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斗胆,有一问请教仙尊。” “小仙近日,听得凡尘祈愿,顿觉人间八苦,伤及众生。仙人修道,本该渡人,一味追求灵力并不可取,是否该自请下界,融众生之中,渡众生,求己道?” “道法自然,下界亦是……”长宁不知想到了什么,话语一顿,才道:“渡人本是渡己,你当谨记,好生思量。” “多谢仙尊指点。” 停顿的间隙,那小仙退回了原位。 云台入口处,有人身穿白袍听了许久,此刻终于忍不住,稍稍侧过身,往云台高处看去。 豫灵胡乱说的一句话,本意是阻止九汜自虐,没想到九汜当了真,回归沂族不过三日,便悄悄入了仙界。 九汜实在是,太想见卫芜僮了。 他知道卫芜僮并不想看见他,他只是想,偷偷地,就看一眼。 隔着人群,遥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闯入脑海。 九汜又想起凡尘之时,他与卫芜僮的初见。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可如今在这张脸上,九汜却再也见不到熟悉的神情。 高处,长宁端坐着,神情淡淡,俯瞰众生。 这不是昔日恣意随性的卫家小公子,而是仙界受众仙敬仰的长宁仙尊。 百年前,九汜不惜以一缕神魂之力为代价,打开三界之外通往仙界的缝隙,甚至频繁出入仙界,为的便是长宁仙尊。 长宁仙尊的性子,这百年间,九汜看见过无数次,他是最清楚的。 若不是长宁仙尊下界历劫一事来得突然,不得已的情况下,九汜也不会跟随长宁一道下界。 也就不会在凡尘,将长宁所化的卫芜僮折磨致死。 或许……九汜望着遥不可及的长宁,心中隐隐抱着一丝侥幸。 倘若长宁不记得凡尘之事…… 倘若眼前之人,还是从前那个长宁仙尊呢? 九汜不自觉地攥紧了指尖。 他忘了自己先前手腕上云纱划过的数道伤痕,这一攥,牵扯了腕上的伤口,他忍下了即将出口的痛呼,却没能阻止自身灵力波动。 彼时,长宁正听着一位仙人提问,将将要回答之时,长宁察觉到了一丝陌生又熟悉的灵力。 这灵力并非三界所有。 几乎是瞬时,长宁眸光一转,望向云台入口的位置。 那一袭白袍隐蔽身形,瞧不清那人的面貌。 长宁视线一凝,透过重重灵力,在眼中除去了那人隐蔽身形的术法。 双翼,白发,首先映入眼帘。 竟是沂族? 仙界之中怎会有三界之外的沂族出现? 长宁仔细瞧了瞧那双翼,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他好像在哪见过。 似乎……是在百年之前了。 依稀记得,那时传道会尚未开始,众仙齐聚结界之外。 长宁正准备打开结界,忽然听得结界外几声惊呼。 “这……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我们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是初飞升的小仙吗?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误闯传道会,惊扰了仙尊可如何是好?” 长宁飞身而至时,诸位仙人已经开始讨论起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嘈杂不堪。 长宁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仙界西南角的防御结界出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裂缝,只是那裂缝连接了三界之外,有磅礴的灵力覆盖,故众仙并未发觉。 沿着那条裂缝往云台的方向看,离云台入口处几近百米的距离,正趴着一位身穿白袍之人。 约莫便是诸位仙人口中所议论之人。 那人大抵是通过裂缝进入仙界的,身上还残留着裂缝处的灵力,一身白袍许是在裂缝中颠簸过,脏兮兮的,白袍之下,露出的手腕也染着灰尘,像个小乞丐。 兴许是众仙议论之言太多,吓到了小乞丐,他一直偏着头躲避着,不敢露出本来面貌。 长宁目光在那人身上扫了扫,抬手制止了仙人的议论纷纷,轻声对那人道:“你可是初飞升的小仙?” 那人听了,像是有些紧张,头偏得更厉害了,还一直往远离长宁的方向缩,也不知是不敢面对长宁,还是害怕。 这一缩,长宁瞧见那人背后一缕不同寻常的灵力。 能从这裂缝进入仙界,想来要么是仙人误入裂缝,要么便是三界之外的人。 长宁先前还抱有一丝希冀,想着这人若是初飞升的小仙便罢了,如今看来,竟是三界之外的人可能性更大。 于是,长宁用术法探查了那人的根源。 果然见得那人背后双翼展开,透明无状。 俨然是三界之外的沂族。 现今仙界,对三界内外秩序很看重,尤其是仙帝,曾多次与长宁说过,三界内外秩序不可更改一事。 在仙帝看来,三界之外的人,便不该出现在仙界,应当与三界井水不犯河水,永世相隔,互不侵扰才对。 但这些话……长宁大多数时候只是听听。 秩序,在长宁看来,约束的是心怀有异之人。 若是三界之外的人,有心交好,促成三界内外一片祥和的景象,即便是打破秩序又有何不可? 思及此,长宁的态度变得温和了些,又对那人道:“既然不愿意告知我你的身份,那我且问你,你究竟是误闯此地,还是……存心捣乱?” “我……”那人终于开口,听着语气很是焦急,说话别别扭扭的,有些生硬,“我只是,只想,听你说,道法。” 