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住。 往前走。 别回头。
第十四章 轻装简行一月。 沈寐率兵到了弓州。 皇帝亲临的消息至上而下,在沈寐到弓州之前已传得沸沸扬扬。 弓州官吏不曾想到,只是一场动乱,竟能引得君王亲自前来。 于是弓州上下战战兢兢,为了讨好沈寐,在沈寐前来弓州的前一日便已将动乱平息。 沈寐到弓州的第一日,挑起动乱以及参与动乱之人皆已被捕,被弓州官吏献宝似的摆在官府内院。 沈寐下马后粗略一扫,十几排的犯人,皆被堵住了口,手脚被绑,动弹不得。 “参见陛下。” 弓州官吏跪拜后,谄媚地上前,“陛下,犯人都已在此,还请陛下吩咐,下官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 沈寐打断:“你确定,这是所有犯人?” “是,下官确定。” “很好。”沈寐下巴微扬,眼底毫无笑意,“林氏余孽,在何处?” 弓州官吏冲手下人使了使眼色,很快有人将为首那一排犯人口中的布条扯去。 弓州官吏指着为首那一排犯人道:“回禀陛下,便是他们。” 沈寐的目光在那一排犯人身上缓缓地移动,最终停在最后一人脸上。 沈寐反手抽了一把长剑,拖在身后。 随着沈寐往那人走去的动作,剑尖磨砺之声愈发刺耳。 沈寐将剑尖一挑,指着那人眼眸,距离不过半寸,“朕问你,可曾记得霖妃?” 那人被吓坏了,双眼圆睁,哆哆嗦嗦地回答:“不,不记得。” “真的,不记得?”沈寐笑了,剑尖再近一分,划瞎了那人的双眼。 一瞬间,鲜血泉涌。 溅在剑身上。 零星几点,溅在沈寐衣摆。 那人痛苦倒地,哀嚎不断。 为首那一排犯人吓得不停地求饶,就连弓州官吏,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撼,抹了抹额上的虚汗。 “陛、陛下。”弓州官吏不敢靠近了,只敢在原地,道:“下官盘问过这些人,他们虽是林氏一族,但只是远亲,与皇城并无来往,故而不识得霖妃。” “远亲?”沈寐握着长剑,在地面上轻轻地敲了敲,“是啊,朕当初灭林氏满门之时,怎么不曾想到远亲呢?” 弓州官吏脑海中蹦出一个残忍的猜想,畏惧地道:“陛下的意思是?” “杀了吧。” 沈寐将染血的长剑一扔。 “朕给你三日时间,将弓州境内,所有的林氏远亲,全杀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等到弓州官吏回过神时,沈寐已经踏出了官府。 彼时官府上空,不知从何处飞上一只风筝。 沈寐抬眼望去,满目血色。 一如多年以前。 先太后将风筝的另一头强硬地塞进他手中,揪着他的衣襟。 女子的嘶吼声几乎要贯穿双耳。 “沈寐,你记住,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什么东西是你的,该是你的,便要牢牢地握在掌心!风筝是你的,风筝的另一头也是你。” “皇位,也该是你的,你要替我,将这些东西全都拿回来!” 先太后憔悴的面上尽是癫狂。 她跌跌撞撞地往宫内跑去。 “嘭”的一声,撞向了宫柱。 血色蔓延之时,沈寐手中的风筝松了。 在空中无助地旋了几个圈,越飞越远。 沈寐转过头,看着满地的鲜血,仓皇又惊惧。 他拼命地呼喊,却无人回应。 他记得,那时是春日。 寒风吹进窗棂,冷得彻骨。 沈寐缓缓地伸出手,隔着记忆山海,对官府上空的风筝,虚虚一握。 风筝的线似乎就这么被他握在掌心。 他忽然想到卫芜僮。 想到那年湖畔之上,卫家小公子期盼的眼神。 他收回手,也收回视线,拽着那根虚无的线,负手而立。 “卫芜僮,风筝的线,朕是不会放手的,这是你的结局,也只能是你的结局。” 沈寐神情稍冷,几步跨下台阶。 上马,驰行,一气呵成。 而沈寐离开后,未曾得见…… 官府上空那只风筝不知为何,突然失了控。 风筝的线一再紧绷。 最终。 彻底断裂。 - 仲秋时分,卫芜僮住进了山林之中。 山不算高,草木倒是不少,只是现下秋日,见的多是落叶,偶有那么几颗青葱的树,显得格格不入。 卫芜僮想,若是春日,来年郁郁葱葱满眼,定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而在山顶,有一间竹屋,是卫和书给卫芜僮准备的。 卫芜僮在这间竹屋中住了有一段时日,此处风景绝佳,很是令人心旷神怡。 卫和书说的没错,卫芜僮确实很喜欢这个地方。 此处人迹罕至,鸟兽却不少,卫芜僮闲来无事,还捉了一只野兔。 原本想烤来吃的,谁知那只野兔与其他的野兔不一样,一碰它,眼睛就红,可怜兮兮的。 卫芜僮舍不得吃了。 还将那只野兔养了起来,取了名,唤作小白。 卫芜僮还养了一只麻雀,毛色极好,卫芜僮给它取名小彩。 一整日,卫芜僮除了捣鼓柴米油盐,便是喂养小白和小彩,别提有多惬意了。 这大概是卫芜僮活了这么多年,除却在卫府之外,最愉悦的时光。 