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来这儿?不可能的,他明明安排了那么多武力高强的守卫守着他,他怎么可能出得来?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来处?
“我怎么来的?”陆天风冷笑道,眸中氤氲着一片水汽,说不清是气的还是心疼的,“你当我的蛊主之位是捡来的?我要是真想出来,你以为靠你那破链子和几个花拳绣腿的守卫能拦得住?”
他衣袖一挥,灵流祭出,顷刻将木枯桑身上的火焰扑了个干净,随即两指一凝,凭空一划,空中瞬息出现一个一人高的洞口。
木枯桑愣神片刻,总算反应过来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陆天风一系列的动作:“你干什么!”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恐惧。
十年前,那个洞穴中,解晚秋也是如此,凭空祭出一个传送咒,而后……
暗色灵流在身侧交汇,陆天风抬眸,厉声道:“游龙!束!”
紫色的游龙鞭如灌注了灵魂般往前游动,顷刻将木枯桑绑住。
木枯桑毛骨悚然。
是了,是了!
与十年前一模一样!
当年,解晚秋就是突然掏出一条他见也没见过的长鞭,散尽灵流施出一个传送咒,将他传出了洞穴,而后抛下他,整整十年。
梦魇重现,现实与虚妄交汇,木枯桑双目泛红,发疯般嘶吼。
“陆天风!放开我!”
“你凭什么绑住我!凭什么!谁给你的准许来换我的命!”
“你已经抛了我十年了!整整十年!我挺不住了!我等不了下一个十年了!”
当上魔尊后,木枯桑没有流过一滴泪,但此刻,他双目一片朦胧,几近看不清一切。
十年的痛苦聚集在此刻,为他下了场磅礴大雨。
从此他的世界再无晴天。
八荒阵是凌冰堂的绝杀,再加上还有各个宗门在后方助力,强撕开一个传送咒已经耗费了陆天风所有力气,他咳出一口血,耳边嗡嗡一片,听不清木枯桑的话,只能用手猛地捧住他双颊,尽力聚焦视线。
“闭嘴。”陆天风涩声挤出两个字,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他们四面是熊熊烈火,身后是数不清望着他们的眼睛。
可他们不在乎。
两个世人眼中的魔头,在生死交隔之际,在尸山血海之中,在虚妄现实之界,在分别难逢之时,疯狂地相拥而吻。
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
他们本就浑身罪孽,与其拼尽全力将自己染白,不如与夜为伴,与罪同歌。
陆天风唇间都是血,与眼泪的腥闲混在一起,撞出一片苦涩。
他浑身都是滚烫的,狠狠在木枯桑下唇咬了一口,几近要撕下一块肉。
而后他拥住木枯桑。
蛊主大人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巫蛊山,自以为已经将生离死别视作常态,先前罗净有个玩得很好的朋友,一不小心丧了命,罗净哭得肝肠寸断,那时他还不解。
巫蛊山的人,该将无情刻入骨髓。
但当这事真正落在他头上,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人的心,竟能痛成这个模样,连呼吸都像带着刀子。
“木枯桑。”陆天风哽咽着,哑声道,“你不是要娶我吗?”
木枯桑双目血红,狠狠瞪着陆天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允了。”
话毕,陆天风眸色一狠,厉声道:“游龙!”
暗光一闪。
“去!”
没有动静。
陆天风指尖颤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紫鞭。
游龙鞭是得蛟龙之尾造成的神器,跟随陆天风多年,早就有了灵识。
但陆天风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那向来听话的紫鞭竟会违逆他的命令。
“游龙!”陆天风咬牙怒喝,“去!”
剧烈的白光自紫鞭上泛起,如长虹贯日,游龙通身亮起,不情不愿地拽着主人心尖上放着的那人往传送阵而去,一如十年前。
木枯桑死死瞪着他,拼命地挣扎着,气恼与绝望如海潮一般将他吞噬。
火已经烧到了陆天风的腰侧,陆天风深深吐出一口气,耳边是木枯桑含血带泪的怒吼。
“陆天风!我恨你一辈子!”
而后那个他靠着所有灵力开启的传送咒,倏然闭合,一切恢复原状。
陆天风终于松弛下来,身子一软,直直倒在了地上。
眼见到手的胜利飞了,叶轩自然气恼至极,他虽未说什么,但眉头已然狠狠拧起,使出的灵流也愈发强劲,摆明了是要陆天风替木枯桑偿命。
八荒阵的橙光愈发强烈,火大得连天都烧成了滚烫一片。
陆天风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呼吸逐渐衰弱。
而后终于,停了呼吸。
这场火将巫蛊山外的禁林烧成了渣,巫蛊山从此再没了庇护,里头只剩下些老弱病残苟延残喘。
后来世人都说,巫蛊山蛊主于那场火海中丧命,连尸身都没留下。
但当时的火烧得太密了,烟太大了。
所以众人都没看到,有个人,在陆天风停止呼吸后,偷偷在空间里撕开一条缝,将人带了去。
尹千煦皱眉忍着巨大的烟味,将陆天风推入了缝隙。
“陆天风,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
第25章 占星预未来
神界,清寒宫。
这里四面都是冷清清的,空旷且孤寂,连株花草都没有,空中却透着一股清淡的香。
素来没有人影的地方今日难得地迎了几位来客。
冰室寒气透骨,稍稍待上一会儿皮肤便会凝层白霜,尹千煦却只着了件薄薄的单衣。他低头望着冰床上躺着的人,眸中凝出一丝不明显的担忧。
在他身侧,还站着个长须飘飘的老者,身着墨色罩衫,披一抖狐裘毛领,掌心凝出的淡绿灵流缓缓缭绕在半空。
一会儿后,他收了灵流,望着陆天风一言不发。
“神君。”尹千煦放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蜷缩,面上却装得毫不在意,“还活着吗?”
