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景让陶不言与路景行明白这一次很可能白跑,明显风淮秋已经做好了准备,恐怕只会让他们知道想让他们知道的。 再次踏进穆淮王府,不知是因为心境不同,总觉得目之所及之处皆透着肃瑟之感。 内厅前,跪着一个老者,一头银霜的头发,颧骨略高,眼眶深邃,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在那张方型但极有魅力的脸孔,有一双淡棕色的眸子,眼神中充满睿智。 他跪在那里,嵴背挺直远远看去仿佛风雪中不屈的松柏。 天近晌午,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汗珠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下,他却不为所动,眼神笔直地望向前方。 在陶不言和路景行路过他身旁时,也只是轻轻地动了动眉头,眼中似有什么情绪在变化。 “参见穆淮王。”路景行和陶不言对坐在上府的风淮秋行礼道。 “不必多礼,请坐。”风淮秋笑得风轻云淡,接着他看向穆勇,“把楚昭河叫进来吧,跪了一上午了。” “是。”穆勇应道。 陶不言和路景行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之前跪在那里的老者在穆勇的掺扶下走了进来。 “二位探花郎要问的事情楚昭河可以回答。”风淮秋说道。 “王爷怎么知道我们想要问什么?”陶不言问道,率直的眼神中满是探究。 风淮秋抬眼缓缓扫过陶不言和路景行,开口道:“这里是穆州。” 唇边噙起一丝优雅的笑,如波光粼粼的河水般明艳耀人,却又带着几分捉摸不定。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字,但却足以回答任何问题——穆州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风淮秋的眼睛。 “本王还知道,二位探花郎对当年的假银票案也有了眉目。”风淮秋继续说道,“是你们问,还是让楚昭河自己说?” “我来问吧。”陶不言起身,看向楚昭河,“为霏音赎身的人可是先生?” “是老朽。”楚昭河答道,他的声音透着岁月的沧桑的沙哑。他站在那里,淡然而谦逊。 “先生既为她赎身,却将她留在「妙音坊」是为了替你收集情报?” “不错。” “为何?” “青楼历来都是消息最快最多的地方。”楚昭河的这个答案非常巧妙,避开了问题真正的核心。 “让她以绿绮之名,在王爷寿宴抚琴,也是先生安排的吧。目的是为绿绮扬名,让她成为琴师结交富家小姐。其目的除了提供情报外,是为了与胡家建立关系。” “是的,胡海明是穆州的大盐商,财力雄厚,与他结交,百利而无一害。于是,老朽让霏音利用教授琴艺结识胡绮莲,制造机会让她与吕少爷相见。”楚昭河答道,“这门亲事,王妃也很满意。只可惜胡绮莲福薄。” 在这个问题上他到是直言不讳。 “其实先生看重的是胡海明身后的商船,而非他的财力。”陶不言直视着他,两道看似温柔却透着寒意的眼神。 “大人的话,老朽不明白。”楚昭河完全无视他,冷静地说着,似乎是打算彻底装傻到底。 即使不回答,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陶不言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按排她霏音去萤耀酒楼弹琴,不仅仅是为了收集情报吧。” “确实。六年前的假银票再次出现在穆州,老朽发现萤耀酒楼里有人似乎与此案有关,于是老朽便让霏音前去打探消息。”楚昭河答道,“至于她如何进到萤耀酒楼,老朽就不得而知。” “萤耀酒楼命案发生后,霏音是绿绮琴师的身份被揭穿,她便对你们失去了价值,于是你杀了她。”陶不言说道,望过去的双眼,隐隐地透着光来,看似深沉,却犀利无比,好像能将人看穿看透。 “呵,”楚昭河笑了就像是听到一个极好笑的一个笑话一样。他挺直嵴背,一改之前的谦逊,身上散发着有如蔑视这世上一切的傲慢与自信。 充满自信的双眼笔直地望向陶不言,“区区一个娼妓,根本不值得老朽出手。既然她渴望离开青楼,那老朽就把她送回「妙音坊」,让她一辈子都待在那个地方。霏音这个愚蠢的女人,她应该知道娼妓是永远都不配离开青楼的。” 轻易吐出如此恶毒的话语,仿佛将世人视若痴愚般倨傲的讽笑,游弋在他冰凉的嘴角。 “没有人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希望,摆布他人的人生!”一旁的路景行冷着脸,眼眸如寒潭之水,清冷幽深。 “事实上,卑贱之人生如蝼蚁,命运只能任人摆布,生死皆不由己,有希望又能怎么样?只不过是让自己活得更苦罢了!” “老朽也不过是一只蝼蚁。”接着楚昭河的嘴角扯过一丝嘲弄的笑容,“这些事情皆因是老朽一人所为,想必所有事情陶探花皆已经明了。那老朽继续接受王爷的责罚了!”说着楚昭河微微一鞠躬,不等陶不言反映,转身离去。 “昭河这人向来固执,有些事情本王也是无能为力,你们也看到了,本王已经对他做出责罚。还请两位探花郎不要见怪。” 风淮秋开口说道,事不关己的态度,让自己彻底地置身于事外。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沉着而淡然,奕奕生辉的双眸,沉静而深邃,看上去却是冷漠无情,却有着让人无法忽略凛然的尊贵和隐忍的霸气。 若是普通人应会感到胆怯,但陶不言轻笑着凛然地接下这样的视线,“王爷说笑了,这本就是王爷的家事。” “不过,我还想恳请王爷让我见一个人。”