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 “盛子戎” 我叹了口气,提起茶壶斟满一杯给他。 “要叫王爷......” 阿尔野笑起来,琉璃似的一双眼睛弯如弦月。 “王爷伤势如何?” 我抬头看他:“本王射你那一箭,你养了多久?” “九个月” “那本王比你强些,养了两个月便能上街闲游了” 阿尔野学着我的样子叹了口气,又端起茶盏饮尽,他垂了眸,有些落寞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茶盏。 我瞧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诧异。 不过一年半未见,这厮居然也晓得了什么叫做落寞? 初识时觉得这少年单纯多情,久处后发觉他骨子里还是带着些野望狠辣。 如今长了岁数,个头儿又窜了些不说,还生出这副寂寞姿态来。 果然是少年人......见风就要长一长,尝情便要愁一愁。 “你身边,有别人了” 他说这话时,眼眸中没什么情绪,几近木然的看着我,其实他大可以不问这句话的。 可惜,这崽子从前就霸道,至今也没变。 我又叹气,亦抬眼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不是别人,他是本王的心上人,你才是别人,番邦贼子,蛮夷而已,见本王不行跪礼,是为罪一,月余前暗箭伤了本王,是为罪二,本王不同你发作,并非是有什么旧情可念,只是不想误了两国邦交” 阿尔野垂眸一笑,有些凄然挂在唇边,轻声道:“我没有想伤你” “那一箭的缘由,本王不欲追问,只当做一报还一报,可你若敢在京城伤了本王的人......” 我俯身贴向他耳边。 “本王必会屠尽呼兰一族,妇孺幼子,一概不赦” 阿尔野侧头看我,我轻笑一声,低头却见他衣领下埋着一根浅棕色的挂绳。 这挂绳十足眼熟,若没记错,我曾在这上头栓过一块指节儿大小的蜜蜡。 我伸手从他衣领中将那蜜蜡拿了出来,许是他一直贴身戴着,触手时,还带着些余温。 我挑眉,手上使了一把狠劲,挂绳当即被拉断,阿尔野纹丝不动,只是盯着我看。 妄图从我眼中瞧出些犹疑来。 我又笑起来,看都不想看那颗蜜蜡,随手就将它扔在了地上。 “一文钱不值的东西,留着也是笑话” 说罢,我起身叫来小厮,将方才要下的两碟子点心包进油纸里扎好,而后便提着点心走出了茶楼。 阿尔野没有寻来,我也乐见他没有寻来。 天上祥云阵阵,地上旧事了断。 甚好,甚好。 及至回了王府,我才从怀里将那个兔毛护手掏了出来,本想着去棋盘街能碰上叶崇然的话,就将这个护手送出去。 不想没碰上相爷,却碰上了单于,可见出门前的这个老黄历,该翻还是要翻一翻。 梁管家走过前院,一见我回来,连忙过来扶住我。 “王爷伤势未愈,时气又至大寒,何故又要出府去?” 我拍了拍他老人家的肩膀:“何故?自然是闲的身上长了蛆,要出门抖一抖的缘故” “......” 翡翠厅。 饭厅里开了一桌午膳,华馨拿着一双鸡翅木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青菜。 边吃还边念叨:“吃这个有用么?不会是那郎中胡吣的吧?” 小丫鬟守在华馨身旁,伶伶俐俐回了一句。 “那郎中说的就是望月砂炒青菜,可保容颜常春,这望月砂同青菜都不贵,他若是为了骗钱,也不至扯这个便宜谎呀” 华馨咬着筷子点了点头,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吃了。 我站在饭厅门口看着眼前,只觉一股逆血冲上了灵台。 华馨回头瞧见我,当即起身来扶我。 “戎哥哥你怎么来了?梁管家不是说你出门了么?我还以为你不回来用饭了呢” 说罢,她又指使着小丫鬟去给我添饭备筷。 我则被她拉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四盘望月砂炒青菜,额头的青筋当即就跳了起来。 “华馨,这望月砂哪里来的?” 华馨一笑,一边给我倒茶一边说道:“我早上去牙街买高丽参的时候,有个小郎中说他有驻颜秘术,就是这个望月砂炒青菜,据说吃下去就能永葆青春呢!” 我捏了捏眉心:“你买了多少?” “不多的,这个可便宜了,五百两就买了整整十车呢!” 我终究是气笑了,看着满盘黑豆似的望月砂,笑的通身都抖了起来。 华馨不解的看着我:“戎哥哥你笑什么呀?” “你可知这望月砂是什么东西?” “那小郎中说这是一味中药材,药材不就是药材,还能是什么?” “这是兔子屎” “啊?” 华馨眨了眨眼,呆呆的看着我。 我亦坚定的看着她。 “望月砂就是兔子屎,兔子屎就是兔子拉的屎,听明白了没有?” 华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饭碗,又看了看手中夹过青菜的鸡翅木筷子。 当即吐了个天昏地暗。 我走出翡翠厅的时候,华馨已经吐的两眼带泪,脸红气喘。 而我看着前院儿搁着的十车兔子屎,忽然很盼着唐骄能够早日回京。 这一日就这样过去,入夜,西厢房烛火幽微。 彩玉进屋给我添过三回茶后,便多嘴问了一句:“快三更了,王爷还不歇下么?” 我摇了摇头,不时向着窗外看一眼。 “相爷今日怎么没来?可是本王早上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来过了?” 彩玉摇了摇头:“相爷今日不曾来过” “哦......这样......” 我拨了拨红泥炉上的栗子,心里有些不痛快。 伤还没好全呢,就不来看了...... 真不知道心疼人。 昨儿捏进来的那只野麻雀还是飞不动,此刻正在案上乱跳,看样子是等不及栗子烤熟了。 我烦躁的将它抓在手里:“再蹦跶连你一起烤!” 麻雀不蹦了,本王的不痛快......却没什么缓解。
