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着实叫人后悔,只因阿尔野正站在远处,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我站的方向。 这厮......显见是跟在我身后走了一路。 梁管家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也瞧见了大雪之中,静默独立的少年人。 “王爷......那位是?” 我啧了一声,抬脚就跨进了府门:“伥鬼” “啊?” 梁管家没听懂,我却已经快步向着西厢去了。 阿尔野又往前走了几步,在王府大门前站定,梁管家是个极有礼数的老管家。 有人登门,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关门。 梁管家对着来人拱了拱手:“公子可是王爷友人?” 阿尔野怔愣一瞬,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一路跟到这里来。 等反应过来,人便已经站在了王府门前。 他喃喃道:“友人?” 随即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在他心里,自己大约...... “是仇人” 梁管家一愣:“......啊?” 这样寒冷无光的雪夜,仇人站到了门前,确实有几分寻仇的架势。 可此刻这个仇人既不拔刀,也不叫阵。 梁管家看了阿尔野许久,终是叹了口气,将手中油伞罩在了少年头顶。 “今夜雪大,手脚皆冻,即便公子同我家主人有仇,还请择日来寻仇吧” 说罢,梁管家转身入府,合上了府门。 心里只叹,这少年恐怕又是自家王爷在哪里惹的一段情债,如今人家冒着风雪来讨债了。 王爷闭门不见,便是不肯再续前缘的意思。 他作为一个知情解意的老管家,顺手将那油伞给了少年。 这伞嘛,便是散。 还望这少年能解其中深意,早早释怀过往,不要徒添伤情。 阿尔野拿着伞站在府门外,看着王府门前挂着的一盏风灯,风光已经被雪遮去不少。 他觉得这灯很是羸弱不堪,不过受了些风,就像要熄灭了似的。 一点儿也比不上关外的月亮,那月亮大如银盘,亮如海珠。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垂着的那颗蜜蜡,蜜蜡质地润泽,触手生温。 摸着摸着,便笑了。 少年将伞扔在了地上,只紧紧将那蜜蜡握在手中,又一次走进了风雪之中。 ...... 自回了房,我一连熄了七八盏烛台,可还是觉得光亮刺眼,难以入睡。 按说这样静谧的雪夜,该有一场安稳的好眠才是。 然而,然而。 我在榻上翻了个身,很是烦躁的扯了一把床帐,见那月白的纱帐被把攥出一个疙瘩后,又更烦躁起来。 于是一次又一次伸出魔爪,将那本来垂顺柔软的纱帐抓来揉去,糟践成了一坨咸菜样子后,才堪堪睡去。 梦中亦是不安宁的。 久不见菩萨她老人家,我心中居然还有些莫名的想念。 此番菩萨居然坐在了一间四面红墙的姻缘庙里,莲花座下竟还起了两根龙凤烛。 菩萨面上又带着笑意,我看着稀奇极了。 “菩萨,您这是......要嫁人了?” 菩萨闻言不笑了。 菩萨开始骂人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当本座同你着六根不净的孽胎一样吗!” 我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这是造了口业,连忙跪在了莲台之下。 “菩萨息怒,只是您座前烧着龙凤烛,我便以为......” 菩萨冷笑一声:“龙凤烛?情种啊情种......你且细看本座驾前是何物?” 我揉了揉眼睛,依言看向莲台之下。 不过一眼,便骇的我两腿一软,哪里还有什么龙凤喜烛,只有两支瓷白的灵烛阴蜡。 再抬头,四面红墙的姻缘庙早就变换了样貌,白墙丧表糊了满房。 再没有什么姻缘红庙,唯余一座阴风阵阵的灵堂。 我颤抖着身子看向菩萨:“这是?” 菩萨闭了眼,笑道:“你道那一颗秘药,能拖住你心上人的性命到几时?” 我垂头看着膝下蒲团,也闭了双眼,压住心头翻涌的痛意。 只说:“能拖一时,便得一时” ...... 梦醒,天却不亮。 我摸了摸自己背上的一层凉汗,无声笑了出来。 谁知彩玉却叩响了门,轻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我起身披了衣裳,向着门边走去,一开门就见彩玉小脸儿冻的通红,便连忙将人拉进屋里。 “天都没亮,你怎么起来了?” 彩玉搓了搓手,贴着火盆站定。 “奴婢从前在相府的时候,都是这个时辰起身的,方才去柴房抱柴,听王爷屋里有动静,便以为王爷有差事吩咐”
