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述钦重新执起茶杯,似笑非笑地道:“那下界的皇帝沈寐,为君不仁,劣迹斑斑,当替天行道,降罚于他,若以后,长宁与他有缘,能再次相见,你……可会心软?” 长宁视线一顿,他神情淡淡,眼底却冷漠无比。 “不会。” 话音落尽时,云烟寥寥。 属于仙尊的灵力已然撤去。 云清宫中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 述钦定定瞧着长宁离开的方向,握紧了茶杯,稍稍用力,茶杯中清茶化雾,灵气溅落。 候在一旁的仙侍连忙上前,将茶杯收了去。 “仙帝。”仙侍有些不解,“属下不明白,仙尊历劫,归位后凡尘记忆便将忘却,仙帝为何……还要试探仙尊?” 什么感悟与否,其实都太过冠冕堂皇,说得不好听些,便是明晃晃的试探。 次次历劫,次次试探。 不仅仙侍不明白,长宁也不明白。 述钦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云清宫之外,长宁离开不久,目之所及,仍留有一丝极其浅淡的灵力。 述钦瞧着那丝灵力,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云雾缭绕间,仙帝周身的灵力泛着涟漪,威严而不可侵犯。 “你可曾听过……仙尊垂泪?” - 长宁离开云清宫后,术法不停,很快便到了星台附近。 星台尽头,存放着凡间命簿,由司命看管。 命簿记载着凡人轮回因果,按理说,长宁身为仙尊,应当是不会在意命簿的,今日来此,主要是为了一个人。 星台在仙界以北,附近笼罩着诸多法阵形成的迷障,还有一些难以察觉的结界,平素,除了司命,其余仙人若是灵力差一些,便很难靠近。 长宁定神瞧了瞧,寻了个阵法最弱之处,抬手一挥。 眼前迷障与结界裂开一条缝隙。 长宁自缝隙而入,至星台尽头,瞧见一袭月牙白,道:“司命。” 司命仙君也不知在忙碌着什么,周身灵力乱糟糟的,顿了顿方才转过身。 “长宁仙尊?”司命一脸的欣喜,“您这么快便历劫完毕了?” 长宁自凡间历劫归来,命簿必有提示,司命看管命簿,应当是第一个知晓他历劫完毕的才对,怎会如此诧异? 长宁心中生疑,也没多问,只道:“本尊前来无事,想借命簿一观……” 话未说完,司命面露难色,“仙尊来得不巧,这命簿,尚在修复中。” “修复?” “是啊仙尊,事情是这样的。” 司命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他毫无停歇地道:“自仙尊您下界之后,凡间帝王命数动荡,仙帝为保下界安宁,修改命簿轨迹,且分了一缕神魂下界,镇守帝王运,不过仙尊您也知道,这命簿轨迹数千年来不曾变动,仙帝这一动,命簿可不就得修复么?” 司命语速极快,说完,还附带一句,“所以仙尊,您听懂了吗?” “听……懂了。”长宁迟疑地点点头。 左右意思便是,命簿现下仍在沐浴灵气修复中,暂时借阅不了。 “不过……”司命憨厚地笑了笑,“仙尊历劫不易,虽然这命簿无法借阅,但我可以替仙尊占上凡尘一卦,仙尊想了解什么,不如同我说说?” 长宁想了想,卫和书的名字在唇边绕了几回,终于还是说出口:“本尊想卜凡尘之人,卫家,卫和书,轮回的境况。” 既以归位,凡尘之事无论如何,都与长宁无关了,但长宁心中,始终记得那日大雪,被掩去的一身风骨。 卫和书,不该落得那样的结局。 “好嘞。”司命应得痛快。 司命自星台起卦术,点繁星中三两颗落子,连成弯弯曲曲的几条线,随后,司命从中取了颜色最浅的一条,放在眼前仔细观望。 “命线曲折,但不为灵力所驱,说明此人,生前刚正不阿,有忠君卫国之心,再瞧瞧这命线的长度,咦……” 司命将那根线捻至尽头,不过短短三寸,“这长度,只是凡人的一生啊……” “要么他轮回之后,并不在下界,要么,他便是自仙界前往的下界,可这近日,除了长宁仙尊您,我并未听说,有哪位仙人要下界历劫啊!” 司命思虑了片刻,瞧着长宁微微皱眉,他急忙道:“不过仙尊不必忧心,看这命线断尾之处隐有红光,说明此人即便不在下界,近期也当顺遂,是个尊贵之人。” 听到最后,长宁眉间舒缓下来,颔首,“我知他顺遂便好,多谢。” “仙尊不必客气。”司命笑着摆摆手。 长宁周身灵力一凝,转过身便要离开。 司命原本望着长宁的背影,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抬高声音道:“对了仙尊,我想起一件事来。” “仙尊此次历劫归位之时,可有见过什么……三界之外的人?” 长宁再次停止施术,回忆了一番,“不曾。” 说完,长宁侧首过来,不解地道:“你为何,如此问?” “嘶,这个么……”司命挠了挠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好奇罢了,仙尊若有事务在身,便不用理会我。” 司命“嘿嘿”笑了几声,逃也似的转过身,约莫是继续修复命簿去了。 长宁朝命簿的方向看了几眼。 眼中,命簿散落的灵光,点点松花色。 像极了凡尘秋夜,聚在一处,闪烁不定的萤火虫。 长宁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但最终,什么也没问。 与此同时,三界之外的沂族,一座悬在星河之间的岛屿上,一人躺在重重流纱中,死死地攥着拳,紧闭着双眼。 