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固执、精明、冷血…… 他想牺牲她挽回侯府的名誉。 他将安昌侯府的名誉荣耀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 可她呢,陪了他四十多年,那么多年,竟然换不来一点情谊! 安昌侯无情冷漠看着女人拉扯住他的衣袖,他没有甩开,也不曾对女人恶语相向,而是冷静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平淡道:“难道你还想整个侯府跟你一起丢人吗?明日就有弹劾你的折子递到圣前,痛斥你对原配夫人的所作所为,贤妃与魏妃会让宫人来收回你的诰命封赏。” “看看你做的蠢事,人死烟云散,你却始终揪住当年的事情不放。你觉得是苏洛抢走了本侯,你难道不是比谁都明白,你那低贱的出身只能入府为妾吗?” “本侯不介意你低贱的出身,不介意你的小家子气,更不介意你贪婪愚蠢、上不得台面,甚至不介意你干的一系列蠢事,本侯将你扶正,给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你自己关起房门自己默默犯蠢就好了,为什么当着众宾客的面,让本侯与安昌侯府的脸面丢尽,不是本侯要贬妻为妾,是你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宋慧娘拉扯着安昌侯的衣袖,抓得紧紧的,声嘶力竭道:“那敢问侯爷,如果姐姐在,她也只能入府为妾吗?侯爷也会指责她的鼻子骂她出身低贱、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吗?” 要不说人的境遇真是可笑? 安昌侯府乃大琅王朝开国功勋,开国初期显赫一时,到了后来竟没落得同一个次五品的员外郎比邻而居。 两家的小院子对着小院子,就在那时,她们姐妹遇到了安昌侯。 她们的母亲只是个走南闯北的歌女,她虽出身低微,却向往自由,不想给大户人家做妾。 她生下一对双生女儿,长女取名为宋婉华,次女取名为宋慧娘。 她留下一个给宋府,另一个随着她走南闯北。 在她去世后,随着她走南闯北的女儿也回到宋府。 也就在那时,她们姐妹遇到了那个才华横溢却郁郁不得志的安昌侯世子齐镇。 宋慧娘从一开始就知道,齐镇更喜欢活泼灵动自由自在的姐姐。 他会认真听她讲述走南闯北发生的趣事。 他会将这些趣事画下来。 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可他给不了她想要的自由。 所以,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娶她。 后来,宋婉华离开京都,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至死,她都是自由的。 而她因为与姐姐一模一样的脸,成了他睹物思人的那个物。 她一直觉得,安昌侯对她是不同的。 他们一起长大,相伴四十多年,他们陪伴彼此时间最长。 她想,他是爱她的,因为他会尽量给她她想要的。 现在看来,她与其他女人的不同就是,她有了这张酷似故人的脸。 安昌侯盯着宋慧娘的脸看了半晌,这张脸依旧是故人的那张脸,却没有半分故人的灵动漂亮。 他唏嘘一声,道:“别提她。” 宋慧娘泪如雨下,我见犹怜。 安昌侯久久凝视着那张脸,眼泪是那样的真切。 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声音变得温和,道:“现今,只有对外说你患上疯病,才能保住侯府,只有将你贬妻为妾,才能让云星没有一个道德败坏的母亲,他才能顺利继承安昌侯府的爵位,你懂吗?” 宋慧娘被一提醒,目光落在齐云星身上。 她的儿子因为她遭受了多少白眼,上次也是因为她无法请封为世子。 他已经受她连累。 她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齐云星看着母亲,欲言又止,想要为母亲说句话,但父亲所说的话,他不是不明白。 牺牲母亲,保全了侯府的脸面,也保全了他的世子之位。 终于,宋慧娘松了安昌侯的衣袖,明明心死如灰的眼眸中,却又有那么一抹光亮。 至少,她的期望能实现。 她的儿子是安昌侯府世子,将来会成为安昌侯。 届时,谁也不敢小瞧了她。 安昌侯出门前,交代齐云星道:“从今往后,安昌侯府,你只有姨娘,没有娘,明白了吗?” 齐云星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
第36章 前厅宾客沸反盈天,当着主人家的面,他们不好议论,现今主人家不在,他们纷纷聊起今日之事。 不一会儿,安昌侯带着管家回来了。 喧闹的正厅顿时安静下来。 安昌侯形容疲倦憔悴,眉宇间是消散不去的阴霾。 片刻间,他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从高高在上的王侯变成颓丧的中年大叔。 想想也是,他荣耀了半生,却在自己寿诞上丢尽脸面。 有同僚安慰道:“侯爷,您没事吧?夫人怎么了?” “侯爷,夫人看上去像得了什么重病,还是去请宫里的御医来看看吧……” 安昌侯满怀感激跟众人道谢,歉疚道:“着实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慧娘她思虑过甚,患上了癔症。大夫已经开了方子,她现在好多了,打扰了诸位雅兴,本侯在这里赔个不是。” 众人通情达理道:“侯爷,谁家还没个事呢,不妨事不妨事。” “是啊,夫人的病要紧,侯爷您也保重身体……” 在众人理解与关切声中,安昌侯神色尴尬,声音悲戚道:“都是因为本侯的疏忽,才会让她误以为本侯冷落了她,导致她对洛儿做出这种事。