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刻起,皇帝借夜色疾驰。 千里迢迢,昼夜不歇。 - 山间又过数日,转眼便入深秋。 越来越多的枯叶落了下来,铺满山林,枯黄满地。 也只有卫芜僮这间竹屋前,还留着几抹不一样的色彩。 “喏,小彩,吃吧。”浇完花草,喂完小白,卫芜僮便从屋内拿出一些种子,喂给了小彩。 还好卫芜僮机智,初初养小彩那几日便囤了许多种子,否则,入冬后,也不知要去何处给小彩寻吃食。 小彩就着卫芜僮喂食的动作,在卫芜僮掌心啄了啄,但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小彩,你这几日吃的都不多啊,为什么?” 卫芜僮摸了摸小彩的头,触感有些凉。 小彩并未像往日那般朝卫芜僮掌心靠,而是顺着卫芜僮的抚摸,无精打采地垂下头。 卫芜僮收回手,仔仔细细地瞧了瞧,才发现小彩似乎真的不太对劲。 “小彩?”卫芜僮将小彩托起来,谁知小彩便这样在他掌心趴下不动了。 卫芜僮一阵心慌,思绪斗争片刻。 连竹屋中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便急匆匆地往山下跑。 跑得满头大汗,气都喘不匀,将小彩捧给了周丛生看。 周丛生早些年饲养过鸟兽,对这些应当是精通的。 “小彩它……”卫芜僮不太能说出话来,胸口急促地起伏,一双眼亮亮的,期盼地看着周丛生。 “我知道。”周丛生点了点头,他一瞧,就明白小彩的毛病出在哪。 周丛生将小彩从卫芜僮手中接过来,进了屋不知在捯饬什么,乒乒乓乓的,也不让人进去。 卫芜僮焦急地往屋内望,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周丛生出来了。 “我给它喂了点药,你带回去再养几天,应当就能痊愈了。” “这天气转凉,一不注意就病了,我以前养麻雀的时候也经历过。” “家父在饲养鸟兽方面很有经验,只是他今日去了邻村,明日才归,如果它明日还不见好,你便再来找我们,我们肯定有法子。” 卫芜僮边听边点头,将小彩接了过来放在掌心好好捂着,“多谢丛生哥哥。” 这些时日不见天光,卫芜僮生得愈发白嫩,年纪倒着长似的,点头的时候,有些稚气,像是少年。 乖巧的少年。 周丛生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碰了碰卫芜僮的头。 很轻的动作。 恰巧,卫芜僮抬眼,看见周丛生眼底不加掩饰的宠溺。 恍惚间,卫芜僮想到了卫和书。 卫和书也总是这样看着他。 只是卫和书眼底藏着一层薄雾,他有时看不清楚。 啊。 卫芜僮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想念兄长了。 下一封信快些到来吧。 - 自弓州返回皇城原本需要一个月的路程。 但被沈寐生生缩减成半个月。 深秋中某一日,沈寐风尘仆仆地入了皇宫,沿官道疾驰,下马后连停歇都不曾有,直奔卫芜僮的寝殿。 无人能预料皇帝的行程整整提前半月,因此沈寐到寝殿时,寝殿外的宫人也好,守卫也罢,都处于前些时日的惶惶之中。 谁都知道上一次卫芜僮失踪时沈寐的反应。 无人敢触怒龙颜。 暮色逼近,衬得沈寐的身影愈发沉重起来。 他踏入寝殿,意料之中,除了跪了一地的宫人之外,想见的那个人并不在殿内。 沈寐压抑着怒火,问道:“卫芜僮是何时不见的?” 鸦雀无声。 无人敢应。 沈寐满眼的疲惫,细看又有些疯狂,他反手抽走身后守卫的长枪,狠狠地戳向右侧跪着的一个太监。 “回答朕!” 伴随着沈寐的低吼,那名太监的背脊被刺穿,痛苦地嚎了片刻,便没了气息。 鲜血一点点往外渗,将将要靠近赵邝的衣摆。 赵邝听着寝殿内无法抑制的细微哆嗦声,面不改色地错开视线。 “回禀陛下,是月余之前。” “月余?”沈寐松开长枪,几步踩上赵邝衣摆。 赵邝不曾看沈寐的神色,但听声音,约莫是愤怒到了极点。 “朕让你寸步不离地跟着卫芜僮,你便是这样寸步不离的?重重守卫,还有你这个随侍左右的人看着,竟都看不住一个卫芜僮吗?!” 寝殿内外的宫人和守卫被吓得俯首。 齐声道:“陛下息怒。” 可这平息不了沈寐的怒火,沈寐弯下腰,盯着赵邝,额间青筋凸起。 “朕念你侍奉已久,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朕,卫芜僮是如何逃脱的?他消失那日,可有他人来过?” “那日……”赵邝拢在袖间的手紧紧攥起,顿了一顿。 沈寐身后的守卫按捺不住了,一片寂静之中,那名守卫的声音分外明显。 “陛下,那日皇后娘娘来过,除此之外,再无他人踏足卫公子的寝殿。” “皇后……”沈寐一遍遍嚼着这两个字。 忽然,沈寐阴冷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远在凤仪殿的晏殊郦正挑选着步摇。 听闻陛下近日回城,她总得要装扮一番。 不知为何,她正挑着,一晃神,指尖狠狠按在步摇上。 鲜血随即渗了出来,染红了步摇。 “皇后娘娘!”一旁的宫女惊叫一声,立刻将步摇端走了,“您没事吧?