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野垂眸看着我发愣,缓缓伸手摸来我腕子上,试探般的接下这杯茶后,又是一笑。 “你这个衣裳袖子短了,穿我的吧?” 我往后退了一步,决意要离这狼崽子远些。 “与你不相干,今日多谢你救我,如今我落魄,没有旁的谢你,你若后悔了,此刻也能杀了我,提着我的人头去京城领赏,我没有怨言” 阿尔野站在一片青翠竹色间,也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 我叫他盯的心里发毛。 “你看什么?” 他叹了口气,顺手将茶杯搁在放在的柜子顶,也就是他身量高,若换了应忘尘,何以能搁的这样轻松恣意。 我还不及反应,就被他一把拉入了怀中。 热意从他身上传过来,又一次涌上我四肢百骸,我僵着身子,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京城的探子说,皇帝把自己的弟弟杀了,火油浇了二十多桶,烧的火光冲天,等到火灭的时候,只剩飞灰了” 我眨了眨眼:“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非得......” 话未说完,阿尔野又更用力的抱紧了我。 “可我不信,你又不是个傻子,别人要杀你,你难道不晓得跑?” “话虽如此......但你能不能......” “我从北地一路找到京城,看见你曾经的府邸已经被封了,里面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住了” 我闻言一愣,猛然抬头看向阿尔野。 “西厢门前的兰花呢?” 阿尔野眯了眼:“没看见” “怎么会?房门前的花坛里就种了那一丛兰花,怎么会没看见?” “就是没看见” ...... “你是谁?” 我本还欲追问兰花的境遇,却硬生生被这一声“你是谁”给叫回了魂。 应忘尘抱着一篮天仙蕈,眼睛直勾勾盯着阿尔野怀里的我。 我立时臊了,手上使了一把力气,死命推开了阿尔野。 不等我开口,阿尔野就逼视向应忘尘,丝毫不客气的问道。 “你又是谁?” 应忘尘歪着头,很是疑惑。 “你跑到我家里,问我是谁?” “问你就回话,哪来的这些废话?” 我有些头大,赶忙走到应忘尘身边。 “这是我......我老家一个......小兄弟,北地长大的,脾气耿直了些,你不要同他计较” 应忘尘蹙眉:“你不是中原人么?哪里来的北地小兄弟?这是我家,让他走” 说话间,阿尔野瞧见了我和应忘尘身上一样的白衣,便不知哪根筋又搭错了。 一把就将我扯到了自己跟前,手也按在了腰间弯刀上,阴恻恻说道。 “等你死了,这儿不是你家了” 应忘尘眯着眼,悄无声息从袖中抖出了几瓶药粉,显见是动了同人搏命的心思。 我瞧着他俩这个剑拔弩张的态势,心里十分的受累。 应忘尘是个孩子脾气,遇上阿尔野这个土霸王,不掐才叫有鬼。 “阿尔野,这位小公子是救了我命的人,你于情于理都不该站在人家家里,对人家刀剑相向” 阿尔野看着我,半晌都不说话,许久过去,又冷哼了一声,手渐渐从刀柄上松了。 我又回过头:“忘尘,你消气吧,他不敢了” 应忘尘往后退了两步,走出了竹楼外,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知道这厮是恼了,是以也亦步亦趋跟了出去,好说歹说同他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 最后,也只得他一句。 “你还是把追兵招来了” 我垂眸:“是,明后日我就走,此番是我对你不住” 应忘尘看着我,原以为他会痛快的同我辞行,不想他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那个男人,只是你的小兄弟吗?” 我愣住:“何出此言?” “他一直盯着你看” 我回头看去,只见阿尔野抱着手,肩宽腰窄的倚在竹楼门柱上,一双眼确也盯在我后心。 “他......也是有病的,跟我这个癔病差不多,一犯病脑子就转不过,没事儿就喜欢盯着人看......” 应忘尘挠了挠头:“还有这样的病?” “有,我也觉得怪吓人” ...... 傍晚时分,幽幽谷里照进一道暖洋洋的橘红霞光,篱笆影子拉长在地。 院中的四方小竹桌前,我和应忘尘相对而坐,阿尔野坐在我俩中间。 三个人看着一盘青菜,皆是一言不发。 末了,是应忘尘先开了口。 “只有青菜吗?” 我笑了两声:“今儿跑急了,把肉忘了” 阿尔野看向应忘尘:“你日日都叫他做饭给你吃?” 应忘尘点头:“不然呢?” 我将饭碗端起来,全当没听见,只往嘴里扒饭。 心里默默想着,崇然啊崇然,为什么在你之后,我总遇上这些不通人情的邪门人物呢? ......