陶不言柔柔露出笑容的那张脸看似纯真,却也隐约闪现着将一切掌控的慧黠。 “噢,什么人?”风淮秋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琴童怜儿。”陶不言答道。 “穆勇,带两位探花郎去琴房。” “两位探花郎,这边走。”穆勇走过恭敬地说道。 穆淮王府异常地大,九曲回廊,曲塘荷风,风过留香。绕过一年拐角后,穆勇在一间有琴声传来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怜儿!”穆勇敲了敲门。 “来了!”门被打开,露出一张小圆脸,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着,“穆总管,有什么事吗?” “两位大人有话要问你。”穆勇微微侧身。 怜儿看到他身后的路景行和陶不言,脸上顿时露出紧张的表情,接着整理了下衣衫,上前向行礼道:“怜儿参见两位大人。” “不必多礼。”陶不言的声音温柔,看向她露出的笑容,如六月的风带着微薰的温柔暧昧得流连着,阳光在他的脸上映出温暖与温柔的流光溢彩。 怜儿看着这笑容,不由地有些痴了,小脸微微泛红,“陶、陶大人。”似乎比刚才更紧张了。 路景行的脸色不由地微沉,“怜儿,今日有些事情问你,望你如实回答。” “是、是!”怜儿只觉得被路景行这双冷清的眸子一照,一股寒意不由地自后背升起。 “怜儿,快请两位大人进去。”一旁的穆勇实在看不下去,开口说道。 “啊,是、是,两位大人里面请!”怜儿这才回过神来,侧身将二两人请进屋。 由于房间背阴,让人感到十分清凉,房间侧一直到棚顶的架子上放着各种古琴。另一侧是好像工作台一样的方台,用来进行古琴的日常养护。 坊间传闻穆淮王精通音律,酷爱古琴,现在看来传闻不假。 “两位大人请坐。”也许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怜儿没有那么紧张,待二人落坐后,她端上了茶。 “大人,要问什么?”怜儿抱着茶盘站在一旁,轻声地问道。 陶不言打量了四周,“没想到怜儿是制琴师。” “哪里,陶大人过奖了!我只是学徒,爹爹说我还不够制琴的资格,平时我主要是负责整理保养这些琴。”怜儿说道。 “你是琴师松风寒的女儿吧,名琴「绿漪」便是出自你父亲之手。”陶不言看向她说道,“据说「绿漪」是松风寒为了纪念亡妻而制。” “是的,大人说得没错。但因种种原因,琴辗转后被王爷买下,现在「绿漪」的主人是穆淮王。”怜儿的表情有些落寞,“王爷赐琴时,我自荐琴童。” 这样的话,当日怜儿的举动便可以理解,琴对于她来说是对于母亲的思念,自然不容破坏。 “在这儿之前你可有发现她就是「妙音坊」的头牌霏音吗?”陶不言问道。 “没有,我并不知道她是霏音。只是觉得她长得很漂亮。”怜儿答道。 “这个月初十,胡小姐来学琴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陶不言接着问道。 “呃……”怜儿想了下,点了点头,“那天原本是没有人来学琴,但是胡家一大早来人,说下午胡小姐想来学琴,让小姐务必安排。 “那天胡小姐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弹错,还一直盯着计时器。而且她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刻钟离开。”怜儿想了下说道,“然后,在胡小姐离开后不久,小姐也出去了。通常双日小姐都会出门,所以我也没有在意。” 陶不言点点头,怜儿的话证实了他的推测,霏音发现了胡小姐当日要与人私奔,所以才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萤耀酒楼发生命案当天,你可还记得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一旁的路景行问道。 “呃,”怜儿想了一下,“离开时,小姐将计时器不小心弄坏了,这算吗?我想可能是因为琴弦断了,小姐不太开心。而且当天我总觉得小姐有点怪怪的。” “还有哪里怪?”陶不言追问道。 “那天小姐突然说要教我弹琴,之前我央求她都没有答应。不过,她让我先弹一曲,然后她再指导。”怜儿说道。 “那你可知是在什么时辰?”因抓住了转瞬即逝的线索,陶不言双眼闪烁着光辉。 “大约是在巳时过半。”怜儿想了下说道。 “当时霏音是否出去过?”路景行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含意,紧接着问道。 “呃……”怜儿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可能没有吧,因为我在专心弹琴,所以不太确定。” 陶不言转头看向路景行,显然霏音趁怜儿不注意时调慢了计时器,以教怜儿弹琴为由让她在房中弹琴,自己则趁机熘到隔壁贾仁的房间意图行凶,结果却看到了贾仁被杀的经过。 这样的话…… “怜儿,案发后「绿漪」可还有人动过?”陶不言紧忙问道。 “没有,琴弦断了,我非常难过。所幸当天楚夫子就派人把我接回了王府,于是我在父亲的指导下自己换了琴弦。现在琴就在这里。”说着怜儿转身,走到墙边琴架前,取下了第二层中间的那张琴。 “陶大人,请看。”说着怜儿将琴递到陶不言的面前。 “多谢。”陶不言接着琴,“这琴换过弦后,可曾有人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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