奴婢这就去唤太医。” “罢了罢了。”晏殊郦随意用锦帕擦了擦,捻着,摇了摇头,“小伤,不必劳烦太医。” “那奴婢……”宫女话未说完,殿外有人惊呼一声。 “陛下!” 晏殊郦几乎是瞬时起身,连衣着都来不及整理,便见眼前亮光一晃。 冰凉的剑尖搭在她肩上,离脖颈不过一寸。 “告诉朕,卫芜僮在哪?” 殿外冷风与沈寐的怒吼一道袭来,晏殊郦有些站不住,她眉心抖了抖,“臣妾不知陛下所言何意,陛下多日奔波,必定劳累,不若让臣妾……” “晏殊郦!”沈寐没有耐心与她废话,剑尖再次逼近,“朕最后问你一次,卫芜僮在哪!” 锋利的剑刃割破肌肤,一条血线在晏殊郦颈侧浮现。 疼痛与恐惧汹涌澎湃。 晏殊郦眼中挣扎了一瞬。 卫芜僮曾疑惑,晏殊郦为何要冒着风险帮他出宫,那日晏殊郦回答是因为可怜他,但除却可怜,其实还有另一层因素。 朝中势力盘更错节,自从卫家势力削减后,便以右相为首的势力最为庞大。 晏殊郦是右相之女,这便是她的底气。 她本以为,即便是放走了卫芜僮,看在右相的面子上,沈寐也不会动她。 如今……她有些怕了。 她强撑着最后一分体面,道:“陛下,臣妾是您亲封的皇后,是您选择了丞相府不是吗?您当真要为了一个卫芜僮,杀了臣妾吗?” “杀了你?”沈寐抬手捂住一只眼,冷冷地笑了起来,“朕不杀你,朕也不会杀你,但你若再不说,朕便灭了你的丞相府!” 此话一出,晏殊郦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她双手撑着地面,记忆中,卫芜僮那双带笑的眸子一晃而过。 她绝望地闭上眼。 “臣妾不知卫公子在何处。” “臣妾只知……卫府,卫和书,会送他出城。” - 夜色降临之前,卫芜僮回了竹屋。 原本能更早回来的,但卫芜僮捧着小彩,返程时一会怕颠着了,一会怕捂紧了,时不时便停下来,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一路上,小彩都是一副乏累的模样,瞧着气息都微弱了不少。 卫芜僮很担心,回了竹屋后干脆晚膳也不吃了,就这么看着小彩的笼子。 和在笼子里的小彩。 卫芜僮在笼子底部铺了好几层软布,门窗也关了起来,就怕冷风来袭,再冻着小彩。 这么一直盯着,直到入夜后。 终于,小彩弱弱地叫了几声。 “叽叽。” 叫声是弱了点,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力气,卫芜僮大喜过望,从屋内拿了种子去喂。 小彩在他掌心啄了好几下,将他掌心的种子全吃光了。 “太好了,你终于恢复胃口了!” 卫芜僮满意地揉了揉小彩的头。 至此,卫芜僮也有些饿了。 先前不觉着,此刻饿意如山,卫芜僮不自觉地揉了揉肚子。 “后厨好像还有吃的……” 卫芜僮捏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一番,轻手轻脚地开门又关门,绕进了后厨。 他找了一会,果然找到午膳时做好的糕点。 此刻饿了,吃什么都有滋有味,就连这糕点,也像山珍海味一般。 一盘糕点下肚,卫芜僮打了个饱嗝。 糕点的碎屑停留在唇边。 说起来,这糕点还是在卫府时,卫和书教他做的。 卫芜僮用手背胡乱抹了抹唇边碎屑。 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越来越想兄长了。 与此同时,遥远的卫府大门紧闭。 忽然,那门被人破开。 月华苍凉而下,将街巷上密密麻麻的侍卫,照得一清二楚。
第十六章 沈寐带着侍卫闯进来时,卫和书正看向厅堂上挂着的牌匾。 牌匾上书四字:国之柱梁。 那是先皇在世时赐下的。 “卫大将军保家卫国,立下汗马功劳,当得起这四个字。” 幼时,先皇与卫父的谈话历历在目。 只是如今…… 卫和书听得身后整齐的声响,目光终于从牌匾上移开,转过了身。 余光中,数名侍卫鱼贯而入,奉皇命搜查卫府。 而眼前,沈寐神情阴霾。 “卫和书,朕念卫府辅佐先皇,是有功之臣,只要你此刻说出卫芜僮的下落,朕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卫和书侧眼看了看,沈寐带来的侍卫已经快要将卫府翻一遍,周遭全是物件相撞的声音。 但那些侍卫不会有任何收获。 卫和书维持着最后的礼节,冲沈寐行礼,“陛下,让侍卫停手吧,不必搜了,芜僮不在卫府,陛下不会找到他的,放弃吧。” 沈寐的脸色愈发难看,“卫和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卫和书挺直背脊,没有理会沈寐的发问,只是冷静地道:“芜僮失踪,对陛下而言,不过是后宫少了一位妃子,陛下龙体康健,他日后宫佳丽三千,并不缺芜僮一个。” “卫和书!”沈寐咬着牙,怒道:“你可知,朕能让你活,亦能让你死!” 君王有令,臣莫敢不从。 卫和书当然很清楚这么说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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