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缺动机。 “姐夫来了。”杜九辩得了姚知微嘱托,祁玉成进了大门便带着他家姑爷去见彭修元。 “这几天忙什么?”祁玉成随口寒暄。 杜九辩珍惜他难得的好脾气,和和气气地答,“生意上的事情,其实也不算忙,几条主要线路都是弟弟负责,只是往济州去的货中途折损许多,爹让我办。” 祁玉成想起来了,杜九辩是偏房的儿子,手上的生意自然不会交给他,“能躲懒偷闲是好事,我有位熟识的长辈手握扬州港,如果需要,我写封信你请人带去,走水运应当耗损小些。” 杜九辩喜上眉梢,连连道谢,祁玉成挥了挥手,话里的意思极亲热,声音却生硬冰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方一进门,彭修元朝祁玉成一揖到底,“祁公子,久仰了。” “彭大人,行程辛劳,多留几日再走。”祁玉成回礼,倒是面对这位初次见面的纯臣时,他显得更真实些。 “此行查案,经过鄯阐,得知公子姚小姐大喜,又因恩师叮嘱特意前来拜访,倒是不便久留,明日便回程了。” “京城骤逢巨变,正是三院事务最多的时候。”祁玉成忽然笑了,“忙中偷闲来见我一个通缉犯,不碍事吧?” 彭修元似乎不会开玩笑,仍然正经八百道,“如今岭南三殿下做主,在岭南境内没有祁公子的通缉令。” 祁玉成:“那我在岭南还算个好人,彭大人是否愿意与我结交?” 彭修元伸出手,欲与祁玉成相握,祁玉成却道:“非但是做朋友,而是合作,读书人景仰我父亲,因他做到了读书人的最高峰、位极人臣的位置,但祁家的朝代过去了,往后数年的时间朝堂之上将天翻地覆,动荡之下潜藏机遇。那个位置,彭大人想要吗?” 彭修元一愣,手悬在空中,祁玉成又补充,“伴君如伴虎,尤其是现如今明堂上坐着的那位,太傅辅佐两任太子,根系庞杂,这条路必定困难重重。祁家虽游离在外却还未出局,愿意助彭大人一臂之力。” 彭修元并未考虑太久,他再次伸出双手,重重握住祁玉成,“我想一搏。” 原来是个对权力有欲望的人,也难怪会来见自己,这几分疯劲让祁玉成很满意,“我也无甚好东西相赠。”他收回手,在身上搜摸一番,从腰间抽出那把头玉扇,“这把折扇彭大人拿去,权当我们合作的见证。” 彭修元珍而重之,收下了折扇,杜九辩敲门说家主要见祁玉成,祁玉成笑着和彭修元道别,阖上门当即变了张脸。 “玉成,不先跟长辈们问声好?”吴童坐在上位,手上撇着茶。 “二位吴老板,杜老板。”祁玉成站在屋子中央向吴童、吴忧和杜桓行礼。 吴童只有姚知微一个女儿,她将她的强势一分为二,倾注在药材生意和姚知微身上,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式女人。吴忧是她弟弟,生意上负责货源,是个药农眼中的恶棍。 “真生分。”吴忧皮笑肉不笑。 “这孩子叛逆,丞相给惯坏了。”吴童道,“玉成啊,今儿晚上不回王府了,在家里歇吧。” “不。” 吴童接连被触了面子,脸色越见难看,“你和微儿成亲至今还未同房,你是要我绝后吗?” 祁玉成冷笑道:“我为何咬着牙成亲,为何站在你面前,为何陪你们演戏,你不清楚?明知我对姚小姐一点意思也没有,若不是你断我袍泽用药我会忍气吞声向你低头?别说是要你绝后,若不是受制于你,我连你都要赶尽杀绝。” 吴童扬手一茶杯砸在祁玉成头上,热茶泼了他一脸,“好,你说的,那便不要怪我不仁义,南方土产药材即日起停止北运。” 祁玉成手中剑光一闪,房中人俱是骇然,眼见他提着剑一步步靠近,吴童脸色发白,姚知微突然撞进门来,“公子!我们道歉!求求你……” 她跪在祁玉成面前,挡住他迈向吴童的路,哭得梨花带雨,让祁玉成低下头就能看见强权下每一个无能为力的人。 他一言不发抬脚踹翻一旁的案几,走出了房门。 回到南诏王府,祁玉成在井边脱掉上衣,随便擦了擦脸,将刺骨的井水兜头冲下,祁封从外面进来,急着制止他,将一封居延的来信甩在他身上。 祁玉成坐到井沿上,拆开信件,从头到尾读了三遍,祁封始终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祁玉成从信上扬起头,看向满天星宿,头顶是西官白虎,暗藏祸福。 “你去跟姚小姐知会一声,我今晚到她院里住,让人收间屋子出来。” 祁封不知他又抽哪门子疯,但还是照办了。 祁玉成又在井旁坐了很久,久到程谚看不下去拿了条毯子来盖在他身上。 “殿下。”祁玉成忽然叫住他,似乎是欣喜的,又好像怀揣哀思,“我当叔叔了,文辞也当舅舅了。” 冬月初二,项含卿诞下一名女婴,名唤祁望婵。 京城的雪已盖过鞋面了。 御花园内,程讴草率地将一把饵料全投进了湖里,欣赏锦鲤争相进食的热闹,“怎么样?文辞杀了他吗?” 项轶回道:“杀了,我亲手验的。” “还以为他下不了手呢,当晚带着他去,见到了中书令大人勤政刻苦的样子,谈到祁琛,他还求本宫许祁琛回京将养,说西北太冷了。”程讴开怀道,“回宫的时候跟文辞解释,中书令掌密奏,必须杀,万一他手上有遗诏怎么办,第二日就听说那老头死了。” “文辞虽善良,但他对自己是极狠的,自小刻苦修习,为的不是活命,而是比别人多死几次,若是假意投靠也会装得十成像。”