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廓却有着美感。 赵邝说先太后是美人,样貌不可多得,承袭母妃模样的沈寐,自然也不会逊色。 但卫芜僮现下没什么欣赏的心思。 酒气太重了。 呛鼻。 沈寐能不能离他远点? 卫芜僮有什么顺从的想法都抛诸脑后,他想,沈寐若是醉了,醉倒在此也好。 那样,卫芜僮便唤赵邝来将沈寐抬走。 也算清净。 就是不知道赵邝敢不敢犯上。 又静了半晌,窗外天光转暗,黄昏将过。 眼看着沈寐没有倒下的迹象,卫芜僮 ЙàΝf 不免有些失望,他轻轻地长出一口气,这口气没到尽头,又听沈寐道:“朕的母妃有过三个孩子,但都没保住,那时有传言,是被他人下了药。” “朕查过了,下药之人是霖妃。” “后来,朕灭了林氏满门,也包括……霖妃诞下的皇子。” 卫芜僮听着,打了个哆嗦。 沈寐低笑一声,恍惚中带着血腥气,“可近日朕听说,林氏似乎并未全灭,就在弓州那场动乱之中,便有林氏余孽。” “所以,卫芜僮,朕再问你一次。” 沈寐目光忽地锐利。 “朕要带你出宫,愿意吗?”
第十二章 卫芜僮身体轻微地战栗,竟是止不住。 他慌乱地咽了咽口水,一句话在喉间滚了又滚,“我……我有些难受,能否……” “不愿意?”沈寐侧过视线,那笑变得冷漠。 卫芜僮的犹豫,让沈寐无由来地烦躁。 卫芜僮尽力委婉,“我身体不适……” 沈寐打断他,“不想出宫,也不想与朕同行,卫芜僮……” 厚重的酒气袭了过来。 下颌被人强硬地掐住。 “你不要以为朕不懂你的心思,待在宫中对你能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仍旧想跑!” 最后几个字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仿佛下一瞬,卫芜僮便要被沈寐拆吃入腹。 卫芜僮害怕得发抖,听着沈寐的话,却又无由来地想笑。 原来沈寐自己也知道,待在宫中,卫芜僮毫无好处。 那年雪夜,沈寐深情的模样再次浮现。 卫芜僮眉心一皱,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将沈寐推开了。 不发一言,但眸子里全是倔强。 沈寐被推得踉跄一步,往前扑了扑,在即将倒地时,沈寐稳住了身形。 烈酒的影响,沈寐眼前微晃,费了点劲方才盯住卫芜僮。 床榻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卫家小公子,此刻像一株浸在冷霜中的梅花。 高傲而倔强。 沈寐知道卫芜僮心有不甘,但沈寐从来不曾主动提起。 如今这情绪赤裸裸地出现在卫芜僮脸上,沈寐心中前所未有地愤怒。 他是帝王,沐浴鲜血而出的帝王。 卫芜僮有什么资格这样忤逆他? 沈寐沉下眼来,静默得可怕。 危险一触即发。 卫芜僮的脚踝被沈寐狠狠地握住,滚烫的温度灼得肌肤泛红。 卫芜僮想逃,可他完全挣脱不开,挣扎间,反而给了沈寐机会。 沈寐拉着卫芜僮的脚踝往外一拖—— “砰”的一声响,卫芜僮膝弯磕在床沿。 陈年的疤痕又添新伤。 鲜血涌了出来。 卫芜僮疼得掉眼泪,哭喊着挣扎,“沈寐,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寝殿内的声响愈发大了。 寝殿外的宫人吓得低下了头。 唯有候在外面的赵邝,难得担忧地往里看了一眼。 紧张的氛围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皇后娘娘驾到。” 不等赵邝回过头,晏殊郦几步做一步,跨进了殿门。 “陛下。” 人未至而声先行。 沈寐动作一顿。 卫芜僮挣扎间得以逃脱,忍着疼痛爬回床榻角落。 膝弯还是疼得厉害,身上的里衣也被扯下了一半。 青丝凌乱,人也凌乱。 晏殊郦甫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荒唐的场景。 卫芜僮面上泪痕未干,一行清泪无知无觉地流下。 那双眼中明晃晃的恐惧,还隐着一丝怨气。 晏殊郦何曾见过卫芜僮这般狼狈的模样? 她心中一股无名火,神情却恭敬,朝沈寐行了一礼,“陛下,臣妾来得不巧,打扰了陛下的好事,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你来做什么?”沈寐直起身,侧脸在天光之外,显得分外阴冷。 “臣妾听闻陛下独自饮酒,恐陛下郁结在心,便想着宽慰一二,谁知到了玄黄殿却不见陛下身影,臣妾猜陛下应当在卫公子这。” 晏殊郦柔柔地一笑,明艳大方,“不过是随意一猜,不曾想,陛下当真在此。” “呵。”沈寐冷笑一声,“随意一猜?皇后近日,似乎对卫芜僮格外上心……” 沈寐酒醒了大半,狭长的双眸微眯,一字一句精准刺中要害,“皇后做这些事,右相清楚吗?” 晏殊郦睁大了双眼,立即跪了下去,“陛下,臣妾只是关心陛下,并无他意。” “是么?”