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只是她们俩年岁尚小,并不知本王与太后的盟契,若要她们二人有所动作,还望太后娘娘先告知本王,再由本王说于她们知道,免得她俩惊惶之下,走漏了风声” 淳于萌坐在厅中下首,明明满面笑容,却动皮不动神,始终叫人看不清她的真意。 “下官明白,二位贵人后日回门,届时宫中会有教习姑姑来至王府,教授宫中礼仪” “本王知道了” 淳于萌说完这些话,便要起身告辞,我亦照着礼数留了一句。 “女官出宫一趟,本王却连一杯茶也未敬,是本王失礼了” 淳于萌一笑:“王爷若有心请下官吃茶,那下官怎样都是吃得到这盏茶的,下官告退” 她说罢一拱手,行了朝臣拜别的礼数,我亦还了礼。 待梁管家送罢了这位十足难缠的女官,才匆匆来到了翡翠厅中,见了我又是一跪,满眼愧恨道:“老奴无能......” “快起来,你且细说今日选秀是怎么回事?” 我将梁管家从地上扶起来,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迹便道。 “递名牒时是内务府的兰公公主持,老奴这厢拿了银子,那边也是收了的,只说选上艰难,选不上却是简单,谁知今日殿上太后娘娘连叶氏女儿也未抬举,反而是赐了侍书茉莉的牌子,说是花开并蒂,双子孪生是吉兆,当即赐居了储秀宫” “兰公公此刻如何了?” 梁管家眸子一暗:“今日殿上并不见兰公公,方才所言,都是玉公公的干儿子说与老奴知晓的” 我后退了两步,坐在圈儿椅上,思及这宫门深深,顿生许多无力之感。 “只怕兰公公已经殁了,这几日你派人盯住京郊的乱葬岗,若见他的尸首,加以厚葬” 梁管家闻言一愣,却还是没有多问,见我神色恍惚,又相劝道:“王爷,侍书茉莉进了宫中,也并非全无益处,这到底是皇恩,旁家姑娘求都求不来的......” 我摇摇头,连苦笑也笑不出。 “皇恩......梁管家可还记着母妃是怎么死的吗?” 梁管家身子一怔,经了半世风霜的一个人,此刻却有些摇摇欲坠站不稳当。 半晌,他深深叹气,嗓子好似一瞬沙哑了,颤着声道:“老奴失言” 待梁管家走后,我又一个人游荡去了后花园,看着园中那丛彻底枯死的茉莉,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往年我不在京中时,茉莉是怎么养护这花的呢?这一丛茉莉,是如何挨过一季季秋风冬雪的? 叶宝元这一招真是妙极,璞王府中只怕也有了她的人。 她知晓我爱重这两姊妹,也知晓我派了梁管家买通内监,只为叫她俩不能入选进宫。 今日她在殿上开口,将侍书茉莉放在了眼皮底下,此番既捏住了我的七寸,又洗脱了她推举叶氏女入中宫的一场口舌。 侍书聪明,茉莉貌美,又是璞王府的出身,皇上未必会处处提防。 叶宝元不信我,所以拿这个法子挟制我,一石二鸟,吹灰不费。 我在茉莉丛前入了定,一直站到了星月交辉之时。 直至园中来了人,我也未曾察觉。 叶崇然伸手拍我肩头时,我才蓦然回了神。 “哦,相爷来了......” 叶崇然一挑眉,见我神色有异,便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无事,夜里无眠,出来吹些风醒神” 说罢,我看他仍是浅笑不语,便也问道:“相爷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想你” 我叫这两个字说的一愣,心神狠狠晃荡了一下,其中滋味......就像是有颗圆滚滚的鹅卵石砸进心湖之中,涟漪圈圈泛起,迟迟不肯平息。 “想我?” “不然呢?总得有些杂事才能来拜会王爷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他眉眼也漂亮,笑颜也动人,实在是像极了我毕生所求的良配。 “我也想你,崇然,我时常都在想你......” 然而......然而...... ...... 待这一夜风停,秋季便走过一半。 每日晨起洗漱时,伺候我更衣的也不再是茉莉,而是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小丫鬟有些怕我,替我穿戴时,常常有些手抖。 我问她叫什么,她就好似受了惊吓一般,连忙跪倒在地,只说自己叫彩玉,是王妃采买进王府的。 我叹了口气叫她起身,不知她为何怕我怕的这样,后来又想到外头传着我那些狂妄凶残的名声,也就释然了。 唉,人言可畏啊人言可畏。 无波无澜的日子,如流水一般涓涓而过,其间多少伤心事,也都被光阴冲淡。 转眼间就到了侍书茉莉回门的日子,秀女回门一共十五日,教习姑姑日日来府中教习宫中规矩。 待教成,便由内监抬轿,接回宫中行册封礼。 这一日我坐在王府正厅,等着侍书茉莉下轿后前来拜见,华馨则坐在我身侧一同受拜,她垂着眸子,有些失落的问了一句。 “戎哥哥,侍书茉莉真的要入宫了吗?” “是,已经赐了牌子了” 华馨叹了口气,托腮看着我。 “可是我还是很不习惯她们不在府里,侍书不论大事小事都处置的井井有条,茉莉做的衣裳最贴身好看,她们一下子都走了,我就......我就......华馨从未将她俩当做侍婢,初入王府时,也是她们陪着我......” 我伸手摸了摸华馨的头,抬头却只见一对穿着宫装,由内监扶着的少年宫妃,缓缓向正厅走来。 “华馨,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聚散虽有时,可故人心不变,如此,便是好结局了”