“活倒是活着,只是筋脉寸断,灵息不稳。”羽流神君长叹了口气,“若是稍微晚一步,你就得去找阎王要人了。”
尹千煦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浸湿。
羽流见状略略惊奇:“我说小千啊,这人和你什么关系,你不但将他带到清寒宫,竟还准他入冰室,上回天帝要借这冰室你都不许。”
“一位友人。”尹千煦淡声道,“他伤成这样,神君可有医治之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你连昆仑冰制成的玉床都舍得借出去,他自然能痊愈。”羽流拈着长须,慈祥笑道,“筋脉寸断无非是重塑筋脉,灵息不稳无非是安抚灵息,都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伤得太过严重,一人难抵昆仑冰的寒气,你得时不时护着他,防止他被反噬。”
“若是调养得当,约莫三年,他便能醒了。”
尹千煦拧眉:“三年?”
“最短三年。”羽流又将目光转向陆天风,“小千,他是人族吧,你擅自将人族带上神界,若是被天帝知道,又得罚你。”
尹千煦冷着脸:“罚来罚去就那么几样,谁怕他。”
羽流失笑:“好,我知你本事大,但你若是被关了禁闭,谁来为他护法呢?”
尹千煦抿唇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略微烦躁地拧着眉,别扭道:“还望神君帮我保密。”
“这还用说?从小到大,我哪次不是站在你这边?”羽流眯着眼睛笑起来,眼尾泛起几条纹,“不过你得小心,千万别让玄司知道了。”
“嗯。”尹千煦应下,垂着眸子心不在焉。
“好了,我该走了。”羽流感叹道,“难得见你身边有朋友,你这样,很好。”
说罢,大门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外头的光打进来,照入这一方狭小的冰室,脚步声逐渐远去,一切又归于寂静。
尹千煦的目光聚焦在陆天风右手上。
那如玉藕一般白皙的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他看了那红绳很久,而后慢悠悠地将人扶起,掩去眸中的一丝情绪,哑声道:“他最好是真心待你。”
日月转了三轮,清寒宫的门终于开了。
尹千煦面露疲惫,唇色苍白,恍一接触到外面的阳光,还有些微微不适。
人界的话本子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实则不然。
神界并不建在苍穹之上,也没有游云飘荡,光阴的流转与人界一模一样。
清寒宫就建在玉鉴宫附近,当初建宫殿的时候,天帝荀赤坦言,他很喜欢尹千煦,希望尹千煦能住得离他近一些。
是不是真心喜欢不知道,但至少在众人跟前,荀赤是将这层喜欢表现了十成十。
别的神君犯了大错,都要被贬下凡去受劫,或是被押送至刑台遭些或轻或重的□□之刑,再严重些,就是贬至边远地区一辈子不得回归了。
但若是尹千煦犯了错,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被关禁闭而已。
此等恩宠,自然是羡煞旁人,可尹千煦毫不领情,一心只想辞去战神之位当个散仙。
他爱自由胜过一切。
与其被一个虚妄的头衔困在牢笼里,不如两袖清风孑然一身,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将陆天风带来清寒宫。
想到陆天风,尹千煦略微有些头疼。
这人的伤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别说筋脉,五脏六腑都碎了一半,他不眠不休花了整整三天才助他护好心脉。
而后趁着他自主疗伤的时间,偷得浮生半日闲。
尹千煦脚步不停,直直往玉鉴宫而去。
高大辉煌的宫门金光四溢,宫门外的士兵先是按律拦人,看清尹千煦的脸后又利落地撤去了长枪,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好。
尹千煦点头回应,入了玉鉴宫正厅却不见荀赤,唯有一个披着黑紫长袍的女子,站在窗边,手执一水晶球,双眸微闭。
几个小仙娥赶紧迎上来,尹千煦却挥挥手,她们会意,低头行了一礼,安静地回了原地。
女子倏然睁眼,垂眸望着水晶球,嗓音温柔:“离垢来了,是来找陛下的吗?”
尹千煦唤道:“曲夫人。”
神界史上说,天后是巫星族的后人,与天帝荀赤青梅竹马,互相爱慕,很早之前便嫁予了荀赤为妻。
于是世人都恭恭敬敬地唤她天后,再无人叫她本名,就这样过了好几百年,慢慢地,就没人知道她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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