沈寐稍稍仰头,修长的手指伸出,暴露在日光下,青筋凸起,“不如皇后替朕问问,右相近日可好?” “家父,家父……” 晏殊郦磕磕绊绊,片刻后总算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道:“家父时常教导臣妾,要为陛下分忧,家父的身体于朝事而言只是小事,万事抵不过陛下为先。” “就拿近日弓州之事来说……臣妾听闻陛下要前往弓州,可否允臣妾同行,伺候左右?” “哦?”沈寐挑了挑眉。 几步转过身,到了晏殊郦面前。 身后是喘息未平,浑身战栗的卫芜僮,身前是裙摆曳地,低下头的皇后。 帝王弯下腰,饶有兴致地看向皇后。 “晏殊郦,你知道什么叫做后宫不得干政吗?” “陛下……”晏殊郦只觉自己的名字在沈寐口中如同蹚过刀锋,她惶恐地俯下身。 “臣妾只是想为陛下分忧,陛下总不能,总不能带一名男妃前往……何况赵公公还在此处,臣妾不服!” 卫芜僮这会终于缓过神,他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匆忙辨认晏殊郦的意图。 前些时日晏殊郦才给卫芜僮带了信,今日总归不是心血来潮。 若为嫉妒,晏殊郦何必惹得沈寐猜疑? 除非…… 不远处,沈寐细细思索了一遍晏殊郦那些话的真实性。 寝殿内静了一瞬。 最终,沈寐直起身。 “皇后乃后宫之主,岂有同行之理,不过皇后如此坚持,朕便给皇后一番薄面,来日弓州之行,朕独自前往便是。” 说完这话,沈寐头也不回地绕过晏殊郦,往寝殿外走去。 临了踏出殿门之际,沈寐顿了顿。 余光斜斜望过来。 带着肃杀之气。 “卫芜僮,朕警告你,别再动不该有的心思。” “你跑不掉的。” 话音如锋,一字一句剐在卫芜僮身上。 等到寝殿外高呼,恭送沈寐离去时…… 卫芜僮后背已全是冷汗。 混着淤青,与血迹。 - 弓州之行,定在三日后。 行程匆忙,沈寐再无闲暇,一连三日,卫芜僮没见过沈寐。 倒是庆幸。 这种间隙,给了卫芜僮养伤的时间。 上药之人依旧是赵邝。 原本卫芜僮想自己来的,但赵邝说什么都要尽侍奉的职责,不肯假手于人。 如此盯得紧,卫芜僮猜,该是沈寐下了命令。 不仅是赵邝,在卫芜僮待在寝殿内的这段时间里,寝殿外的宫人也被悄悄换了一批,换成了一批身手轻便的。 除此之外,整座寝殿三里内,还新增了许多侍卫。 里外三圈,滴水不漏。 换防与宫人更替都做得隐蔽而自然,卫芜僮身处其间无所察觉。 他还在等着卫和书来接他。 可一等五日,始终不见卫和书的身影。 与此同时,卫府。 仆从搬着一个接一个的箱子从侧门悄悄离开,随后绕进后巷角落,将箱子抬上马车。 箱子在马车内安置好后,搬箱子的两名仆从随即返程,趁着街巷无人,轻手轻脚地推开府中侧门。 踏上不算宽阔的小路,行过遍地青草郁郁。 一抬头,不远处卫家主人走了过来。 仆从连忙行礼。 “辛苦了。”卫父身后的卫和书道。 搬完箱子,仆从可以暂歇,于是便起身告退。 只剩下卫父与卫和书,还有分别在他们二人身旁的卫母与吴弦钰。 今日本是乔迁。 说乔迁倒也不准确,更准确地来说,是避祸。 从今日起,卫府上下会相继悄然地离开皇城。 起初是卫父卫母和吴弦钰,再之后,便是仆从遣散。 到最后,余下卫和书一个人。 “我已在江林购置宅邸,父亲和母亲搬过去之后,会有新的仆从照顾你们,江林远离皇城,纵然陛下追查,也不会查到江林,请父亲和母亲宽心。” 话音未落,一行人已到了卫府侧门。 辰时之末,侧门隐蔽,静悄悄的。 出了这扇门,灾祸便该隔绝在外。 卫和书于是低下头,拱手行礼,“父亲,母亲,还请尽快启程。” 卫父看着这个自己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为了芜僮,你这个做兄长的,实在是……” 卫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约莫是想让卫和书抬起头来。 一旁的卫母早已泪流满面,侧过头去掩饰哭声。 卫父的手伸到一半,顿了顿。 最终,卫父握紧了拳头,不甘心地收回手,“和书,是我们卫府对不起你。” 说完,卫父似乎也没有脸面再待下去,领着卫母出门。 卫和书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听到脚步声渐远。 他叹了一口气,双膝跪了下去。 “和书此生,承蒙父亲与母亲养育,本该穷极一生侍奉左右,报养育之恩,可惜事与愿违,余生不孝,请父亲和母亲原谅。” 卫和书俯身,双手贴上地面,行了大礼。 彼时,卫父和卫母的脚步一顿。 吴弦钰眼看着卫父和卫母上了马车,一直紧锁的眉头却不曾舒展,她矮下身将卫和书扶起来。 “夫君。” 深情款款的眉目。 此刻满是担忧。 卫和书拍了拍吴弦钰的手背,随后退开些距离,拱手行礼。 “按我朝律例,此祸不及你,但为了以防万一,我给你备下了和离书,若陛下追责,你便可用和离书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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