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浑身一颤,“是!” 等所有人都走了清净了,赵献对福安招招手,“告诉贺牗等他从贡院出来了,朕便赏他。”
第20章 旧事 会试结束的前几日,杜介愁的一个脑袋两个大。前些日子昌乐侯来他这里哭便罢了,现在昌乐侯不来了,开始定安侯折腾了,闹着要看望顾七。杜介咬死不松口,可这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害死亲子没多久就假惺惺的要来探视,顾宣武的算盘拨的噼啪响,人面兽心一个。 到了最后,顶不住压力的杜介开始找赵献诉苦,车轱辘的话一大堆,不过是想要个指示。彼时赵献对着老师给他打回来重新写的策论发愁,看都没看杜介,纤细的手一挥。 “定安侯想看,那就让他看。” 杜介懵了,磕磕绊绊提醒,“可……可顾七死了呀?” 要让定安侯坐实了顾七死了还得了?那还不得意的闹翻天? 然而赵献还没打算理他,低着脑袋不耐烦道:“去做就是。” 双脚踏出延和殿,杜介脑门冲天思考一圈,还是闷闷不得要领。 他前脚刚走,福安就端了碗雪霞羹放在赵献桌案一角。 “陛下用些东西吧,策论一时半会的哪里就能改出来了。” 盛相年轻时就在文坛有了名气,嘉元三年的春闱更是拔得头筹,好不风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身的影响,对习书极其严格。 赵献搁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轻声抱怨,“一个早上了,只改了小半。老师明早就要查验,少不得要改到晚上了。” 福安把拂尘搭在肩上,随时伺候着,笑呵呵道:“奴才倒是觉得盛相越严苛,反而说明他对那个人越在意。” 这话说的十分有技巧,赵献立即被他哄的松了眉头,再看桌案上的策论也不觉得有怨了。 老师平日里尽职尽责,不爱插手他人之事。对福安的话细细品味,发现真没有几个人值得老师严苛相待。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贺牗。这人是老师唯一一个明晃晃端在脸上嫌弃的人。 “福安,你入宫的早,知道贺牗和盛相之间到底因为什么不合么?” 时间往前推,自他有记忆起,这两个人就不合了,确切说是老师单方面与贺牗不合。而福安不同,这位是宫里的老人了,先前在他母亲那里伺候,必然知道一二。 果然,福安想了想道:“嘉元六年以前,盛相和贺大人可是经常被人一起提及,只因那时都认为二人才学不相上下。而在贺大人进士及第前,盛相在朝中还会偶尔称赞几句。” 那段时日已经太久远了,久到那两个人还是意气风发少年郎,按理说该惺惺相惜才是。怎么落得现下的局面? 赵献听的入神,勺子握在手里都忘了,只问:“嘉元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年贺大人参加春闱,并且进士及第。” 福安惋惜摇头,“因他名声一度越过盛相,便有好事的人押贺大人能否连中三元。这件事闹的大了,连朝中各位大人也被惊动私下议论,更有人也下注,而盛相亦是其中之一……” 这些事赵献一概不知,但也明白那场赌局意味着什么。老师二十三便连中三元,成为最年轻的状元。而贺牗参加的春闱是老师的下一届,那时的他不过二十一岁。若贺牗也连中三元,二人学识争论本就不相上下,那样可就凭借年龄压了老师一筹。 “老师压了贺牗与状元无缘?”赵献略有疑虑开口。 谁料福安缓缓摇头否认,“盛相在一众同僚面前压的贺大人必连中三元。” 话已至此,赵献终于明白些许。 应是先前的交集让老师对贺牗赏识又寄予厚望,甚至公然压对方连中三元。可惜天意弄人,贺牗在会试中失利,在殿试中也平平无奇,与三元相差甚远。 不知怎么的,赵献忍不住笑出声。心道这还真是老师的性格。 对一个人多在意就多严苛,便见不得对方令自己失望。 陈年往事加持下,他发现这两个人倒是意外的有些可爱。 莫名被小皇帝加了个“可爱”牌子的贺牗熬过会试结束放榜终于出了贡院。关了半个月,还和张轶天天面对面,他差点要憋出病来。待同邵老含笑告别后,贺牗几乎是踩着脚凳跳到马车上的,看的六出一个劲儿冷笑。 “瞧您这利落劲,不知道还以为您今年二十有五呢。” 躬着身子还没来得及坐进马车里的贺牗皱眉回头,“去去去,赶你的马车。” 见人坐稳当了,六出马鞭一甩,扬长嗓子道:“您也忒节省了,不能多雇些人手。没见过哪家仆从像我这样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赶车的。” 末了又转头说:“前两日顾九来找您,知道您被锁在贡院后就说改日再来,估摸着也就最近。” 半晌才听到里面慢悠悠一声应答。 “知道了……” 马车颠簸摇晃,贺牗右手摩挲着腰间铜钱,身子倚在车厢上睡的迷糊。这些日子都没能歇的安稳,出来得知书信送到盛鸿祯手里,并且小皇帝已经知晓,才稍微放下心。至于赵献说的赏赐的事早就随着困意忘到后脑勺去了。 短短的一会儿,他就做了些琐碎的梦,大多是年轻时的事,更进一步说都是有关盛鸿祯的。 