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觉得该怎么办?” “等。” 连楚荆眯起眼睛,既是冲着他来的,对方便不会坐以待毙,太过激进只会显得冒失,因此他们现在只能等。 话音刚落,连楚荆只觉一支利箭直朝着他面门破空而来。 他暗道一声不好,刚恢复的身体反应却不如他的意识快。 他甚至感受到那支羽箭卷携的劲风带起他耳畔的碎发,让他头皮发麻。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大到让他脚步踉跄的力度攀上他的腰,将他生生扯离了那支箭的射程。 呼吸仍在不断加重着,几乎快炸裂他的胸膛,太阳穴旁的青筋在这样濒死的刺激下突突直跳。 连楚荆的身体在原地微微颤抖着,意识却似乎随着那支箭被钉在了身后的墙上。 哪怕当时亘罗人的那次刺杀,他都未曾觉得离死亡这样近过。 更糟糕的是连楚荆发现自己看不清了。 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薄纱,为四周的事物盖上不分明的朦胧。 脑中一片轰鸣,耳边却响着忽远忽近的叫喊。连楚荆重重闭上眼,试图将脑中不寻常的声音赶出去。 许久,赵景玄焦急的声音才终于刺破了那层朦胧的阻隔,不加掩饰的传进连楚荆耳朵中。 他被这叫喊惊醒般突然睁开眼,才终于恢复了清明的视线,发现自己正以一种被圈住的姿势半倒在赵景玄怀中。 于连楚荆而言,挣脱脑中的轰鸣几乎是一场持久无声的斗争。 可对赵景玄和一旁的暗卫而言,不过眨眼一瞬而已。 尽管连楚荆并未出事,却没人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支箭掉以轻心。 “人都已经跑远了,不必追。” 赵景玄挥挥手将那暗卫叫了回来,隐忍着怒气指示后者将那支几乎将墙壁射穿的羽箭拔下来。 见那暗卫将箭拿过来,连楚荆轻轻推了推赵景玄示意对方松开他,后者却顿了顿没动作。 其实自从那晚之后,或许是心中愧疚,或许是懊恼赎罪,总之赵景玄几乎对他言听计从。 包括这些日子将手中的人全交于他差遣,又怕自己猜忌,因此对应对亘罗的部署全然不过问…… 甚至连夜里想看他一眼都是偷偷地克制地守在床边。 赵景玄以为连楚荆不知道,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连楚荆根本睡不着,偶尔睁眼,便总能看见掩在黑夜中摸摸看着他的赵景玄。 赵景玄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其实连楚荆全都知道。 他甚至猜得出赵景玄只是为了让两人最后并肩的日子能再平和些,因此憋死自己也不愿意流露出半分那晚不可一世的偏执。 可这些日子的隐忍克制似乎都在这次的刺杀后破了功,赵景玄非但没按连楚荆的心意松开他。 反倒固执地按着连楚荆的脑袋靠近他的脖颈,反倒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血液快要冲破束缚的声音猛地在他耳边响起。 他才发现原来赵景玄搂着他看似动作轻柔的手,早在他感受不到的地方,紧绷忍耐得指尖发白。 连楚荆愣愣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赵景玄却压着他的脑袋不让他抬起头,于是他便只能看到赵景玄绷紧的下巴。 对方在害怕,在恐惧…… 连楚荆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点。 这个哪怕被他拿着尖刀抵在喉间也面色不改的男人,运筹帷幄伏线千里的男人,他的死敌,正在为了他身处危险而紧张惶惶。 他一时有些恍惚,当初那个断他先生一臂,戏耍他、凌.辱他,欺骗他的摄政王,和这些天会紧张他关心他的,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赵景玄。 可无论那一个才是真正的他,现在却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间注定你死我活,再留不下半点的温情可言。 连楚荆晃神之际,赵景玄已经将手伸出去,夺过了暗卫手中的长箭。 “这是什么?” 连楚荆终于得了空闲,才从对方怀中挣了出来,正看见这支箭的不似寻常羽箭,反倒像是藏着什么。 扯下一看,几人才发现这支箭前面竟是中空的,与其说是矢头,不如说是个尖头的容器更加贴切。 连楚荆将那支箭的箭头破开,果然从中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欲救玲珑,午时三刻,武阳山顶。” 两人看着纸上写的十二个字,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 ——武阳山便是他们原本计划炸之以保江宁的那座。 如此一来,劫走玲珑的人便实在昭然若揭——亘罗人。 “先抓玲珑,又是武阳山,其中必定……”赵景玄有诈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先被连楚荆风雨欲来的一眼给顶了回来。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过骇人,连楚荆将头往旁边稍稍偏了些,避开不去直视对方。 他深深吁出一口气,果然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最终还是迎来了自己最怕面对的抉择。 