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楚荆掩唇轻咳了声,似乎这时候才正眼看了眼对方,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却是朝着赵景玄说的:“看来是来挑拨君臣关系的?” 赵景玄低眉下去,轻声说了句:“大抵是。” 见自己完全被忽视,那男人终于撑不住面上的假笑,倏地一下敛了嘴角。 片刻后似乎意识到对方是在激怒自己,转而又勾了勾唇:“如此看来陛下与摄政王二人,倒全然不似坊间传闻的不合…… 原本为摄政王下药只是想增进您二位感情,看来倒是在下多虑了。” 连楚荆闻言笑了一下,做了坏事将自己摘出来的不少见。 冠冕堂皇还替自己找了个高尚理由的厚脸皮,他却只见过这男人一个。 给赵景玄下药,还将人送至帝王寝宫,若不是连楚荆一向不喜别人进自己寝宫,赵景玄怕是当晚便没命了。 再不济乱浮生这样的毒,即便小皇帝不是自己解毒,用的别人,赵景玄这样树大招风的权臣,也该是用完既弃的废子。 原本大兴朝堂呈三足鼎立的趋势,若摄政王一除,大兴的政局便真的不稳了。 这也正给了亘罗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连楚荆看破却没说,而是举起了茶杯。 见他举杯,赵景玄唯恐眼前这男人在里面下去,然而脚将将往前伸了些。 那男人却先出手,阻住了连楚荆:“陛下不怕里面有毒?” 连楚荆见对方的手伸过来,有些不悦地避开了。 那男人自讨没趣,倒也不尴尬:“差点忘了陛下是用毒的高手,普通的毒逃不过陛下眼睛。” 连楚荆不可置否,吹散了茶雾轻抿了一口,而后微微蹙了眉。 那男人见他蹙眉,意料中从怀中掏出了方帕子放在桌子上,连楚荆看了眼,却没接,而是掩面将茶吐在了地上。 “忘记陛下玉体,喝不得陈茶,但茶陈了虽发霉涩口,人却是旧人胜新啊……” 从刻意露出那张相似的脸开始,连楚荆便意识到对方始终在引导自己去问对方身份。 可这话谁先问出来,谁便失了先机。 连楚荆吊着对方,那男人就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好奇心。 旧人…… 他心中嗤笑一声,倒是鲜少有人来跟他攀这份交情。 “朕向来不喜欢人拐弯抹角,要说什么你便说,将玲珑放了就好,她与此事无关。” 连楚荆终于有了些松动的痕迹,那男人却不见喜色:“玲珑?陛下真是演得一副糊涂样……” “你既知道玲珑是朕妹妹,将人抓来又将朕引来这里,处处掩着自己身份,又怎的是朕装糊涂?” 那男人听完脸上一闪而过一丝冷笑:“在下将陛下引来?” “陛下将在下的谋划猜了个大概,排兵布阵间不留丝毫转圜余地,还将炸山一事做得如此堂而皇之。偏偏陛下这样运筹帷幄的人,独独留下了玲珑这个显眼的弱点……这莫不是陛下为今日的会面找的借口吗?” 连楚荆没说话,今日的会面虽说比他预想中快了些,但确实在他的意料之中。 亘罗人想要炸山淹城,想毁了大兴的财政根基,他自然不肯。 然而眼前这男人实在太过油滑,亘罗举国被灭依旧能在大兴朝内埋下这么毒隐患。 连楚荆担心即便这次对方的计划失败,保不齐下次还是能卷土重来。 南下这段日子来,这人始终躲在暗处,而他在明处,才导致一直以来始终在对方的算计中。 因此察觉对方的动向后,连楚荆第一时间设了这个局,等着人钻进来。 而人也果然来了……带着他一直查不出的秘密。 “既然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便说说……你究竟是谁?” 那男人闻言突然那就静了下来,阴冷的眼神像是带着穿透性,透过连楚荆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面皮,他的眼神突然多了几分迷蒙,像是看着别人。 然而无论那男人看连楚荆多久,无论他想从中看见什么,连楚荆那双潋滟的眼中却始终冰冷一片。 他像是突然就觉得无趣了,闭了闭眼阻断了两人的对视,深深叹出口气:“你跟她长得真的很像……再将自己的身份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在下名姬宣……” 连楚荆姬宣说完自己的名后便觉得眉心一跳……他母亲未进宫时,名叫姬姳。 果然,姬宣看连楚荆脸色变了变,继续勾唇道:“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小舅舅……” 对方不似玩笑,且不说姬宣的长相,就是对方在他皇土所及处,敢冒着大不韪来见他,连楚荆都想不出对方有什么理由说谎。 然而不觉得对方在说谎,连楚荆也不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的。 亘罗在被灭前极其注重血脉,近亲成婚都不少见。 可无论是这些年他自己所查还是鲁朔来禀,他母亲都该是江南人,姬姓虽少见,却不至于绝迹。 他虽知道亘罗皇室姓姬,却怎么也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然而不等连楚荆将这其中的干系再往下深想些,他只觉得身边一阵风突然闪过。 以为是姬宣突然出手,连楚荆下意识闪避,却看见一柄飞刀竟是朝着姬宣去的。 而出手的……正是站在他身后的赵景玄。 