第105章 ● 我愣了愣,回头看向榻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将榻边搁着的茶盏打碎了。 大抵就是这个动静招来了彩玉,我无奈摇了摇头:“睡迷了,又惊动你了” 彩玉上前一步要去收拾那碎瓷片,我抬手挡住她:“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收拾这些碎东西,要伤手的” 彩玉一愣,又默默点头。 “明日要进宫吃除夕宴,你若闲着,就把本王的朝服朝冠拿出来打理打理” 彩玉应了一声,推开房门便出去了。 我披着衣裳坐在外间,盯着火盆中烧成灰烬的银炭发呆,时不时也添上一块新碳。 新炭被旧碳上的火舌舔住,渐渐烧的通红,烧至最红时,便会化成灰烬。 十分红处竟成灰。 这话一点儿也不虚。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窗外亮光才透了进来。 华馨穿着一身织花的黛绿缎子小袄,披着披风,抱着护手就走了进来。 “咦,戎哥哥怎么还没更衣?” 我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叫她坐下:“横竖今日无事,醒的又早,预备再睡个回笼觉的” 华馨坐到了我身边,绿衣裳显白,越发衬的她脸色白皙动人。 “噢,这样啊,戎哥哥,你交代我做的衣裳都做好了,是要给谁穿呀?” “给相爷的” 华馨长长哦了一声,抓着我的袖子笑了起来。 “戎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相爷?” 我亦笑,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是” 华馨一拍掌:“我就知道!” 她的喜怒来的快,一听这个更是高兴的不得了。 “戎哥哥,相爷对你好吗?你给他做衣裳,他有没有给你做什么?” 我垂眸思索了片刻:“你这么一说......” 华馨托着下巴捧着脸看我:“没有么?” “没有” 华馨撇了撇嘴:“相爷怎么这样小气......定情信物总要有一个的呀......” 我却乐了,叫了彩玉来给我更衣。 “华馨,你将那些衣裳包好拿来给我,一会儿我亲自送到相府去,届时他收了我的礼物,定然也不好意思叫我空手回来” 华馨闻言笑起来,一双眼亮晶晶的:“就是这样!相爷肯定不好意思的!” ...... 彩云站在相府门前伸手接过了一包衣物,而后毕恭毕敬对我说道。 “王爷,相爷难得年节休沐,一早就去城外寺里上香了,走之前交代说......说王爷今日若来......” 我抱着手:“来了怎样?” 彩玉低着头,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几粒儿散碎银子。 “相爷说王爷若是带着东西来,就叫奴婢给王爷点儿银子,若是空手来,府门也是不必开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彩云的肩膀。 “这银子本王不要,你拿着买些官盐,给相爷换换口味吧” “啊?” ...... 第二次踏上回王府的路时,明明雪已经停了,我却还是走的凄风惨雨。 平时日日相见的人,骤然就不搭理你了,这事儿委实叫人委屈。 此刻回府,也是寂寞。 我索性丧家犬似的进了四时园,四儿正在园中指挥着小厮们扫雪。 园中梅树之下,还像模像样的堆了只大头雪娃娃。 我见他事忙,便没有打扰,独自站在梅树边,看一眼枝头梅花,再看一眼大头娃娃。 心里很是想不通,崇然平日那样好性子的人,怎么会为这点事情就冷着我。 庙里上香也不叫我,是不是独去也不知道,阿尔野如今还在京城。 那狼崽子万一起个歹心,我还活不活了? 我越想越觉得心惊,直至四儿站到了身后,我也未曾发觉。 四儿今日还是女儿家打扮,顶阔气的狐裘披在身上,瞧着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王爷?” 我被他叫的骇了一跳:“走路怎么也没个动静?” 四儿瞪圆了眼睛:“好我的王爷,四儿二十步开外喊了您一声,十步开外又喊了您一声,站到这儿又喊了您一声,这还叫没动静?” 我闻言有些尴尬:“果真么?” 四儿抱臂倚着梅树摇头:“王爷,您到底是个习武之人,人至身后都未察觉,究竟是遇着了什么事,让您心散成这样?” 我叹了口气:“就是......跟人怄气......也不是......唉,总归是本王不好” 四儿一笑,拉着我进了冬园之中。 冬园应季,园中梅树百余棵,将一进园,便叫满园梅香扑个正着。 四儿一边烹茶,一边鬼精灵的看着我。 “王爷前儿托梁管家要的药,已经备好了,今儿您来了正好一道拿回去,省他老人家再跑一趟来取” 我歪头看着园中红梅:“好,多谢你,你办事最利索不过的” “王爷每次来四时园,要么是穷极无聊,要么是心烦意乱,王爷今日是前者还是后者?” 我垂眸笑了笑:“原是......做了个不大吉利的梦,醒来急着想见人,不想寻了个由头过去,却吃了一碗闭门羹” 四儿大笑起来:“还有人敢下您的脸面?” 我苦笑一声:“原是我不好,他生气,也没说的” “说来说去,不就是哄人求和的事儿么?” 我挑眉:“你有高见?” 四儿对着门口拍了拍手,腕上的一串儿金镯子相击出清脆响声:“这还不好办?” 门外小厮应声而进,站在堂下侯着吩咐,四儿一挥手。 “去把库房里那个半人高的南海大珊瑚搬来,再把去年从东海搜罗来的半箱子金珍珠拿来”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叫本王拿这些哄人去?” 四儿一拍桌:“天大地大,银子最大,千好万好,银子最好,人活一世,谁不爱钱?”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话糙理不糙,但他......确实不爱这些”
第106章 ● 如此又在春园混过一日,四儿插科打诨,同我商量该怎么哄这个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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