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沉彻底愣住了。 “我?”他不可置信,“皇后?” “……常恩。” 贺云沉一扭头,沈闻非躺在床上,眼睛还闭着,迷迷糊糊地开口:“常恩……” 常恩赶紧道:“奴才在。” “……”沈闻非好像是在做梦,又好像是醒着,但是眼睛睁不开,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 “是不是渴了?”贺云沉从一旁的小案上拿过准备好的茶。 “去……”沈闻非照旧闭着眼睛,声音很轻,“去看看药……药是不是好了……” “药?”贺云沉扭头去看常恩。 “去……”沈闻非声音断断续续的,“趁热端来……让云沉喝……” 贺云沉心里好像被重重地抛到天上。 “喝了就好了……” 沈闻非说完这几个字,又彻底睡了过去。 贺云沉呆坐在床边,久久不言语。 常恩见状,识趣地退下了。 屋子里空无一人,贺云沉听着沈闻非安静的呼吸声,觉得心尖儿指尖儿都麻酥酥的。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沈闻非搭在被子上的手,手指头摸到他温热的手背,只是这么轻轻地碰触了一下,沈闻非就猛地一动。 贺云沉吓了一跳,沈闻非睁着眼睛,一幅起猛了的回不过神的样子,看着贺云沉:“云沉,你……” 之前那个梦又一次照进沈闻非的脑袋。 他猛地坐起来把贺云沉死死搂进怀里。 这个拥抱太过用力,贺云沉觉得自己胸口都被撞得疼,他根本来不及挣扎,沈闻非剧烈的喘息声就在他耳边。 “你别走,你别走。”沈闻非还在不停地施力,明明是他在禁锢着别人,自己却好像是个被抛弃的人。 “你别走云沉,你别走,”沈闻非死死抱着他,近乎凄惶地道歉,“我错了,是我不好,我错了,我以后都……” “陛下、陛下,”他力气太大了,贺云沉简直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伸手去推沈闻非的肋侧,“陛下你先松手……” “我不要,我不要……”沈闻非咬着牙说,“我不许、朕不许你离开朕!” 贺云沉真的喘不过气来了:“疼—疼呀!” 这个“疼”字好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一样,沈闻非的手劲儿果然马上就松开了些。贺云沉有些狼狈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沈闻非就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他,片刻,贺云沉惊愕地发现,沈闻非哭了。 沈闻非哭了。 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嚎啕或是抽噎,是在默不作声地落泪。 大颗大颗的泪珠一串一串地滚落,沈闻非坐在被子里,宽阔的肩膀都缩着塌着,凄惶地神情看得贺云沉心尖儿直泛酸。 他又不忍心,又走过去,慢慢坐下来:“我、我不是要走啊……” “……你是。” 他的声音太低,贺云沉没听清楚:“什么?” “你就是要走。” 沈闻非隔着眼泪看着他:“之前也是,你说你要去南山寺,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但你听都不听。” 这是他自己的梦境,贺云沉一无所知。 “我没有啊。”他只能这么苍白地解释,“我没有。” “你有,”沈闻非抽了抽鼻子,说,“你不要我了。” 贺云沉觉得奇怪。 明明对他并不熟悉的,可是看他这个样子,听他说这些话,自己的心却痛得不成样子。 “别哭了。我……”他并不懂得怎么安慰别人,往沈闻非面前凑了凑,伸手轻轻去抚他的眼角,沈闻非一抬脸,他的眼泪全都落在贺云沉的手心里。 “别哭了,”贺云沉低声说,“我没有……没有不要你。” 好生笨拙的安慰。 沈闻非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当初在习武场的小贺云沉。 也是这样的,笨拙的,不知道怎么说话,傻乎乎把人惹生气之后只会说一句“对不起”。 然后呢? 沈闻非把贺云沉抱进怀里。这个很温柔的拥抱让他们两个都觉得安全。 “陪我睡一会儿,”沈闻非的下巴放在贺云沉的肩膀上,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轻轻地磕着贺云沉的肩,“我好困。” “太医说了,是要好好休息,”贺云沉扶着沈闻非的肩膀,“躺下吧。” 沈闻非还是搂着贺云沉不动,声音粘稠起来:“你陪着我。” “好。躺下吧。” 他们两个又一次躺在一只枕头上,沈闻非不满足,又把贺云沉整个扳过来让他脸冲着自己。 贺云沉有些紧张,虽然心里明白自己和这个人关系匪浅,但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在记忆中从来没有过,他忍不住偷偷往后挪,上半身也往后撤。 “我不做什么。” 贺云沉停住了。 沈闻非的身体又一次贴上来:“我不做什么的云沉,我就想抱着你睡一觉。” 他说:“我好久没有抱着你好好睡一觉了。” 床帐也放下来了,四下一片昏暗,沈闻非英俊的眉眼看起来格外动人,贺云沉抿了抿嘴唇,也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重新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天。