道法本就玄妙,仙界众仙也未必尽数精通,一个三界之外的人,灵力修行皆是不同于仙界,竞想听传道? 倒是有趣。 长宁淡淡地垂下目光,余光中,那人漏在外面的手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将白袍往里扯。 几乎将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长宁思虑片刻,并未拆穿那人的身份,只道:“传道会是为众仙传道,修行大道,皆在己身,若是……你与道法有缘,能勘破其奥义,听一场传道会,未尝不可。” “真……真的吗?”那人约莫还是紧张,指尖紧紧揪着帽沿一角,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脸。 长宁见状,缓缓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温声道:“所以,还不起身吗?” 也不知长宁哪个词触动了那人,他呼吸急促,猛地转过身来。 帽沿滑落,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眉目如画的脸。 长宁指尖一顿。 那张脸当时如何,过了百年,早已被冲刷得模糊不清,如今回忆起来,仔仔细细地想,昔日所见方才明朗。 那张脸……分明与沈寐一模一样! “仙尊?”这厢,提问的小仙还在等着长宁的回复,等了许久也不见长宁开口,窘迫之下,他不得不提醒。 却见长宁视线一滞,抬手,施术,一气呵成。 一道雄厚的灵力直逼云台入口。 强风袭来,九汜毫无准备,被那道灵力击得闷哼一声。 帽沿滑落,九汜略显苍白的面容暴露在众仙眼前。 人群哗然。 长宁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冷漠。 他定定地瞧着九汜的方向,沉声道:“来人,将他,赶出去。”
第二十八章 云台外候着许多仙兵。 听得长宁的话,立时便有仙兵进入云台入口。 九汜堪堪稳住身形,便被好几名仙兵包围。 仙兵们均祭出武器,瞧那架势,仿佛九汜不走,这些仙兵便要将九汜打出去。 眼前,兵刃银光泛泛,晃得九汜皱了皱眉。 他被长宁那一击乱了思绪,以至于他现下满脑子都是长宁施术时的神情。 万般冷漠。 可是为何? 长宁仙尊,怎会突然转变了性子? 最坏的可能性,便是长宁还记得凡尘之事。 昔日,卫家小公子充满恨意的眼神再次出现。 若是长宁还记得这些的话…… 九汜全然不能想象这种后果。 漫天的窒息感涌来。 九汜一只手紧紧攥着白袍一角,一时竟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那些仙兵见状,以为九汜不愿离开,武器一转,直直对着九汜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云清宫上观望许久的述钦眼神一凝,施展术法自云清宫而下。 “等等。” 在云台高处站定时,述钦抬手,制止了仙兵们的动作。 述钦望着神情冷漠的长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换成了传音,“传道会,断然没有驱逐小仙的道理,长宁,你心绪如此波动,是因为,你与那小仙相识吗?” 长宁目光仍瞧着九汜的方向,他的记忆再次陷入凡尘之中。 眼前,大雪压境。 述钦见长宁没有回答,又传音道:“数千年来,本帝从未见过长宁因为何人而发怒,看来,这下界一遭,长宁当真是变了。” 述钦的话似乎带着某种警示,长宁眉心极浅地皱了皱,神思终于从凡尘记忆中脱离。 顿了片刻,长宁错开视线。 再也没看九汜一眼。 “既然仙帝,认定此人是小仙,那他……便交由仙帝处置吧。” 述钦像是很满意长宁的反应,微微笑了笑,抬手,挥退云台内所有仙兵。 “不是什么要紧事,莫要误了时辰。” “传道会,继续吧。” 说完这话,述钦便施术,到了九汜眼前。 九汜还未从先前恐惧的思绪中回过神,周身忽然笼罩而来一股强大的灵力。 九汜被带离了云台。 下一瞬,九汜原先所处的位置已经被结界覆盖,顷刻间,白墙起,将整个云台都围了起来,只留下云台入口的一条缝隙。 九汜下意识地往云台高处望去,却被那白墙遮挡了视线。 什么也看不见。 “本帝动用了防御结界。”述钦像是在提醒,“你一介小仙,便不要再试了。” 九汜堪堪聚起灵力,被述钦一句话说得灵力溃散,僵在了原地。 述钦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并不属于仙界的灵力气息,他目光偏了些许,却并未拆穿九汜的身份。 余光中,瞥见九汜被袖口遮住的手腕,隐隐透出血迹,述钦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手怎么了?” “没什么。”九汜眉眼低垂,抿着唇,拉着袖口往下遮了遮。 述钦了然,淡淡地扯开唇角,又道:“长宁他下界历劫,如今归位不久,心绪不稳,所以迁怒于你,不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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