忽然,那人狭长的眸子蓦地一睁。 “少主,你终于醒了!”屋内一名状如精灵的侍从腾飞在半空中,见那人醒来,欢喜地围了过去。 那人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初初醒来,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侍从唤作豫灵,围着自家少主转了好些圈也不见少主有什么反应,他不由得委屈道:“少主,您私自下界实在不妥,长老们说了,若不是看在少主为了下界,灵力有损的份上,定然是要罚少主的。” “少主啊,您可长点心吧,三界内外有序,我们既处于三界之外,就不该插手三界之中的事务,您看看您,不仅频繁出入仙界,还不知道为了谁,下界一遭,变成这么个……” 豫灵憋了半晌,也只憋了个“失魂落魄”出来。 反倒是自家少主,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自己的双手,浑身颤抖,满是不可置信地道:“我……我都对他做了什么……” 沈寐,不,现下应当是沂族少主九汜了,他紧皱着眉头,凡尘记忆犹如鬼魅般挥之不去。 残暴,折辱,嗜杀。 九汜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出卫芜僮绝望的神情,那些充满畏惧的哭喊,不堪受辱的求饶,最终,停在一句。 “我永远恨你。” 九汜双手抱头,崩溃地闭上双眼,“不是的,我和他怎么能走到这一步……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少主,您怎么哭了?”豫灵从未见过九汜如此伤情的模样,小小的身子慌张地围在九汜身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九汜哭了一会,双眼通红地抬起头,仓惶地看向豫灵,“你说,他会不会怨我?他会不会此生……都不想见我了?他说他恨我……他恨我!” “少主,您说的是……”豫灵一头雾水。 九汜哭得愈加厉害了,“我杀了他的兄长,我还逼得他走上绝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豫灵焦急地转了几圈,还是不明白,“少主,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九汜像是听不进去豫灵的话,喃喃自语了好一会,突然起身,嘴里说着什么要去找卫芜僮。 这卫芜僮又是何人? 豫灵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还没弄清楚,就见自家少主匆匆往外走,连施术都忘记了。 豫灵刚要提醒,九汜的身形晃了晃。 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体内的灵力不稳,四处乱窜,使得九汜不得不痛苦地弯下腰。 “少主!”豫灵从九汜身后飞来。 晚了一瞬。 九汜再也无力支撑自己,摔倒在地。
第二十六章 沂族的少主回归了。 这本该是令沂族欢庆的好事,毕竟沂族族长伧尐活了上万年,也就少主九汜这么一个孩子。 虽说九汜年纪小,但毕竟是沂族唯一的少主,未来成为族长也是迟早的事。 可……听闻少主回归的消息,沂族绝大多数人却高兴不起来。 原因无他。 “你们知道少主此次下界是自作主张的吗?” 一位沂族族人面色沉重,又道:“不仅是下界,百年间,少主还频繁出入仙界,为了那个什么……好像是仙尊吧?” “对,就是仙尊!长老们对少主出入仙界一事颇有微词,早便与族长商议,说少主任意妄为,难当大任,我沂族怎能交到此人手中?” “三界自有三界的规则,我们身为三界之外的种族,安分守己便好,可少主他却……依我看,少主心中根本就不在意沂族,他怕是不想成为族长,故意为之!” “这未来族长之位不定,应当要换个人选才是……” 话未说完,那些族人似是察觉到什么,话音一顿,数名族人匆匆散开。 下一瞬,一道深厚的灵力由远及近,来者一袭曳地长袍,站定时,背部虚虚实实的双翼堪堪收起。 族人纷纷半跪行礼,“族长。” 行礼之时,族人神情各异,伧尐一一扫过,花白的眉微扬,嗤了一声。 随后,伧尐再也不看那些族人一眼,径直腾飞而上,背影没入星河之间。 族人所言不假。 九汜在下界之前,在议会中便已失去许多长老支持,沂族向来遵从三界之外的规则,独九汜一人坚信三界内外可成一体,如此特殊的想法。 自然是不被认可的。 但到底是自家孩子。 思及此,伧尐停在岛屿结界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正犹豫要如何与九汜开口,忽然听得结界内传来一声惊呼,他面色一变,当即便进了结界。 眼前流纱漂浮不定,而流纱之下,一个身影痛苦地蜷缩着。 “族长,你可算来了!”豫灵都要急哭了,“少主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才回归多久,怎么就吐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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