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晓歪着脑袋,很无辜的举起了两只手。乌兰感觉到后背又被人戳了两下,他背后浸出一身冷汗,几乎吓得跳了起来。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妪站在他们身后,她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身材佝偻的不成人形,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眼睛浑浊。 “你、你是人是鬼?”乌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老妪先是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然后把视线落在了范小晓的身上。 她先是露出了一抹惊讶,然后走到范小晓面前,伸出手轻轻的摩挲着范小晓的脸。她的手腕上有一处被火烧的痕迹,后来不知用什么办法点缀上了花纹,把这火烧的痕迹变成了一朵盛开的梅花。 “老婆婆,你——” 这老婆婆面目有些骇人,人不人鬼不鬼的,但范小晓心里却对她并没有抵触。老妪摩挲了范小晓片刻后,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朝后院走。 “婆婆,你认识我?”范小晓追了两步。 老妪张开嘴,呜啊呜啊的支吾了两声,范小晓这才注意到她原来没有舌头。范小晓有些失落,那老妪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地上寻摸了一圈,找了一根树枝,然后又走了回来。 我不认识你,只是觉得你跟公子有几分相似。 老妪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 乌兰凑了过来,唏嘘道:“宫里的嬷嬷很少能有识字的,没想到这位老婆婆不仅认字,竟还会写?” 老婆婆在地上又写道: 以前住在这里的公子曾经教过我写字,他是个好人。 范小晓问她:“您是一直在这里住吗?一个人?” 老婆婆点点头。 这冷宫阴森恐怖,还有这么多死人白骨,寻常人别说住在这里了,就算是待一个时辰恐怕都得疯掉。 老婆婆在地上写道: 不过不是一个人,有公子陪着我。 范小晓和乌兰对视了一眼,那老婆婆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起身朝院子后面走。走了两步,见他们二人没跟上来,便停下脚步,范小晓拽着乌兰跟了上去,老婆婆便继续往前走。 她在给他们带路。 范小晓和乌兰一路跟着她往前走,穿过长廊,一直走到了内院。内院的陈设比前院更简陋,整个院子里只有一棵枯死的桃树。 桃树下,有一个隆起的小土包,没有墓碑,只有一个破木板插在土堆上。上面是老婆婆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写的很奇怪,但能看得出,是她很努力写出来的字。 奴一公子墓 小木牌上的字,让范小晓如入冰窖。 这里是奴一曾经被软禁的地方,这棵枯死的桃树,就是他在梦境中看到的那株。 范小晓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他看到小皇帝身边的奴一是假的时候,其实心里隐隐便有不祥的预感。如今看到奴一的墓就在眼前,不得不让他认清这个现实。 奴一死了。 小皇帝为了稳住谢辰,便找了冒牌货来冒名顶替。那花灯上的字,定然也是他找人去模仿的。 自始至终,这都是骗局。 范小晓只觉得自己的浑身冰冷,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的嘴僵硬的动了动,问老嬷嬷奴一究竟是怎么死的,老嬷嬷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这是谢启宁拼命掩盖的真相,也是皇城中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奴一是绝食而死的。 因为谢辰在圣上面前公开了他对奴一的爱意,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战神谢辰动了情爱之心,爱上了一个丑陋的小奴隶。他暴露了自己最大的把柄,从那之后,每逢出征,皇帝都会把奴一留在宫中,名为照顾,实为□□。 谢辰手握重兵,在军中威望高,老皇帝年纪越大便越放心不下谢辰,毕竟只要谢辰想反,那他就随时可以反。奴一是他唯一可以牵制谢辰的筹码,只要奴一活着,谢辰即便有反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一开始,奴一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陪在谢辰身边了,每天只能静静地在桃花树下,思念着远在战场上的谢辰。 后来,他偶尔听到了宫里侍卫们的谈话,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成为了谢辰的累赘,皇帝把他留在宫里,是为了牵制住谢辰。 他们把谢辰当做替他们镇守边疆的凶猛野兽,而自己则是捆在谢辰脖子上的锁链。 老嬷嬷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道:公子性子刚烈,最讨厌被束缚。当年做奴隶时,为了不沦为权贵的宠物,他用刀和火毁了自己的脸,差点被奴隶主活活打死。他本就长得很美,若没毁容,仅凭那容颜,便能轻易过上富贵的生活。 对于自己,他尚且不愿被束缚,更别提还要成为别人的累赘。公子知道真相后,便一心求死,他不想让淮王受他的牵连。 公子活活饿了十一天,滴水未进。 老嬷嬷写到这里的时候,手止不住的发抖,浑浊的眼睛流下泪。她从没见过性子这么刚烈的人,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他看也不看。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杜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络。到后来,他饿的皮包骨头,瘦的脱了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依旧拒绝喝一滴水。 