姬宣也愣了一下,一个迅速的转身却依旧没快过飞刀,一道血色迅速在他颈边破开。 几乎同一时间,连楚荆便听到刚刚还风平浪静的四周传来几声细微的窸窣声。 看来他带了人来,他这个舅舅带的人也不少。 赵景玄见对方躲过这招,转眼间竟还想出手,连楚荆手轻轻将他按了下来:“别闹。” 其实在场几人都知道,赵景玄这下是向着姬宣的命去的,然而被连楚荆一说,却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总归也没伤了根本,姬宣似乎知道连楚荆并不会给他一个解释,遂扯了方帕子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便又回到了石凳上。 “看来陛下的狗,栓得还是不够紧,竟还胡乱咬人……” 姬宣话是对连楚荆说的,眼神却没从赵景玄身上移开过。 赵景玄这些日子没怎么出门,便也懒得带那张□□。 姬宣的眼神就这么极其放.荡地,自他那张极其俊朗威严的脸不断滑过,许久才又饶有兴致地往下扫了一眼:“的确是极品,难怪陛下喜欢。” 连楚荆闻言何尝听不出对方话中的深意,眉目间霜寒凝结:“既知朕喜欢,便仔细自己的狗眼,不该看的别看。” 他声音不重,却句句带着些瘆人的意味,姬宣闻言竟不禁心中一寒,真的下意识收了眼神。 然而就在电光火石间,他脑中飞快闪过一张稚嫩的小脸,那张脸与眼前赵景玄的脸莫名重合起来。 彼时的小孩一身污血,身上还带着死.人特有的腐臭味,三天三夜粒米未进的他竟伤了自己几个侍卫,最后从包围重重中手中救走了那个女人…… 姬宣记起来了,他确实早就见过赵景玄了,不过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大兴的摄政王。 而是一个低贱到骨子里的……奴.隶。
第六十三章 姬宣猝不及防咧开了嘴角, 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难怪提起那个女人的时候你要出手杀我……” 他眯起的眼神中多了些寒光,交杂着些戏谑和不屑落在赵景玄脸上:“竟是你这个小狼崽子也活了下来?” 赵景玄的身体在姬宣说完这句话后骤然紧绷。 他认出他来了! 杀意瞬间在赵景玄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凝结沉淀,他几乎在刹那又将手中的匕首掉转了方向。 利刃随时脱手。 然而几乎在他要动作的同一时间, 连楚荆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便不遗余力地透过淅沥的雨点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够了!” 姬宣眉毛一挑, 敏锐地察觉到了连楚荆情绪的变化。 他当小皇帝能多信任这小狼崽子…… 看来跟所有人一样, 帝王的多疑永远无法对任何一个人幸免。 “看来陛下跟在下一样, 对这之后的故事很感兴趣。” 赵景玄的眼神在姬宣说出这句话后更加阴沉了几分。 姬宣将对方眼中的愤恨看的分明, 更看见对方心中正有头名为暴虐的猛兽不断叫嚣, 束缚着的枷锁却只是面前一只骨肉匀亭的手。 那是连楚荆的手。 那只细白的手不带着什么温度, 看上去就像最名贵的瓷器般易碎,却只轻轻拦在赵景玄面前, 就让他不得不压下心中杀人的冲.动。 姬宣看着那只手, 嘴角勾起一些讥讽来,方才缓缓开了口。 “姬姳,也就是你母亲,我的妹妹。陛下知道当初先帝为何要赐死她吗?” 连楚荆没说话, 姬宣既今日扯了借口是观星, 便一定知道是孙皇后结合钦天监害死了他母亲。 按理说他母亲当时已经身处冷宫,对孙皇后是造不成什么威胁的。 然而皇后无子,大兴素来重子嗣,因此若真是皇后要害死他母亲,强行将他过继去,倒也是说得通。 不过这是人人尽知的。 加之方才姬宣说他母亲应是亘罗的皇室,姬宣这样问出来, 反倒叫连楚荆心中猜忌又多了几分。 “看来我的好侄子已经不相信对你身边这位摄政王给你编出来的借口了…… 那就让在下跟你说说,你母亲究竟为何会被赐死, 你又为何会生来在冷宫中。” “陛下应当也很疑惑吧,身为皇子,即便母亲犯了再大的错,大兴也没有将皇子关在冷宫的先例。 陛下当真以为你父亲,也就是先帝……会不知道姬姳的身份吗?” “什么意思?” 姬宣看出对方的疑惑,眼神中多了些肆意报复的疯狂: “什么意思?你以为就凭你们大兴那几个娇生惯养的骑兵,是如何能打得过我亘罗的铁骑?” 不顾连楚荆眼中射出的寒光,姬宣继续将这个故事讲了下去。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了,那时亘罗还只是大兴的一个附属国,年年需向大兴缴纳岁供。 原本一切都还算得上平静,岁供虽对亘罗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却也还不至伤到根本。 直到顽劣好动的亘罗居次,亘罗最尊贵的小公主,姬姳,也就是连楚荆母亲,在亘罗与大兴交界处救下了一个好看的中原男子。 姬姳头一回见到这样细皮嫩肉的男人,儒雅而风度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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