一边是明晃晃的陷阱,一边是渴求已久的亲情……这个火坑,他究竟跳还是不跳? “你先下去吧……”万般难以抉择之际,连楚荆挥挥手示意那暗卫下去。 赵景玄会意地扶着连楚荆坐下,站在他身后,双手自觉地按上了对方的太阳穴。 原本隐隐发胀的头疼在赵景玄温柔的按揉下消散,连楚荆的头脑中总算轻快了些。 然而身体的松快却半分无法解决两人心底的郁结,两人分明都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却都无法劝说对方顺着自己的心意。 ——连楚荆没法让赵景玄安心让自己去,赵景玄没立场让连楚荆不去。 “陛下……” “朕……” 长久的一番沉默后,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在听到对方开口后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欲言又止。 于是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最终仍是赵景玄先开了口。 连楚荆生怕自己会在对方的劝说下改变主意,于是狠下心阖上了眼。 然而他听见赵景玄的语气中有无奈,有担忧,说的却是:“若陛下执意要去,臣只求与陛下同去……” 话音刚落,连楚荆阖上的眼睛便猛地一下睁开了:“你……” 连楚荆的眼中是掩不住的欣喜,心也止不住地狂跳着。 其实他并不奢求别人的赞同,于他而言,也没人能阻止他。 然而被迫接受和主动答应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惊觉在面临这样的选择时,独断如他,竟也愿意听听赵景玄的意见,会因为对方一句支持而像个初尝禁.果的毛头小子般不知所措。 因此既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闭了嘴。 他扭头看了看外面,原本还万里无云的天空忽而乌云密布。 这不是个好兆头,却没人在乎这些。 “时间应当是差不多了,亘罗人将时间排得这样紧,便是打定了主意让我们无法规划一番。” 连楚荆微微颔首,先机已经在亘罗人手中了,他虽无法改变,却也不能让自己太过无措。 于是两人点了几个暗卫,便朝着武阳山而去。 两人一路策马疾行,原本就乌云蔽日的天在时间的流逝下却依旧愈发阴沉。 阵阵狂风自并排的枯树上刮过,不留情地卷走了最后几片黄叶,将地上的黄土卷得老高又重重扬在两人脸上。 满天的黄沙阻了马儿的视线,两匹马在原地打着转却不向前。 马是骑不了了,两人只好在半山腰上改了步行。 然而祸不单行,转眼天边传来几声闷重的轰响,天空像是倏地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豆大的雨滴宣泄而下,愈发浓厚的雨雾让眼前的路愈发不分明起来。 赵景玄褪了外衣盖在连楚荆身上,却远远看见一红衣人朝着两人跑过来……
第六十一章 看不清人脸, 两人下意识都抽了刀。 然而等人到了面前,视线终于清明了些,两人才发现来人竟是素衣。 收了刀, 赵景玄才撑开对方递过来的伞,乜了一眼只带着斗笠浑身湿了大半的素衣:“怎么在这儿?” 原本是摄政王的手下, 这时候却归由小皇帝调度, 半点没透漏风声给自己原先的主子。 素衣有些尴尬地朝连楚荆看了一眼, 才解释道: “另两座小山上填补得差不多了, 武阳山结构要更稳固些, 要多费些时日, 因此这几天就备着了。” 这事儿是连楚荆吩咐下去的,然而眼看雨下得这样大, 火药怕都是点不着了。 他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来, 朝着上山的必经之路深深看过去:“今日可有什么可疑的人上山?” 素衣愣了一下,将一整天的来往人员都回忆了一遍,才郑重地摇了摇头:“应当没有。” 虽这样说,然而连楚荆却从对方的停顿中听出了些什么。 果然, 素衣在沉思了一瞬后又道:“可疑说不上, 但倒真是有些奇怪。” “武阳山的山木原就不算多,因此上山砍柴的人本就不如周边几座山上的多。 今日却来了辆马车说是上去观星的,我们想着总归也不会在今日动手,于是便放人上去了。” 素衣说着又朝着那条路看过去:“现在雨下这么大,怎么看也不像是晚上能有星星的样子……” 看不到星星,便只能是等人了。 至于马车,这点也极容易想。 玲珑被人劫走, 多半现在意识不清,藏在马车便是最好的选择。 思及此, 连楚荆“呵”的冷笑了一声:“观星?倒真是对朕了解颇深。” 经这句话,赵景玄才猛地想起,当初连楚荆的生母之所以被赐死,正是钦天监观星宿有异象。 彼时正值先帝派兵攻打亘罗,加之钦天监这一撺掇,先帝认为是连楚荆母亲代表不祥,才导致战事艰难,因此下令将人从冷宫拉出来处以极刑。 连楚荆小时的生活虽算不上美满,却也还康健平安。 可以说正是钦天监观星后的几句不祥,开启了他的颠沛流离。 然而这些事情都算是皇家秘闻,加上连楚荆登基后,赵景玄有意将这些事情都抹干净。 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怎么会传到亘罗人耳中呢? 赵景玄心中的怀疑又加重了一些,脸上却没显露出来。 “炸山之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素衣将眼神自地上深深的车辙上收回来,直到现在都没明白两人冒雨到这山上究竟要做什么,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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