是本侯对不起洛儿,也对不起她。” “这怎么能怪侯爷呢?侯爷公务繁忙,不能总在一个女人身上耗费时间。” “侯爷对侯夫人的情谊是有目共睹的,哪家高宅大院不是三妻四妾,而安昌侯府这么大的门第,连个妾都没有……” 安昌侯深情款款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她的错就是本侯的错,犯错就得受罚,本侯会禀告圣上与御史台。今日之事,本侯再次同诸位宾客说声抱歉,这场宴席本侯无法继续了,诸位若是不嫌弃,可吃完宴席到后院用完茶点再走。恕本侯无法奉陪。” 诸宾客劝安昌侯正事要紧。 安昌侯同人赔礼道歉完,急匆匆走了。 宾客们有些起身纷纷告辞,有些私下里传着流言蜚语:“侯夫人这侯府女主人的位置保不住了,哪有继室如此对待原配的。” “她本是一个妾扶正的,回去当妾室没什么不好,反正侯府后院就她一个人,妻妾有何分别?” “你懂什么,妻妾能一样吗?若是她儿子将来成为安昌侯世子,那在世子妃面前,她这个当娘的是行礼呢,还是不行礼呢?” “你们没觉得这宅邸鬼气森森的吗?侯夫人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当众发疯?听说安昌侯原配夫人也是得疯病死得。你们听祁少卿那个故事了吗?感觉像是怨魂索命,你们说安昌侯原配夫人得病跟现任侯夫人有没有关系……” “哎呀,你别吓我。” “还是早点走吧,别把疯病传给我们。” 宾客们陆续走了,祁丹椹喝着茶,看戏看够了,也想早点离府。 离开正厅院落要穿过一道蜿蜒的长廊,长廊下设置了禅房,浓重的檀香从禅堂内飘出,与廊下百花的花香一起醉人心房。 此刻禅房里没有和尚,和尚正站在长廊尽头看着他。 祁丹椹步履从容走到和尚面前,点头以示对佛门的礼节。 欲侧身走过时,慧净法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公子,今日之事,是公子想见的吗?” 祁丹椹见四下无人,他们的身影被长廊花棚遮盖住,料想慧净早就在等他。 道:“不然呢?” 他看着慧净慈善的目光,冷嗤一声道:“别到了今时今日,大师又要菩萨心肠劝人向善吧?大师,在下帮你救一人,让她余生幸福,让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您帮我毁掉一个人,让她此后不得安宁。我们算是公平交易,在下未曾劝你出家人要六根清净,别妄动凡心。请大师也别劝在下回头是岸。” 慧净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公子既然同侯夫人有仇,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他确实动了恻隐之心。 他不知祁丹椹与侯夫人之间的恩怨,但他接触到的侯夫人是乐善好施、吃斋念佛的贵妇人。 她每年都会给寺庙捐赠一笔香油钱,也会在华恩寺山脚下开设粥棚施粥。 她对他极其信任,待他极其有礼,将他当做佛的使者。 尽管他看得出来,她不如他看到的那般美好。 今日午时,他看到侯夫人只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就成风韵貌美的贵妇人颓败成面容憔悴疲劳的干瘪女人,好似一朵开得繁盛娇艳的花,瞬间枯萎发黄,在残风中瑟瑟发抖。 他亲生毁掉了对他极其信任的人。 她在他面前念着佛经,拜着佛像,而那尊佛高高在上,目光里满是仁慈。 佛看着他,好像在说你毁掉她。 佛在问他,这是你心中想要的吗? 那一瞬间,他无法面对心中的佛。 他想不通,这位公子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侯夫人,为何要花精力对付折腾她? 给她一个痛快不好吗? 为什么看着她那样痛苦呢? 祁丹椹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眉眼弯弯质问道:“大师,您也说了,我同她有仇,又不是做善事,为何要给她个痛快?” 慧净哑口无言。 一般人报仇,不都是取其性命吗? 祁丹椹不等他开口,径直道:“确实,我可以直接杀了她,那样更省事。可你们佛门不是讲因果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因果循环乃是天地秩序。若是我杀了她,这是因果吗?” 慧净道:“如何不是?” 祁丹椹连连摇头:“这不是因果。这是仁慈,是宽恕。我不想宽恕她,因为我没有资格。我不信佛,也没有仁慈的心。有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那些造成她痛苦的人,却就只痛那么一瞬就去死了。” “她死之前还是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的侯夫人,她死之后,什么也不知晓,甚至连悔恨的时间也没有。前后时间她所遭受的痛苦几乎没有,可她施加在受害者身上的痛苦却是那么的漫长、无边无际,请问这公平吗?这是什么因,又是什么果呢?” “有些自以为很仁慈的人觉得她付出了生命,所以她遭到了报应,她偿还了罪孽。请问她偿还什么了?她那条烂命吗?人生谁不会死呢?她那命我不要,老天也会要的。所以,她什么都没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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