第7章 ● 三日后。 我打马同阿尔野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心里一直记挂着方才同应忘尘告别时的场景。 他方才送我时,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给我装了七八瓶子伤药,并七八瓶子的丹药。 最后才咕咕哝哝说了一句。 “你做饭很好吃,这个手艺不要丢了,日后娶了夫人,也能用得上” 我只是笑,并不做声,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偏阿尔野又瞪着两个绿眼睛在旁盯着。 我怕这厮见我摸了别人又要犯病,当真同人起干戈,于是也只得作罢。 忘尘不仅是个漂亮孩子,也是个老实孩子,言语间从来直爽,没有藏私的心。 这月余相处下来,我心里其实很敬重他。 我一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可他不过二十出头,却能独坐幽谷之中,看云起雨落,月圆月缺。 事事亲力亲为不说,还常能自得其乐。 一个人能在山水间寻到乐趣,那便说明这人心境豁达开阔,且有一份不随年纪消散的稚气。 思及此,我坐在马背上,长长叹了一声。 本想教会他做饭的,现下连个皮毛也没教给他,便要走了,只怕他日后还要接着喝白粥。 真是怪可怜的。 阿尔野看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低头将下巴抵在了我肩上。 “你想什么呢?” 我抬起手肘猛然往后一捣,正中这厮的肋条。 “同乘一骑是不得已,你若再往我身上凑,就等着找大夫接肋条吧” 阿尔野疼的抽气,哑着嗓子闷哼了一声。 “你总是打我......我听中原女子说......动手打人的男子,是娶不上亲的......” 我目不斜视的冷笑一声。 “本王早已娶过妻了,也早已和离了,如今打起人来丝毫没忌讳,还有些变本加厉的趋势,你试试吗?” “......” 许久后,马儿奔出峡谷后,阿尔野忽然幽怨的说了一句。 “你是不是偏爱柔弱些的男子?我看你对那个读书人,还有谷里这个大夫,都是和颜悦色的,却唯独只对我动手,为什么?” 我叫这话逗笑了,不由回头看向他。 “你觉着是为什么?” 阿尔野怔愣一瞬,默默道。 “我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只是看着前路苦笑。 天老爷,我原以为这厮长大之后,就会懂得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不想却是我想错了账。 土霸王就是土霸王,想事情都是从“我”想起,丝毫不肯想旁人死活心事。 “他俩同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做什么要打人家?” 阿尔野蹙眉,歪着脑袋从旁看我。 “那我同你有什么仇?” 我仍是笑,渐渐越笑越大声。 “咱们没有仇,是冤,冤家的冤” 阿尔野唔了一声,皱着眉头细想这话,片刻后,又有些气馁的叹道。 “我有时候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巧了,我也是” ...... 等到了鹿郎城,我找了间地势高的客栈住下,又鬼鬼祟祟趴在窗口,小狗儿似得望了一天街道。 那些人已经走了,至少此刻城中,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踪迹。 我脑子里有些纷乱,下意识就想去摸小葫芦,不想却摸了个空。 空落落的寂静间,心里蓦然就钻上一丝麻疼,这一丝疼,足足让我站在窗边愣了半个时辰。 思绪乱糟糟的缠在灵台中,烦心的事一件接一件。 这些人撤走,下一批会不会换更厉害的来? 宫里那位,究竟下了个什么旨意? 梁飞虎说要我束手就擒,如若负隅顽抗,便会就地格杀。 这话的意思是...... 陛下要活捉我? 不等想清楚前因后果,阿尔野便抱着一个包袱进了房中。 我看着那包袱的形状,想也不必想,便知这厮是去买衣裳了。 “我如今身上的银子只够住店,还是我打了欠条同忘尘借的,你不要指望我给你销衣裳的帐” 阿尔野一笑,绿眸子弯成沙漠里的月牙泉。 “我有钱” 说话间,他伸手在怀里掏了掏,直至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银票搁在桌上,才得意道。 “你看,好几千两呢,你拿着用吧” 我眯眼向那银票看去,莫名就觉得这票号花面眼熟的很。 “这是......大通钱庄的票子?” 阿尔野低头和我一起看向银票。 “我也不知道,你用就是了” 我捻起银票一闻,果有异香扑鼻。 于是又一次叫这厮气笑了,当即就在他头上甩了一巴掌。 “你他娘的去京城里找我,还不忘从璞王府顺几张银票出来,拿了我的银票,还敢在这里充大头?” 这几张银票原来的用处,是压在我榻下送夜游神的银子,也取高枕无忧的美意。 初初放上的时候,梁管家找了一炉好香,将这几张银票熏了七八天。 彼时只说银票这东西,过手的人多,熏个香祛祛铜臭气,才好往榻上放。 不想如今,却叫这个猴儿给刨出来了。 阿尔野伸手捂着头,很是郁结的看着我。 “就算是你的,也是我千里迢迢揣来给你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做什么又打我” “你总说我是蛮夷,那我这个蛮夷可有同你动过一次手?” “从前在玉门关,你拿鞭子破了我的相,你知不知道,北地王室子若要继单于位,最忌讳的就是体有残疾,面有疮疤?” “还有上一回在京城,你那杆蛟魂枪都快把我刺穿了,郎中说差一点就挨上肺头了,若挨上,就是一辈子的唠喘” “还有背上的箭伤,颈子上的咬伤,屁股上还......” “你住口!” 阿尔野越说越委屈,豆大的泪珠子吭哧吭哧流了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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