第100章 ● 彩玉添完茶就告退,走的十分潇洒,一句废话也没有,颇有一点喂完狗就走人的意思。 我独自在屋中啧啧了两声,又将那个兔毛护手翻了出来,抱在怀里就开始一根根拔兔毛。 “来......不来......来......不来......来......” 房门被推开,来人身上带着雪气寒意,我歪在椅子上没动,脸上却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叶崇然走近,从我手里拿过兔毛护手。 “万幸我只是回府换了身衣裳,若一时犯懒没过来,这跳猫子就白死了” 人就是这样,再小的心愿得偿,也会乐不可支。 我伸手将人拉进怀里:“这个护手好不好看?暖不暖和?” 叶崇然靠在我肩头一笑:“好看,暖和,彩玉的手艺又精进了” “我也是做了的!” “是,不然哪里来的这张皮子” 叶崇然笑着摸了摸我的脸,眼中是化不开的绵绵情意,指尖细细摩挲过我眼角眉梢,看不够一般的注视。 我抓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明早我同你一道进宫” 叶崇然挑眉:“陛下有召?” 我摇头,只拉着人往榻上走去,等到同枕而眠,屋中昏暗的时候。 又侧身将人搂在怀里,猛然发觉平日本就清瘦的一个人,如今腰腹之间越发嶙峋起来。 “你最近没有喝我送的药?” 叶崇然用自己手掌盖住我的手:“怎么敢呢?一日不断的......” 我皱着眉,愈发将人抱紧,脑中全然是空白的,有些事我不看,不想,不思量。 于是这些事,便消失,湮灭,不存在。 就像雪落虽无声,可等到推窗相看,才发觉天地间早已是白茫茫一片。 由不得我视而不见。 由不得我装聋作哑。 由不得我沉迷其中。 叶崇然轻笑,哄孩子般的说道:“子戎,不怕” 我将额头抵在他颈窝里:“我进宫,是想去求药的......” 他仍是笑,梦呓般说道:“你从宫中带出来的那些烟杆,它们从前的主人,活下来了吗?” 思及那人的下场,我眼中热泪上涌,颤抖着手抚上他的眼角,却发觉那里早已濡湿一片。 最后,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睡吧......” 我心里惦记着的那颗宫廷秘药,终是落进梦中,化在了菩萨手中,净瓶之内。 ...... 翌日清晨。 相府的彩云早早抱着叶崇然的官袍来了王府,彩玉乍见妹妹登门,便知相爷昨夜又宿在了本王房中。 是以端着衣裳进来的时候,两个小丫头皆是小脸儿通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臊的。 可不论她俩是臊的还是冻的,本王都不大在意,因为相爷更衣这一景,实在是很好看。 窗外天色还未大亮,屋中烛台稀稀拉拉点了七八盏。 暖黄的柔光铺在相爷身后,端正匀称的身姿,被映衬的愈发清俊。 我抱着手,小臂上明明搭着自己的亲王服,却并不着急穿,只是望着眼前人出神。 原以为相爷这种芝兰玉树的温柔皮相,是不大适合绯红石青这些艳色的。 可他每次穿朝服,都穿的很是挺括妥帖,暗红的衣领贴过雪白的颈子。 就连略有苍白的脸色,也被衬出些红光满面的意味,尤其眼下那颗浅痣。 越看越觉着带点媚气。 “彩玉,你说相爷好不好看?” 彩玉正给叶崇然系腰间的玉砭,乍然听了我这一句孟浪话,手上差点拿不住那玉砭。 万幸叶崇然眼疾手快,当即捞住玉砭,又抬手拍了拍彩玉的肩头:“没事,王爷逗你玩的,带彩云出去吧” 说罢又回头看我,眉目含笑:“你来给本相更衣” 我大笑:“是,老奴来了” 玉砭环腰是死物,可本王这双手是活物,于是更衣连带着揩油,将人抱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松手。 相爷不堪其扰,一把拉住我作乱的手。 “王爷乖些吧,若是误了上朝的时辰,陛下定要治崇然一个玩忽职守,大年下的,王爷就别让崇然遭这个罪了” 我乐呵呵的将脑袋搁在相爷肩头:“玩忽职守?怎么个判法?廷仗还是下狱?不管廷仗还是下狱,本王替你便是” 叶崇然摇头一笑:“若王爷要替崇然,只怕陛下更要动怒,届时这个年,崇然便要同王爷在牢里过了”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咱们一块死牢里” 叶崇然一愣,当即沉了脸色:“胡吣,打嘴” “打坏了用谁的去?” “......” 相爷难得失态的脸红起来,我则笑的愈发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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