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一哆嗦,惊恐将手镯薅下来:“我不要了,你的东西我不要了……” 当时祁丹椹提出苏洛的嫁妆乃是赃物,安昌侯说会写个折子递交给圣上,将原配夫人这笔嫁妆充公,宋慧娘百般不舍,但她无计可施,只想着再戴最后一天。 这一套首饰头面她珍藏了十几年,平时连摸都舍不得摸,刚戴上就要被充公,她舍不得。 只想着最后戴一戴。 此时此刻,这些东西于她而言,是索命的吊绳,是割喉的利刃,是穿肠的毒|药。 宾客们纷纷好奇看向庭院,安昌侯夫人的话他们听的云里雾里,但像什么“奠仪”“遭报应”,他们听出来了。再结合安昌侯夫人摘首饰的样子,那些知晓安昌侯府旧事的人,多多少少猜出了些什么。 有些年少懵懂的贵女或公子纷纷好奇,问知晓此事的家族长辈,被家族长辈瞪了一眼,他们虽不敢问,但并未偃旗息鼓,而是纷纷跑到其他桌子问那些愿意说的人…… 并非所有的人都缄默不语。 有些与安昌侯夫人有龃龉的,或者单纯想看笑话的,就同这些少年人嘀咕道:“大概是安昌侯夫人祭奠原配夫人时不上心,撞了邪祟了呗。” “撞什么邪祟?连死人的东西都克扣,还弄坏,这是缺了大德。这不明摆着欺负原配夫人早早亡故,不会说话吗?若不是祁少卿提醒,她怕是连死人的遗物都要昧去。” “究竟是怎样的黑心肝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没有原配夫人,她能进侯府吗?” “真是不知羞耻,这么多男客,她只着单衣就出来了。” “如果知道羞耻,也不会同安昌侯珠胎暗结,挺着大肚子入侯府。她家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她娘就是个下九流走江湖的歌女……” 祁丹椹无动于衷喝着茶水。 他没有时间来应付这一家人,但他又不想让这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如此舒坦。 慧净是做这件事最不会引起怀疑的人。 所以他同慧净做了交易。 他帮慧净救一人,慧净帮他害一人。 他让慧净将他给的药渗透到宁神香里去,他要这位美丽高贵的侯夫人当场发疯,在这场宴会上脱掉她那身所谓侯夫人的皮囊,再砸了安昌侯的宴会。 他要安昌侯这场宴会办得多大,丢的脸就有多大。 他要这个女人将端给他娘的那些药物,统统都吸入自己的肺腑间,尝尝被药物控制影响身不由己的滋味。 他要她知道没有尊严的人要承受怎样的痛苦。 安昌侯见宋慧娘神志不清抖落出这么多事,再见到对方身着单衣的疯癫模样,面色铁青拿过嬷嬷带过来的衣服,披在侯夫人身上。 他不由分说将人扶起来,带到偏厅。 偏厅门刚一打开,他脸上的儒雅风度土崩瓦解,将宋慧娘往地上狠狠一掷。 偏厅是一处书斋,架子上摆放了一盆清洗砚台墨笔的水。 他端起那盆水,直接泼在宋慧娘脸上。 啪嗒。 白玉盆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碎瓷片砸得满地都是。 一些碎瓷擦着宋慧娘的脸颊而过,在她极有风韵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宋慧娘吓得一哆嗦,不自觉颤抖着身体,呆呆看着安昌侯,伸手捂住自己脸上的血痕。。 安昌侯看着这个陪他度过四十多年的女人,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怒道:“清醒了吗?” 齐云星刚跟过来,就看到这幅场面。 他刚想斥责父亲对母亲太过粗鲁,但一抬眼,就看到安昌侯眼眸被怒火燃烧得赤红,面色也不复往日那般儒雅斯文知礼克制。 一向克制、不轻易发脾气的人,一旦发怒,比常日凶神恶煞暴怒无度的人更让人心颤。 他的父亲,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斯文儒雅。 他的父亲,骨子里装着阴谋诡计血雨腥风。 此刻,他是真的发火了。 齐云星不自觉的瑟缩一下,将所有的话吞咽回肚中,上前扶起母亲。 宋慧娘被凉水一浇,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自己虽披了件衣服,却只着里衣,连忙将衣服拉拢了些。 安昌侯冷笑嘲道:“现在遮掩有什么用,刚在庭院里,那些勋爵们谁没见过?” 宋慧娘听到这句话,拉衣服的手一顿,看向安昌侯,安昌侯面色冷厉,挂着怒到极致的冷笑。 一般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代表着有大事发生。 她慌忙看向自己的儿子。 刚刚她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她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是下意识的,所以她不记得了。 齐云星没说话,算是默认自己父亲的话。 宋慧娘被提醒,脑子里恍惚记起了什么。 刚刚的她不受控制的在前院大喊大叫,还不知廉耻的只着单衣出现在宾客面前! 她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没上来,重度打击与一盆凉水的刺激下,她晕了。 无论是极其讲究的勋贵人家,还是普通的市井小民,女子穿着单衣被看见,等同不知检点不守妇道。 有些偏远之地,更是让偷奸的夫人只着单衣游行。 她是一等贵胄命妇,是安昌侯府的当家主母,让满京都勋爵都瞧见了她如此放浪的模样,她还有何脸面见人?整个安昌侯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齐云星将晕过去的宋慧娘抱上榻,下人连忙出去找大夫。 