第六十章 毒杀 晨光熹微,贺云沉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慢慢聚焦,映出来沈闻非的脸。 他先是惊了一下,身子一动,沈闻非也像是被吓到了,赶紧睁开眼睛撑起身子,搂着贺云沉往自己怀里去,声音含糊道:“乖乖,不疼了,不疼了……” 之前贺云沉痛症不断,沈闻非都是这么过来的。有时候贺云沉睡着,稍微一翻身都能让他惊醒。 贺云沉让人搂着,一下一下地捋后背、拍肩膀,心里一瞬间的惊慌散去,升腾起些愧疚不安来。 “没事没事,”他也说,“我没事,陛下好好睡。” 沈闻非觉得脑袋里晕沉得厉害,听见这个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声音藏在嗓子里含糊两声,搂着贺云沉又睡了过去。 贺云沉稍微松了口气,想从沈闻非怀里退出来些,可他一动,沈闻非就又要惊醒的样子,他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得躺在沈闻非怀里。 太医嘱咐过沈闻非,要着心修养一段时间,不能再那么劳心费神了,早朝那边也暂停了几天,现在根本没人过来打扰。 晨光模糊不清,透过一层层的床帐进来,床榻中显得格外昏暗,只有沈闻非平稳的呼吸声。 贺云沉就躺在他怀里,看沈闻非的样子。 不得不说,沈闻非绝对是个丰神俊朗的人。 眉长目阔,鼻梁挺立,两颊的线条格外清晰分明,收拢到一处勾勒出一个尖削的下巴,嘴唇微微抿着,一张脸上到处都是刀削斧凿一样的痕迹。 ——他好像瘦了不少。 贺云沉看着沈闻非陷进去的脸颊想。 对于自身身份的接受,贺云沉还是有些犹疑的。毕竟这太匪夷所思了。 皇帝,皇后,偏偏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受伤了?伤到头了?还是生病了?生了什么病呢? 太多问题,贺云沉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可是周围人都讳莫如深,沈闻非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再看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我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题萦绕在贺云沉的心头。 应该是卧床很久了,头上没有伤口,身上也没有伤痕,应该是…… 沈闻非往贺云沉这边蹭了一蹭,温热的呼吸一下子落在贺云沉脸上。 贺云沉脑子一空。 应该……应该……应该是什么来着? 昏暗的床帐里,贺云沉被沈闻非搂着,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另一具年轻身体的温热体温和清晨的变化。 连带着他越发剧烈的心跳,一起冲击着贺云沉岌岌可危的心脏和耳膜。 他觉得自己脸好烫。 不会又要生病了吧? 沈闻非不知道贺云沉此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他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难得一个梦也没有做,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贺云沉早就已经浑身发僵了,沈闻非一动,他忙不迭地往旁边挪,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又被沈闻非捞住腰一把拖回去。 呼吸吹进衣领,贺云沉出来一身鸡皮疙瘩。 “云沉,”沈闻非刚醒过来,声音低哑动听,“云沉你转过来。” 贺云沉手脚都麻了,他觉得自己脸要烧起来了,稳着神说:“陛下,该起了,已经是……” 他话没说完,沈闻非的脸就贴上了他的后颈:“你转过来,云沉,你转过来。” 他好像知道怎么才让贺云沉害羞得不知所措。 等到贺云沉脸冒热气转身去,沈闻非已经彻底醒过神来了。 贺云沉就在他的目光下冒热气,头都不敢抬起来。 沈闻非看他这样,心里的欣喜像是春日里化冻的河水,潺潺漾漾,四处流淌。 他的云沉又活过来了。这就是他的贺云沉。 这么想着,他伸手捋了捋贺云沉耳边的碎发,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爱你。” 贺云沉登时心里“咯噔”一下,旋即猛烈地跳动起来。 他说什么?说什么?他?说什么?什么啊?! 在贺云沉人神剧震的时候,沈闻非摸了摸他滚烫的耳朵,手脚并用,把他整个人都拢进了怀里。 南昭寝殿。 南昭王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眼前蒙着一片血色。 周遭一片安静,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良久,才从喉咙里像是老风箱似的长长地喘出来一口气。 韩雪为就坐在床边,手撑着脑袋打盹儿,听见这一声喘息,也睁开了眼睛。 他回南昭这段时间少眠,眼睛里全是血丝,人看起来也颓唐不已,可等他站起来,站到南昭王眼前去的时候,却让已经奄奄一息的南昭王颤抖起来。 只有南昭王知道,他眼前这个儿子,有多像他那个心若蛇蝎的母亲。 “父王又醒了。”韩雪为说着,轻轻坐在他身边,伸手捏住父亲枯树皮一般的手腕,闭上眼睛探脉。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喟叹一声:“我还是比不上母后啊。” 南昭王浑身颤抖起来,他努力地张大嘴巴,想要发出一丝声音,但什么都说不出来,手上的挣扎在韩雪为手里好像是蚍蜉撼树,根本动不了他分毫。 韩雪为把南昭王的手妥帖地放回原处,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他苍老的脸,弯起嘴唇,眼睛中的血丝像是要凝结成能落下来的血。 “父王,”他声音很轻,“你后悔吗?” 南昭王眼睛圆睁,好像是愤怒,又好像是恐惧,究竟是什么,反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可是您的嫡子啊,”韩雪为的声音像是在讲什么睡前故事,“就算我不是第一个,但我也还是嫡子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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