地攀在对方身上,每一次吮吸似乎都用尽了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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