大夫很快来了,给宋慧娘施了几针。 宋慧娘醒过来,悲戚的呜呜哭起来,豆大颗眼泪直往下砸。 她这一辈子,不曾这般丢过人。 安昌侯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厉声呵止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说。” 宋慧娘被吓得一哆嗦,想到自己让安昌侯府丢了大脸,以今日自己所作所为,安昌侯休了她都是理所应当。 她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将事情一一说了。 安昌侯让人去宋慧娘的院落内室,将那些奠仪带过来。 他倒要看看是哪些小人敢将主意打到安昌侯府的头上,让他在自己的寿诞宴席上丢尽脸。 不一会儿,护卫回来了,告诉安昌侯,根本没有奠仪,夫人的院落无人进去过,内室里找不到其他人的痕迹。 他分开问询过夫人院落的丫鬟嬷嬷,她们统一口径,未曾见过什么奠仪与其他人。 宋慧娘呜呜哭着,满脸茫然,嘴上却坚持道:“不可能啊,明明……那些奠仪明明就在床中央。” 那护卫是安昌侯从军营里带出来的,他说没有就一定没有。 宋慧娘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恍恍惚惚,就连声音也小了下去,呢喃道:“不可能的,我明明看到……明明……呜呜呜!” 一时之间,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看到奠仪。 突然,她想到什么,惊恐睁大双眼,喃喃道:“报应,报应,侯爷,这是报应,她来报复我了,怎么办?我会不会死的很惨?我不想死……” 若她的内室无人进去过。 她院落的丫鬟都是她精心调教出来的,不可能害她。 所以那些奠仪不翼而飞,且那些奠仪只有她看到,那是不是说明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只能是她回来报复她了。 安昌侯脸色难看至极道:“够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就算有报应,也应该先报应本侯。当初喂她喝疯药,是本侯同意的,她的死亡,是本侯造成的。” 他极其心累。 却不知道该先心累哪一个? 他怒瞪侯夫人,想斥责她不应该小肚鸡肠,祭奠亡人时,搞些小心思。 他公务繁忙,每次祭奠都是宋慧娘操办的。 若不是今日宋慧娘亲口承认,他都不知道她每次祭奠时,如此对待苏洛。 他真搞不懂这些女人。 明明人都已经死了,为何还不能消恨,还要如此作践死人。 作践死人也就罢了,还让这件事抖出去,让安昌侯府沦为笑柄? 他想去查宋慧娘怎么突然疯癫,大庭广众之下丢尽安昌侯府的脸面? 可是这一切事情又毫无头绪。 他不知道宋慧娘哪句是臆想的,哪句是真实的。 他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安抚那些宾客。 但他挪不动脚步。 他耗尽一生,重振了安昌侯府,安昌侯府好不容易凌驾于众勋爵之上,他百年门楣的脸面却在一朝丢尽。 他能想象往后几个月京都勋爵们的谈资是什么了? 所有的勋爵人家,千百年来,没有一个当家主母身着里衣在众宾客面前发疯的,更没有一个会去苛待死人的。 所有的事情砸过来。 而这些都是他不屑于管理的后宅事物。 须臾,他理清所有头绪,面容冷毅坚定道:“从今往后,你病了。以后侯府所有的事物交给二弟妹,所有的女眷宴会,你都别再参加。好好待在家里,念几天佛,本侯会向官府递交贬妻为妾的文书……” 只有对外宣称安昌侯府的当家主母病了,神志不清。她才会在宴会干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这样不仅能挽回安昌侯府的名誉,还能换来京都勋爵高官们对安昌侯府的同情。 至于宋慧娘对原配夫人的不敬,只能贬妻为妾,让她闭门思过,才能保住安昌侯府家风严谨的名声。 齐云星慌道:“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对娘呢?这么多年,她如何对您的,您难道不知道?您这样让她以后还有何脸面出门见人?您不是要她的命吗?” 二房夫人向来与他娘不对付,若是让二房夫人掌家,他娘再被贬为妾,日后他娘在侯府的日子就艰难了。 宋慧娘一下子像是被抽走了灵魂,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男人,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安昌侯转身出门之际,她猛然拉住安昌侯的手,哭喊道:“侯爷,妾身掌管侯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妾身不在乎你有正妻,也不在乎名誉。为了嫁给你,受尽白眼,您怎么能妾身沦为笑柄呢?大琅王朝哪家贵胄的当家主母会被贬为妾呢?” 前朝有犯了重大大错的当家主母被贬妻为妾,但大琅朝没有。 她将是大琅朝第一个被贬妻为妾的当家主母。 这简直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任人践踏。 还有二房。 二房那个贱人向来看不惯她,现在让她掌家,岂不是她要成为她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她捏扁搓圆? 但她知道,安昌侯下定的决心,绝不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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