在梦里,相隔十多年,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似乎就在眼前,在众多学子的讥笑排挤中,盛鸿祯不与他们为伍,顾自解下披风亲手给他系上。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人讽笑不足挂心,切莫妄自菲薄。” 朦胧之中,贺牗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羞愧的欲逃离那个地方,目光却不由自主被那人吸引。 马车摇晃一阵,颠簸慢慢停了。贺牗睡的身子一斜差点歪倒。一来一回神智清醒了许多。 “家主,到了。” 六出放好脚凳掀开帘子。 贺牗抹了把脸,暂且忘却梦里的旧事,在六出搀扶下下了马车。 他还穿着绯色官服,加上略显憔悴迷蒙的神色无端与平日里不同和疏离。 守门的家仆迎上来,“家主,顾小郎君等候多时了。” “把人请到后园里。” 贺牗强行打起精神,心里却泛着嘀咕。 这祖宗被亲爹管的厉害,出门都是偷偷溜出来的。什么急事还能让他等别人? 京城繁华,置办座宅子也不容易。哪怕贺牗已经是御史中丞,宅子也没阔气多少。二进的院子没多时就走完了,从长廊上走过时,他顺手提了挂着的鸟笼往后园去。 还没进圆门,远远地就看到坐立不安的顾九。 贺牗面上登时挂了笑,提着鸟笼在他眼前晃悠,“你的消息倒是灵,是不是知道我得了只白脸山雀才急着来?” 闻声,顾九猛的回头,先是被笼子里的山雀撞了个满怀。 山雀巴掌大,脸上覆着白羽,脊背为黄,翅膀为蓝,最有趣的当属白绒绒的肚皮被同样的蓝羽一分为二。 顾九眼前一亮,但片刻就又耸搭下来,干巴巴的夸赞几句便没了下文。 看出他满怀心事,贺牗也懒得再逗弄他,掀了衣摆坐下喝六出沏好的茶。 “说罢,什么事惹得顾小郎君愁眉苦脸。” 在京城里,身边有交集的人就属顾九最活泼,今日一反常态的拘谨起来,只见他扭捏半晌才小声问:“你能不能借我些银钱?” “噗——” 贺牗一口茶喷出来,差点没被这句话刺激的把自己呛死。
第21章 药钱 一杯茶没喝成,全赏给地上的杂草了。贺牗呛咳的厉害,急忙示意六出过来替他拍背。 他这通动静闹的顾九心慌,手足无措道:“你若不愿,不借我就是……” 过了会儿好不容易顺过来气,贺牗咳的脸色通红,又好笑又无奈。 “你可是定安侯的儿子,用得着找我借银子?” 想他的御史台可是清水衙门一个,油水少的可怜。就连买个宅子都要存上几年俸禄,他爹定安侯都看不上眼。 顾九瞬间羞愧欲逃,硬着头皮继续说:“我爹的银子与我何干。我只借二十两,待日后定会还你。” 贺牗故意拉长嗓音“哦”了声,“怕是你没胆子找你爹要罢?” 提及父亲,顾九下意识的冒出惧意,念及家中这几日的动荡和闹腾,他脸色渐渐灰败,双唇蠕动吐出几个音来。 “前两日刑部说我七哥没了……” 脑海里被迫又记起那晚听到的话,大娘子凄厉的哭嚎无不在提醒他想些不该想的事。刑部的大人亲口说七哥死了之后,大娘子干脆滴水不进,闹绝食。整日躺在床上像个没有活气的死人。 虽然顾九是偏房庶出,对自己亲娘都只能喊一声“姨娘”,对大娘子却要喊“母亲”,但他自小与七哥的交情不错,见大娘子这般也上前宽慰过几句,奈何终究是无所用处。 大娘子不说,顾九心里也清楚的很,她哪里是全然的伤心过度,还暗中与父亲较劲。 面前少年同小皇帝差不多大,尚青涩纯真的时候。只听了这句,贺牗就对定安侯府的情况猜测出几分。 作为正房出的嫡子顾七一死,其他的偏房必然因为定安侯的爵位冒出歪心思。何止是丧子的定安侯夫人要闹,下面一个个的都不会是善茬。倒是苦了顾九,虽然他无心权贵,但也难保亲娘想母凭子贵,强迫他去争上一争。 “去管家那拿二十两银来。” 贺牗没再多问,转身就支使六出跑腿。 刚才的话题太过于沉重了,六出也很有眼色的没同家主拌嘴,乖顺的去管家那里拿银子。 二十两对在朝为官的贺牗不算多,一个月俸禄就回来了;可对于还没弱冠的顾九不是小数目,更没指望他能还。六出想的明白,二十两银送出去就甮想拿回来了。 他自小跟着家主,早年吃了上顿没下顿常有,后来跟随家主到京投奔远戚准备春闱也品味了三年人情冷暖。如今家主的家业是有了,可一文钱都来之不易,一下子出去二十两,就算是六出都心疼的要命。是以把银子交到顾九手里的时候还十分不舍的模样。也不知顾九是不是瞧出了端倪还是真实诚,再三保证。 “银子我定会还的。” “不急。”贺牗一手按在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银子上,看似打趣道:“银子可以不用还,但总得让我知道花哪儿去了。万一你拿去做什么违反律法的勾当,我可不想乌纱帽不保。” 银子外加一只手的重量让顾九胳膊抬的发酸,先是说决不是违反律法的事,见贺牗不打算轻易罢手,才破罐子破摔敞开了说话。 “不过拿去买些药材,这总不违反举例,但你千万别让我爹知道。” 说罢就收了胳膊,生怕贺牗反悔似得,把银子抱在怀里。情急之下,反倒忘了对方最爱捉弄人。等他回过神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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