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为伸手抹掉了头上的冷汗,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一把撩开了床帘。 南昭王被外面的光线一刺,浑身发起抖来,他好像是怕极了光,却又动弹不得,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些细小的血管来。 韩雪为看着他,心中对父亲的半分怜悯也无,从床头取出一根银针来,刺入了南昭王的眉心。 一枚黑红的血珠钻了出来,南昭王的额头上浮现了几条游动的痕。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的。 韩雪为见状,立刻又从南昭王的手背、指尖上刺了一下,无一例外,都是黑红的血。 韩雪为的心瞬间狂跳起来,他抿了抿嘴唇,刺破自己的指尖抹到了南昭王额头的小小血孔上。 南昭王抖动的身体顿时停下了。 韩雪为掐着自己的手心,轻声道:“起。” 听见这个字,南昭王的身子好像是松散的木偶,四处都费力地撑着,挣扎片刻,却也真的坐起来了。 韩雪为站在床边,看着晃晃悠悠的南昭王,激动得指尖都是凉的。 “……站起来。” 南昭王眼神空洞,直接撑着身子想要在床上站起来。 韩雪为狂躁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下来,他知道,他做出来的只是一个中等品。 南昭王后是制蛊高手,可“听铃”她研制了一辈子,却只能做出来一个下品。 上等“听铃”,能让中蛊人完全听令于下蛊人,却又不见任何异样,彻底改变中蛊人的思维,让他完全听令于人。 韩雪为继承衣钵,本以为能有所进益,可现在南昭王这个样子…… 韩雪为滚烫的心被泼上一捧雪。 他泄了气,也不管摇摇晃晃的南昭王,沉着脸坐到一旁。 蓝耳进来的时候,让南昭王给吓了一跳。 “不用管他,”韩雪为冷声开口,“怎么了?” “殿下,”蓝耳上前禀报道,“婉音来信了。” “……婉音?”韩雪为皱眉,“她怎么还没死?” “想必在大启浸淫多年,狡兔三窟,那小皇帝一时拿不住她。” 韩雪为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废物。” “那殿下,我们要怎么做?” “杀了她。”韩雪为眉眼如刀,“她早就该死了。”
第六十三章 顺势 “死了?” “微臣有罪,陛下息怒!” 沈闻非不可置信地问:“怎么死的?就……突然就死了?” “验尸看过,说是中毒。” “放肆!” 沈闻非出离愤怒了。 一个婉音,死了就死了,偏偏是中毒死的,这种明晃晃的挑衅究竟是谁?! “微臣该死!” “你确实该死!”沈闻非怒道,“让你看着个人,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偏偏还什么都查不出来!” 新上任的节度使苏里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跪着不言语。 “去自领廷杖一百!三日,朕只给你三日,查不出幕后主使,朕定不轻饶!” 苏里硬着头皮应下,转身出去了。却在门口碰见了往日的上司,贺云沉。 贺云沉的遭遇没几个人真的清楚,现在再遇见,新节度使苏里赶紧行礼:“节度使。” 贺云沉一头雾水,身后的常春反应迅速:“苏大人行色匆匆,可是有要紧事?” 苏里站直,苦笑:“苏某愚钝,办错了差事,陛下罚我。贺大人,恕我不能久留了。” “……慢走。” 苏里觉得贺云沉有点儿不一样了,但他实在没工夫细究,拱了手便走了。 贺云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吩咐说:“常春。” “奴才在。” “你跑一趟,让杖责的人收着些,意思意思就好。” 常春不解,方才他们在门口,陛下是何等的雷霆震怒,他不信贺云沉没听到。 “陛下在气头上,自然要撒撒气,”贺云沉说,“但也不能真让苏大人挨打……你快去吧,陛下那边,我去说。” “是。” 贺云沉进门的时候,沈闻非还以为是来奉茶的,头也不抬地让人滚出去,贺云沉脚步一顿,还没做出动作,沈闻非抬头想训斥,一看是贺云沉,脸上的怒气来不及消退,愣在了原处。 他这般皱眉嗔目,倒无端让贺云沉觉得眼熟。 “怎么过来了,”沈闻非站起来往贺云沉身边走,“底下的人也不通报一声。” “是我让他们不要打扰。”贺云沉观察着沈闻非的神色,说,“陛下有事忙,还是清净些好。” “别这么叫我。” 沈闻非搂住贺云沉,手揉揉他的后腰,那里还是瘦得厉害,一点儿都不见长肉。 “加膳吃过了吗?”沈闻非搂着贺云沉往里走,忍不住唠叨这些家常事,“你现在身子虚,让你吃什么便吃,别稀松了这件事。” “知道了。” 贺云沉坐在小榻上,沈闻非一提衣摆蹲在了他身前,贺云沉一惊,正要站起来,沈闻非拉着他的手:“怎么了?” “怎么蹲着,”贺云沉看着沈闻非,手往上提,“坐下。” “蹲会儿好。”沈闻非捏了捏贺云沉的指头,“看看你。” 沈闻非现在心里有气,几乎快坐不住,眼下贺云沉来了,他不想在他面前摆皇帝的脸色。 “……刚才,我听了一耳朵。” 沈闻非一挑眉,贺云沉赶紧住了嘴,转而解释:“不是故意,真的只是听到的。” “没关系,”沈闻非捏了捏贺云沉的掌心,“听见了就听见了,这有什么关系。” 贺云沉抿抿嘴,不言语了。 “说说看,”沈闻非哄他说话,“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 “我也没听全,”贺云沉斟酌着说,“但我觉得,苏大人既然身居要职,便不好说罚就罚。眼下兴许还指望着苏大人,要是真伤了他,怕是没人可用了。” 沈闻非看着他,挪不开眼睛。 身居要职便不好说罚就罚。 沈闻非深吸一口气,握着贺云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想握着这只手给自己一巴掌。 当初到底是怎么鬼迷了心窍,竟然真罗了张网把贺云沉当成诱饵呢? “我也不懂朝堂上的事,”贺云沉见沈闻非不说话,有些惴惴地开口,“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云沉说得对。” 沈闻非抬起脸,笑了:“说得很好。” 贺云沉看他笑,也忍不住弯弯眼睛。 ——总归不是蜗居后宫的闲散,有些事情也能说得上话。 这样的想法让贺云沉心里鼓起一张小小的帆,沈闻非站起来坐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婉音是赵王余党,本来我是想格杀勿论的。但是苏里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与南昭还有些密切往来,南昭如今动荡,能有些渠道探听一番也是好的,”沈闻非叹了口气,“我就把她留下来了,可谁知道,她竟然被人在机隐处的眼皮子底下给杀了,这……” “难道……我们这里,也有南昭的人?” 沈闻非一哂:“这不奇怪,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大胆。” 贺云沉沉吟片刻,道:“死一个婉音,也没什么大不了。南昭那边既然动荡,便已经是自顾不暇,想必也不会和结匈勾结。” 沈闻非颇为赞许地看着贺云沉:“确实如此,只是知己知彼还是更好。云沉,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南昭这么迫不及待除掉婉音,朝中动荡可见一斑。”贺云沉看着沈闻非,“既然他们能把手伸到这里,那我们若有机会,是不是也能顺势而为,将此事宣扬出去,静观其变呢?” “云沉你的意思是说……” “若南昭真不可得其助,那就干脆让他一直混着水潭,”贺云沉道,“让他自顾不暇虽不是妙计,但眼下这也是算是个上策了。” 他说完,看着沈闻非眼中几乎是藏不住的爱意,有些羞赧地垂下了眼睛。 “云沉真好。”沈闻非说着,吻了吻贺云沉的额头。 方才还冷静分析条理清楚的贺云沉一下子就转不动脑子了。 韩雪为自从回到南昭之后,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侍父王疾”,他确实忙碌,心思都在完成他母亲的遗志上,其他的都不太往心里去了。 蓝耳又一次翻窗而入,南昭王寝殿之外的那些侍卫对他而言完全形同虚设。 “殿下。” 蓝耳对韩雪为耳语片刻,韩雪为一挑眉:“韩雪年人呢?” 这句话刚问出来,门外边传来一句“恭迎大殿下”。
第六十四章 星夜 当年婉音被迫远走大启,韩雪年是流过一些眼泪的。也发下过宏愿:“我定然终身不娶,等你回来。” 这一条被他新生子的清澈哭声震碎,不过下一条他倒是做到了: “我定杀了那贼妇人,以报今日之仇!” 现在人确实是被他设计死了,但是韩雪年动手谋划的从前到后,确实是半分都没想过婉音这个人的。 换言之,婉音的一腔痴情热血,已经被她远在故乡的心上人彻底遗忘了。 明明狼心狗肺,却非得凭说自己狼子野心。 韩雪为一点儿都瞧不上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兄长,他理了理衣袖,示意蓝耳回避。韩雪年进来的时候,正看见韩雪为在父王床榻之前擦拭眼角。 面对一个柔弱可欺,没有半分根基的嫡子,韩雪年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撕得稀巴烂。 但是脸上的情面还是要装一下的。 “大哥。” 韩雪为站起身来,这么多天培植蛊虫的乌青眼眶和满眼血丝在此刻衬得他极为孱弱:“大哥怎么来了,朝堂上还好吗?” “朝堂上的事,你不用担心。” 韩雪年只是匆匆看了父亲一眼,就转向韩雪为,一脸长兄如父的慈爱之色:“有大哥在,你只要专心伺候父皇就好了。” 韩雪为垂下眼帘,恭顺地说了声“是”。 他这般恭顺,大大地满足了韩雪年的掌控欲,他当下就膨胀起来:“雪为啊,今日过来,有件事想问问你。” 韩雪为仍旧站在一边,垂头恭顺道:“大哥请说。” “你那个贴身侍卫,蓝耳呢?” 这么快就图穷匕见,韩雪为只觉得韩雪年愚蠢。 “他不能进内宫的,大哥找他有事?” “啊,也没什么大事。”韩雪年顿了顿,接着说:“只不过……现在蓝家就剩下他一个,难免他会生出来些旁的心思,你没见过他?” “没有。”韩雪为自己坐到凳子上,“他没进过宫来。” 韩雪年对韩雪为自作主张坐下的行为有些不满,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在大启的细作突然暴毙身亡。” 他看着韩雪为:“是蓝家秘制的毒,你真的不知道蓝耳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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