第70章 ● 侍书茉莉行至了正厅中,这是她们成为宫妃之前,最后一次以侍书茉莉的名字,行走于世间了。 两人皆是一跪,眼中都有泪意,有一须臾,我好似也是闭了眼的。 华馨的哭声压抑不住,抽泣着响在寂静的厅中。 侍书茉莉双手贴在额头,下拜三次,次次以额贴地。 这是拜别母家不能免去的叩首之礼,亦是宣告诀别的跪拜之礼。 等到她俩起身,华馨已经等不及的站了起来,将早就预备好的两包银票,一人一个的塞进了她们手里。 “华恬,华妍,待入了宫,行了册封礼你们才是宫妃,此刻你们还是我的妹妹,这两包银票是我攒下的体己,还有从官中拿的王爷的俸禄,当然大多数是王爷的俸禄......以后你们去了宫中不能没有钱,我听说这次选举入宫的几位秀女都是颇有身家的,你们是将军府的小女儿,吃穿用度上不能落了旁人......呜呜......” 华馨这番话,前头还算说的顺畅,说到后头却已经泣不成声。 我摇头轻笑,只觉得本来挺伤情的事,叫她这么叽叽喳喳的一闹,好似也没什么了。 好歹侍书茉莉还活着,宫中是险境,却未必是绝境。 侍书谢罢了华馨送行的话,便又朝着我走来。 “侍书有言,请王爷偏厅一叙......” 我起身向着偏厅走去,华馨还拉着茉莉絮絮叨叨个没完,侍书跟着我进来时顺手关上了偏厅的门。 进了偏厅,侍书却只静默看着我,而我知道,她想说的,能说的,要说的,如今都已经做成了,做完了,做到了。 也的确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究竟为什么要犯这个傻?” 我不是不明白她对我的心思,我只是不明白,她的心思何以深重到这个地步。 若真是为了小时候那点儿救命之恩,那实在是大可不必。 侍书却是一笑:“王爷当真想知道?” 我点了点头,等着她的后话。 “侍书殿选时,见到了陛下,陛下的容貌......的确同王爷一般无二......” “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动这个心思!” 我听了侍书的话,只觉心中气血翻涌,早知道这丫头主意大,但没想到她主意大到了这个地步。 侍书见我怒成这般,面上却不似往日那样惶恐,只在唇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定定望着我。 “王爷,侍书自少年时便痴恋王爷,可即便是放下了女子的体面,却依然无法博得王爷青眼,是以那日殿选,侍书只有一个心思,若选不上,我便从此断了这份痴心妄想,若选上了,侍书就要为自己活一回......” 我伸出手指着侍书,一时气的不知该怎么说她。 “你就是疯了!为这么个糊涂由头把自己推到火坑里去!把你养大!教你识文断字!是为叫你沦落深宫的吗!” 侍书听着我怒极的一番话,却是愈发从容起来,她缓缓下跪,眼中有泪,面上却带笑。 “是否沦落深宫,那是侍书的路,侍书自有侍书的走法,王爷多年前曾教过侍书,人在世间活法万万千千,有刀客剑客江湖快意,也有痴情男女慈悲蹉跎,而今侍书找来了自己的活法,今日回门,是来谢王爷的教养之恩” 说罢,她深深一叩首,眼中泪珠一双,终是滴落在青石地上。 我咬住了牙,将手中的竹骨折扇捏了个散碎。 “我到底是没教好你......” 侍书跪在地上扬起了头,眼中泪意散去,然而看到我泛红的眼眶,她却笑了起来。 “王爷教好了,王爷痴情,侍书亦痴情,王爷心软,侍书亦心软,自此侍书在宫中,便是王爷的眼耳,旁人看不明白,侍书却看得明白......” 我抬手抹去眼中将落未落的泪:“你看明白了什么?” “王爷要太后死” 我苦笑着闭上了眼:“你若是个男儿,是该进大理寺当差的” 从前侍书的种种行迹,如今总算一一对上了。 为什么我书房中那些隐秘信件,总有被翻阅过的痕迹。 为什么叶崇然每次派人从喜兴街给侍书传递密信,封好的信上,那本该干了的浆糊,交到我手里时,却总是湿黏的仿佛刚封好一样。 为什么她总是有意无意,试探着我对叶崇然的态度。 我信她,所以从不过问。 她信我,所以从不疑惑。 直至那日殿选,她看着我反复过问梁管家,有没有打点好她不会入选的事时,她便确定了我的真心。 她知道,我不肯让她和茉莉入宫的原因,只会是我心里没有反意,送她俩参选,不过是顺应太后的意思,不得已而为之表的一场忠心。 我手上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只问她:“什么时候知道了我要杀太后” “自进王府那日,侍书便知王爷忠良” 我轻笑,也不想再惊讶。 “你若是个奸细,够本王死个七八回了” 侍书亦笑,春光般明媚。 “所以说,王爷教的很好,侍书痴情,所以只忠于王爷,侍书心软,所以不会因为王爷的回避,就因爱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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