范小晓沉默了,他能感觉到奴一生命逐渐流逝的感觉,就好像生机一点一点的从体内被抽走一样。他能想象,奴一躺在床榻上,浑身饿的只剩下一副皮囊裹着骨头,他甚至看到了奴一临死前望着的那棵桃树,微风拂过,桃花的花瓣落下,飘在他干枯的手指上。 范小晓觉得很压抑,压抑的让他觉得很难受。 乌兰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他默默的望着那小土包,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深邃。过了一会儿,他问那老嬷嬷:“你既然这么在乎他,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寻短见?为什么不阻止他?” 老嬷嬷脸上浮现了一抹悲伤,过了一会儿,她在地上写道: 公子说,这世上有很多事,比生死更重要。他说淮王是翱翔在天上的鹰,而不是被拴住脖颈的犬。他不愿让淮王就此被束缚,更不愿做束缚住他的锁链。 我能做的,只是帮助公子,完成他的心愿。 范小晓在一旁,心痛万分。奴一为了谢辰牺牲掉了自己,可是人心险恶,皇帝还是没有放过谢辰。 奴一早已亡故,而谢辰却依旧为了他镇守边疆。他在守护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却殊不知,那个人早已为了他牺牲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 第40章 攻城 范小晓走到了奴一的墓前,他轻轻的摩挲着这块残旧的木板。他用鬼差的灵力去感应这块光秃秃的坟墓,可却意外的发现,这里并没有逝者的残魂。 “这……怎么可能?”范小晓不甘心,又驱动灵力尝试了一次,发现这里的确没有任何死者的迹象。 任何人死后,尸骨上都会残留着些许残魂,即便已经腐化化为白骨。可这座坟墓里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墓——竟是空的?”范小晓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那老嬷嬷听到范小晓这么说,震惊不已,她不住的摇头:“不可能,先皇告诉我公子的尸骨就在这里,他们明明就是这么说的,怎么会是空坟呢?” 老嬷嬷颤颤巍巍的跪在墓前,激动地用手去挖。范小晓面露不忍,可还没等他说什么,乌兰从院子一角拿来了一个铁铲,也跟着开始挖坟。 “你这又是做什么?”范小晓不解。 乌兰一边挖一边道:“好奇心罢了,我也很想知道,人心究竟会堕落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种事。” 土被一点点的往出刨,很快露出了地底下埋着的木棺,棺椁已经被腐蚀的很严重。乌兰先把老嬷嬷扶到了一边,然后用力推开了棺材。 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巨响,众人的视线朝棺椁里望去,里面空空如也。 老嬷嬷怔在原地,片刻后,跪在地上,浑浊的双眼里不断地往出淌着泪水。 乌兰没说话,他目光深邃的盯着这座空坟,脸色森寒。 —————— 灵州,大雨滂沱。 雨水如帘一般从帐篷顶上倾泻而下,谢辰站在大帐内,静静地听着雨水拍打着地面的声响。他消瘦了一圈,容貌疲惫,眼睛下有两个乌青的黑眼圈,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可躺倒床榻上,却根本睡不着。 赫兰达领兵围困灵州,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刘锡去渠州调兵还没有音信,谢辰靠着灵州的兵力已经坚守了两个月,现在粮草不足,赫兰达那边似乎察觉到了谢辰这边兵力不足,近日开始频频进攻,谢辰亲自率军打退了他们两次,但也快撑不住了。 大帐外,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走了进来,他卸掉了头盔,露出了俊朗的面容。 是白小胖。 现在的他今非昔比,白小胖这个绰号已经显的很不贴切了。这三个月,他每日都跟在谢辰身边,学习武艺和兵法。兵营里的伙食不如以前在家,白小胖几乎断了荤,再加上每日严苛的训练,三个月下来,他身上的赘肉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结实紧致的肌肉。 身上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瘦下来之后,白弘炀俊朗的五官便显露了出来。虽然身上仍带着少年的稚气,但是举手投足间都有当年谢辰的风采。 军营里的人都说,谢辰收了一个好徒弟,白弘炀和少年谢辰一样,都是天生带兵打仗的奇才。 白弘炀将头盔放在桌案上,他的盔甲上沾满了泥浆,脸上满是汗水。 “师父,灵州城防刚刚重新换了一批人,之前的死伤者已经转移到城内了。我统计了一下,死亡约六十八人,伤者两百余人。” 这个数字让谢辰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想给自己倒杯茶,却发现茶壶早已经空了。他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脸色更差了。 “赫兰达那边可有动静?”谢辰的声音颇有些倦意。 白弘炀道:“探子来报,赫兰达已经派先遣军前进了三十里,后方营地也有要启程的迹象。” 谢辰的震慑力已经到了极限,赫兰达不是傻子,灵州方向迟迟没有动作,他已经起了疑心。即便是有谢辰坐镇,没有足够的兵也毫无用武之地。 南沫大规模举兵入侵,就在眼下。 “刘锡那边可有消息?”谢辰接着问。 “除了一个半月前查到他发了一封信函给陛下之外,再没有消息了。”白弘炀如实禀告。 刘锡率领着几百个亲卫军去隔壁的渠州搬救兵,按理来讲三个月应该到了,可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一个半月前,白弘炀从侦察兵那里听说,刘锡走之前曾给陛下秘密写了一封折子,折子的内容不得而知,但想必和援军迟迟未到有关。 他这个六弟心思深沉,和他父皇一样,疑心病重。行军打仗在外,最怕的就是消息传递慢,导致延误军情,如果刘锡执意要等皇宫的调令,那至少要多等半个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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