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时玉回神,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淮看了看远处的管家,又看了看身边的人,不知这主仆二人有何秘密,又不能问太多,只能微笑道:“你去吧,我自己逛逛。” “外面太冷了,你先去我房里休息,我很快就去找你。”言时玉柔声叮嘱,心疼地摸了摸冻红的耳朵。 “我现在还不冷,你快去吧。”李淮摇头,推着他往书房的方向走了几步,朝他摆摆手。 言时玉的目光中有几分犹豫,余光瞥见还等在原地的管家,只能点头离开。 等主仆二人的身影远去,李淮面无表情地拂去毛领上的雪,朝反方向走,快速绕了半圈又走回来,朝前厅去。 停在前厅那扇不太常用的后门前,他悄无声息地探出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见言时玉与一个暗卫模样的男人在说话。 男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他的相貌,但身形有些眼熟。 二人说话声音极低,黑衣男子说得越多,言时玉的脸色越难看;后来不知说到何事,黑衣男子跪到地上。 言时玉似乎不想听了,闭闭眼,摆手示意黑衣男子退下。 李淮迅速缩回去,若有所思地靠在门上。 能入言府的十有八九是言时玉的心腹,能让言时玉脸色大变的绝不是小事。 难道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是最近…… 李淮心中一沉。 难道是他最近频繁与大臣见面,引起言时玉的怀疑? 他摇头否定,不会,这是言时玉允许的事情。 他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门内的人已在身后站了许久。 “云煦。” 温柔的嗓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李淮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一根根红色的血柱被冷风一吹便粉身碎骨。 他的双脚也被冻在原地,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瞥见男人笑意温柔,目光冰冷彻骨。 快要停的雪又继续下了。 门内门外无声地对峙着,诡异的沉默宛如薄薄的烟雾弥漫在四周。 门内的人不想再开口,门外的人不知如何开口。 李淮心慌,一股脑地把一切归于不能前功尽弃,努力忽视另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缓了好一会儿,四肢慢慢恢复正常。他动作僵硬地转过身,努力露出合适的表情。 “你和那人什么关系?说话就好好说话,为何挨得那么近?”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将可疑的言行解释为吃醋,不仅能让言行合理起来,还能让言时玉觉得自己被在乎。 屡试不爽。 以往他一如此,言时玉就会好生哄着他,可如今只是静静看他,黑眸中无半分起伏。 李淮的心更慌了,强装镇定,现在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直到他冷得发颤,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才有几分松动。 “他跟了我许多年,办事认真负责。他今日汇报的事情,我早已料到。可能恰恰是预料到了,才特别惊讶。”言时玉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略微复杂的目光落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抬手抚上时宛如抚摸精美而脆弱的瓷器,“外面冷,进来吧。” 李淮知道他话中有话,只能装听不懂,乖顺地靠在他怀中。 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爱侣。 惴惴不安过了几日,见言时玉一如往常,甚至还主动讲述处理棘手政务的方法,李淮才稍微安心下来。 一转眼到了生辰这一日,下朝后,赵岐照例来到明宸宫。 “陛下大喜!”他兴奋地跪到地上行了个大礼,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上,“老臣不负陛下所托,已找到言时玉杀害乞丐的罪证!老臣在他名下的一处院落发现尸骨,根据衣着和人数判断,极有可能是失踪的乞丐!老臣也仔细询问了京中捕快等人,几人皆说是受了言时玉的指使!” 李淮接过几张纸,上面罗列了罪证,还有按了手印的供词,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证据确凿”了。 “陛下,言时玉阴险狡诈,还望陛下立刻下旨捉拿,以免夜长梦多!”赵岐激动地磕头道,喜形于色地感慨:“老臣入仕之初便立誓,一定要竭尽所能铲除佞臣。如今妖言迷惑先帝与陛下的佞臣终于要被铲除,老臣……” 他抬手摸泪,泣不成声。 “赵大人注意身体,别太激动。”李淮佯装关心赵岐,对手上这份证据半信半疑,对赵岐疑心更重。 “老臣无碍,请陛下速速下旨!”赵岐催促道。 李淮把几张纸放到一边,伸手拿起一支笔,意味深长道:“好,朕这就下旨。” ---- 作者有话要说: 客官们久等了(bushi)