项轶道。 “你比本宫了解他?”程讴阴晴不定的劲儿又上来了,项轶马上不再出声,就听程讴兀自说,“现在他让我看到的,我相信就是真实的。” 他如同自我催眠,反复念着。 东宫僻静处,项文辞剑光横掠,剑锋清啸,红梅星星点点,鲜血般应声而落,微不可查的踏雪声忽而响起,项文辞返身一剑,剑气掀得来人险些跌倒。 她是梅述春,项文辞一见便知。他不像祁玉成记得荆南山马车上的匆匆一瞥,但他看到病气袭染的面容,瘦得不盈一握的手腕,便知道是那个被下了蛊毒的可怜女子。 “太子妃。”项文辞倒提长剑见礼。 “项公子的功夫,倒配得上这把剑。”梅述春慢慢走过来,项文辞看她行动不太方便,便朝她靠近些,让她少走几步。 “太子妃习过武?还懂剑?”项文辞有点惊讶,他宠辱不惊的脸,平直的唇,和微微睁大的双眼放在一起把梅述春逗得一乐。 “我母家原是镖门,为强身健体练过几式,剑却不懂,但我知道这是陛下挑上好的韧性材质锻造的。” 项文辞运起灵流,握雪剑铮铮作响,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他手腕松松一晃,剑尖所过之处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图样,像是只白色的鸟。 剑光凭空停留了一会儿,梅述春伸出纤指去触,那光却转瞬即逝。 “要看看吗?”项文辞调转剑身,将剑柄递给她。 梅述春接过,轻拂剑柄上镌刻的两字,“握雪……是陛下的字。” “太子妃很敬重陛下。”项文辞能感受到。 梅述春点点头,“我逃婚时没想太多,差点害死你师兄,太子殿下要杀他,是陛下救了他。” 项文辞看着她无甚血色的脸,她年纪不大,眼下却密布乌青和细纹,像命运的刻痕。 “陛下仁慈,写了封信,他便捡回一命。”梅述春抬起眼,目光里满是与外表不同的韧劲,“述春无依,遭人追捕,他未袖手。面对权贵,欲加之罪,他未低头。何过之有?” 项文辞越过御花园的矮墙眺望乾元宫的琉璃金顶,愈发感到遗憾。
第52章 予夺 祁玉成好像学会了服软,吴童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私底下吴家的人都纷纷议论,自家小姐调教得好,春宵一夜后,那祁公子活脱脱变了个人。 但杜九辩知道,压根没这事儿,因为那天夜里,祁玉成揪着他把近三年的货运账目通通理了一遍,让把所有往来内情一条一条说给他听。 “玉成!大事不妙!”杜桓惴惴不安地赶走侍从,与祁玉成二人密谈,自从上回祁玉成托淮安王给他开了条货运水路,他就相当信任祁玉成。 “姨丈怎地这么急?”祁玉成乖巧道。 “这事儿你可得帮姨丈想想办法,前几日有一大批药到南沛去,我为省两天脚程走了条熟人的路子,结果遇上劫匪,药全翻云津河里了姑且不说,还死了几个押车的。” 祁玉成问:“现在南方北方都不太平,途中出些意外,耗损多些再正常不过,有什么问题?” 杜桓难以启齿地搓着下巴,“只是查下来,我怕大姐发现些别的,我偶尔会走打点好的路子,在结余和成本上稍稍挪点银两……” “什么时候发的货?” “昨晚。”杜桓直觉祁玉成有办法。 “那这简单。”果然,祁玉成道,“我让王府下点单,就说这批药是我们要的,殿下指定了沿途几个驿站要补充药品,所以才走这条路,后续也不用再查了。” “好好好!”杜桓心道这祁玉成虽然早先是个刺头,一旦交往起来,才发现真是个好孩子,聪明又能干。 这事不难,又是祁玉成交代的,程谚不疑有他,立马照办,也就这么瞒了下来,杜桓尝到好处,胆子越发大了,贪污的数额也越来越大,偶有不慎出了麻烦,祁玉成大事小情都帮他兜着。 闲云潭影悠悠而过,不知不觉,王府上下已经开始布置年节了。 因着想把祁玉成留在府里过年,程谚设私宴,甚至请了吴家几个当家人。 照他安排,除夕宴上,姚知微和祁玉成一左一右坐他身边,其他人通通坐客位,现如今他是岭南的土皇帝,谁也没敢说什么。 东风夜放花千树,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宴饮酒酣,祁玉成却很早就离席了,程谚喝得也不少,惦记着那个人经常发疯,放心不下来找,发现他在湖边舞剑,一招一式还是以前的动作,却似乎再也使不出灵流婉转的剑法。 他的心不知从何时起静不下来了。 就见他仰头又灌一口酒,身形失稳扑通一声跌进了湖里。 程谚嚷嚷着来人,率先淌下水,把他捞了起来。 祁玉成呛了几口水倒是无碍,落魄地坐在岸边,程谚拍拍他的背,听见他说:“三个月了,他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远处宴上歌舞升平,眼前的人却孑然一身,落在这繁华之外,他忽然就觉得这个年过得实在难受。 镇泽军又打赢一仗,捷报同时传到岭南和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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