一想到卫府,卫芜僮给小白投喂的动作顿了顿。 算起来,今日应当是卫芜僮收到卫和书书信的日子才对。 卫芜僮将桌上的野草整理好,搬离了小白的视线,摸了摸小白的头,“好了小白,别吃了,等我回来再给你喂。” 小白将头拱在笼子间隙里,眼巴巴地望着。 但这阻拦不了卫芜僮收信似箭的心情,一溜烟的,眼前的主人便没了影。 卫芜僮沿着山路,顺着溪流往山下走。 行走间踩动几片枯叶,抬眼一看,树下的枯叶飘落下来,落在水面上。 像给溪水雕花。 浮动的花一直延伸到尽头。 至此,卫芜僮依稀看到了山下的小路。 卫芜僮那间竹屋隐蔽得很,平素人迹罕至,要想收到信,还得下山,去往山脚下的周老伯家中才行。 一走一个时辰,踩着未时的尾巴,卫芜僮赶至周老伯家。 周老伯头发花白,人却健朗,见着卫芜僮,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小僮啊,今日是来取信的吗?” 卫芜僮的名字与身份在周老伯这都是秘密,周老伯约莫只知道来人唤作小僮,其余的一概不知,也不问。 总有那么些隐世之人,一切成谜。 “是啊,周老伯,今日有我的信吗?” 周老伯家中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去了邻村,儿子娶了妻,还有个三岁的孩子。 为了生计,周老伯的儿子常年奔波于城中,几乎七日一来回。 许多村里的人为了与城中亲人联系,便托周老伯的儿子帮忙带信。 久而久之,周老伯家就成了类似驿站的存在。 “有的有的。”周老伯转头,往屋内喊了一声,“丛生,小僮的信,你给他找一找。” “好嘞!”屋内的儿子应了一声。 估摸着找信需要一些时间,周老伯便招呼着卫芜僮坐下,自己索性又坐回藤椅里。 “小僮啊,你这上山下山的,累了吧?” 周老伯将石桌上的像是糕点一样的东西往卫芜僮的方向推了推,“这是丛生在城中买的,说是味道很好,叫什么,什么酥来着……” 隔着一堵墙,屋内的儿子大声地提醒:“杏仁酥!” “哦哦,对对,杏仁酥。”周老伯毫无窘迫之意,笑了笑,“我啊,年纪大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记性不好。” 又指了指那糕点,“你快尝尝吧。” 杏仁酥,在卫芜僮的记忆里,幼时吃过一回。 那还是他调皮,从卫府跑出去,自己买的。 可卫府什么没有?杏仁酥不过是街巷摊位前最常见的糕点,他自然觉着无味,吃过一回便再也没吃过。 如今瞧着周老伯热情的模样…… 卫芜僮也跟着笑了笑,在周老伯殷切的注视下,拿起一块杏仁酥尝了尝。 “好吃!”卫芜僮眉眼弯弯。 “诶,好吃就行,那你多吃一些。”周老伯瞧着更高兴了。 卫芜僮又拿了一块杏仁酥,慢悠悠地吃了下去。 吃到第三块时,周丛生终于将卫芜僮的信找了出来,从屋内绕过来,将信递给了卫芜僮。 “我昨日便从城中返回,可昨日未曾见你,又不知如何找你,就将这信收了起来,叫我一顿好找。” “麻烦丛生哥哥了。”卫芜僮接过信,贴近胸口放着,仔仔细细地收好。 眼看着卫芜僮收了信便要走,周老伯站起身,“小僮啊,你这会上山,回去便饿了,要不就留在我们这,用过晚膳再走?” “不了!” 卫芜僮向后摆摆手。 周老伯一向如此热情,只不过卫芜僮着急回去看信,说完,便往上山的方向跑去。 “这孩子……” 周老伯无奈的笑声被卫芜僮抛在身后。 一路狂奔,卫芜僮喘着粗气,停在竹屋前,扶着门,休息了好一会。 这才进屋,将信拿出来。 拆了信封,卫和书端正逸秀的字迹跃于眼底。 [芜僮,家中一切安好,父亲近日得了一块稀世之墨,爱不释手,日日誊写。] [墨宝百幅,占书房半壁,被母亲瞧见了,便要拿父亲的墨宝去卖……] [我也很好,近日朝中无事,提前休沐……] 这是卫芜僮收到卫和书的第二封信。 第一封信简短,寥寥几个字,卫芜僮还当卫和书是在糊弄他,不过,这第二封信倒是洋洋洒洒。 卫芜僮看完了信,满意地合起来。 折好,又塞进信封之中,最终锁进一个木盒里。 以后,木盒里的信会越来越多。 思及此,卫芜僮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扩散成满江涟漪。 与此同时,日暮,皇宫中有人策马疾行。 带着一封急报,送往弓州。
第十五章 那封急报辗转驿站,八百里加急。 七日可达弓州。 但就在传信之人赶赴弓州时,沈寐也从弓州启程,往皇城的方向赶。 两方在弓州境外汇合。 传信之人下马行礼,恭敬地将急报递给沈寐。 信中一行。 沈寐只看了一眼,龙颜大怒。 那封急报被沈寐撕成碎屑,随着马蹄扬起,尽数洒落在身后。 卫芜僮不见了。 皇城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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