第34章知罪 李淮故意写得很慢,暗自观察赵岐。 他仍旧很激动,胸口因呼吸急促而起伏得很厉害,布满褶皱的手重重按在胸前,一下一下用力地帮自己顺气。 待气息稍微平稳,他抬头看过来,苍老浑浊的眼宛如看见猎物,闪着诡异的光。 非常奇怪的目光。 李淮差点儿停笔,稳住心神继续往下写。 圣旨写完,他放下笔时,赵岐又变回往日里忠心耿耿的老臣。 “陛下圣明!从此江山社稷将清明了!”赵岐高兴地说,跪下磕头,直呼万岁。 “既然此事由赵大人查出,那就辛苦赵大人去宣旨吧。”李淮把圣旨卷起来,起身走到他面前,把圣旨递给他。 赵岐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圣旨,起身时竟没有往日里那般颤颤巍巍,离开时步伐飞快,若是他背上有鸟儿的翅膀,只怕早就飞到言府去了。 李淮慢慢走到殿门口,冷风扑进来;抬头望去,天色阴沉,等会儿又有一场大雪。 “殿外寒冷,陛下还是进去吧。”雯兰小声提醒道。 李淮闻言只是眨了下眼,仍旧站在门口,望着远处出神。 雯兰不再劝阻,兀自去后殿取了大氅为他披上,然后默默站在他身后。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李淮整理了一下衣衫,将大氅领子处的带子系好,迈出大殿。 “不必跟着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拦住了迈出半步的雯兰,她撤回来,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走远。 天色更暗,一场雪如期而至。 李淮看了一眼黑洞洞的牢狱大门,他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初春。 几位皇兄在牢中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他,带他来这里的人帮他反驳。 如今他再来,却是要把那个人送进去。 马蹄声渐近,李淮循声看去,刑部的人来了。 最前面的刑部侍郎眼力极好,隔着鹅毛大雪认出他,赶紧吩咐众人下马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按照陛下的旨意,罪臣言时玉已被缉拿,正要送入牢中候审。”刑部侍郎一边说着,一边让手下把言时玉带过来。 一阵“叮叮啷啷”的碰撞声响起,李淮忽然觉得喉咙一紧,长袖中的手指下意识收拢,指甲嵌进掌心。 两个人粗鲁地把男人从囚车上拽下来,又被男人凌厉的目光吓得手足无措,一齐看向刑部侍郎,再次得到首肯后才壮着胆子把人拽过来。 言时玉的双手双脚都戴上了沉重的镣铐,每动一下都会发出声响。 即便如此,他仍身姿挺拔、步伐如常,仿佛身上根本就没有其他东西。 平日里整齐的长发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下,没有半分狼狈,倒更显清冷。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寒风中,无视天地,只平静地看李淮。 “罪臣见了陛下还不行礼!”刑部侍郎怒斥道,朝那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拔出刀,用刀背狠狠地抽言时玉的腘窝。 言时玉眉头微皱,仍直挺挺地站着,微微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年轻帝王,复杂的情绪翻涌如巨浪。 直到被抽了快十下,他终于撑不住,跪到地上。 这一跪仿佛卸去所有力气,他佝偻着,双肩松垮,头无力地歪到一边,碎发随着寒风起起落落。 李淮觉得自己的手心快要流血了。 “朕有话要和他说,你们去旁边等。”他淡淡命令道。 众人迅速退到一边。 满天飞雪化作屏障,将他们与别人隔开。 李淮朝言时玉走了几步,停在离他一两步的地方,低声说:“言时玉,抬起头。” 落满白雪的脑袋动了动,然后慢吞吞地抬起来,露出平静无波的黑眸。 李淮的心揪了一下,竟想伸手为他拂去头上的雪,还想帮他将碎发拢到耳后,更想把他扶起来,褪去碍眼的镣铐…… “今日……”言时玉像是想起开心的事,嘴角弯了弯,又摇头叹气,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今日是你的生辰。” 今日是你的生辰。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李淮的脖子,让他喘不上气、无法呼吸。 他回想起言时玉神神秘秘地为自己准备生辰贺礼。 他亲手毁了自己的生辰。 窒息的感觉消失,李淮恼怒地俯身捏住言时玉的下巴,咬牙切齿道:“朕的生辰普天同庆,不牢言大人费心!” 言时玉冷笑一声,恍然大悟:“也对……” 李淮的手抖了一下,为了掩饰情绪,他用力一甩,言时玉顺势摔到地上。 他的上半身砸进积雪里,索性就这样躺在地上,宛如一滩烂泥。 李淮见不得言时玉这样,心中又痛又急;天人交战之际,风雪中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赵岐。 他来这里的意图显而易见。 李淮的神情瞬间变得冷酷无情,抬脚重重地踩在言时玉的头上,薄唇张张合合,声音比地上的雪还冷三分:“言大人,你可知罪?” 言时玉连眉都没有皱一下,只慢慢闭上眼睛,大笑起来。 他笑得眼尾发红,直到喉咙沙哑才停下,轻轻吐出一句:“君要臣死,臣……遵旨。”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入李淮和刚走来的赵岐耳中。 李淮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将脚拿开,抬头微笑看向赵岐:“赵大人立下如此大功,朕都不知如何赏赐才好。” 赵岐严肃地拱手道:“为陛下分忧解难乃是老臣的责任。陛下,还是让他们赶紧把罪臣送入牢中吧。风雪太大,您的龙体更要紧,不可在此久站啊。” “赵大人说得有理,那就带他进去吧。还有……”李淮朝他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别忘了你答应朕的事。” 不能要言时玉的命。 赵岐一愣,随即想起当时的约定,眼中有些不愿,但只能点头:“陛下放心,老臣记得。” “那朕就放心了。”李淮温声道,转身离去。 回到明宸宫,一进暖烘烘的后殿,他才感觉到衣衫全都湿透了。 雯兰紧随其后,迅速为他脱下大氅,又吩咐宫人赶紧准备衣裳和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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