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屋檐两角高翘着,叶泠雾戴着帷帽从车厢钻出来时还仰头看了一眼。 梧桐动作稍快一步,先去和守门的侍卫打招呼,侍卫得知是宁北侯府的表姑娘来找江大学士,立刻就进府通报了。 不多时,那侍卫再出来,才领着叶泠雾往府内去。梧桐留守在马车上。 大堂内挂着一张“镜明高悬”的牌匾,牌匾下是两张太师椅,中间隔着一张摆着纸笔墨砚的方桌,屋内陈设俨然,透着凌人的庄严。 除了宣知州外,堂内还有好几位大人也在。 江大学士见人来,微笑着起身道:“叶姑娘今日来找江某是有何要紧事?” 叶泠雾朝众人福了福身子,说道:“我是来证明那日不止楼太傅一人去找过百里主君,我也不知百里主君是何时出事的,但那晚我先后看见了两人从一间屋子里出来。” 江大学士神色忽而凝重,还未说话,宣知州却先站起身,忙问道:“这位姑娘说这些话可都是真的?” 叶泠雾转而看向宣知州,郑重其事道:“句句属实,那晚确实有个人比楼太傅还晚一些从百里主君的屋子里出来。”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斟酌叶泠雾话中有几分真假。 一位大人煞是不服道:“刚刚侍卫通报时,我也细听了,这位叶姑娘是宁北侯府的人吧,既然是宁北侯府那就是京城朝廷的人。” 其余的话那大人没有明说,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淮南一带不仅仅只有那些名门贵族与京城朝廷不合,下到普通老百姓上到知州府,对如今的陛下颇有异议,这也是历史遗留的问题。 这大人的话一出,其他人的神色明显露出了鄙夷,叶泠雾这才明白,怪不得楼昭娆会那么着急,这些人明显先入为主,还没定论就已给楼太傅判死刑了。 江大学士侧首淡淡扫了那些大人一眼,看着叶泠雾莞尔道:“李大人此话差矣,叶姑娘虽是宁北侯府的人,但她与楼太傅却并无直接联系,我们都想查清此事还百里家一个公道,若是误判让真凶逍遥法外,这世上可还有真理?陛下又要我们知州府有何用?” 李大人吃瘪,神色难看。 大堂内似乎弥漫起一层静默的雾气。 熟知又或者是与江苑相处过的人都知道,他这人看似有些病态的柔柔弱弱,语气软绵懒洋,实则言语犀利,只要占理就不退半步。 仅仅一句“知州府有何用”就让众人闭嘴,看似简单的话,其实很有深意。 南域各城池向来是知州府为大,不像北疆等地有王爷又或者将军镇守,犯月如此,余苏城亦是,这事一直苦恼着京城朝廷,碍着那些个名门贵族,陛下唯一能让其收敛的法子,不过是没收兵权。 宣知州反应过来,叹道:“江大学士这话不错。叶姑娘,既然你目睹了先后有两人进入百里主君的书房,那你可还记得另一人的长相?” 叶泠雾想了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苑,回道:“天色太晚我也没瞧清,不过那人应该是个中年男子,身材微胖,看着也不高,长相的话……我也记不太清了。” 李大人冷哼一声,又说道:“像叶姑娘你描述的人这余苏城多了去了,我瞧着这屋子里就有不少嘛,对不对罗大人,吴大人?” “......”罗大人和吴大人:假笑以对。 李大人不依不饶,继续咄咄道:“叶姑娘也看见了,照你的说话,嫌疑人的范围可不小,难不成因为你的一句话,我们还要把余苏城翻出来找?” 叶泠雾无言。 小时候觉得当官的都是明辨是非之人,后来跟着宋老去过几回衙门,发现衙门内那些个当官的人里有不少草包,本以为是个例,现在来看,当官的确实有不少草包。 “李大人说的倒是不错,不过既然有线索那就得去找,难不成知州府的官家饭是白吃的?”江苑语调自然,没有太大起伏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 李大人直着脖子,低吼道:“江大学士与这叶姑娘关系匪浅啊,处处维护着她说话。找人?现在哪还有那么多时间找人,要不是咱们知州大人急忙上书朝廷,现在那个楼太傅恐怕都被捅出几百个窟窿了,为了这事百里家向咱们可施压不少啊。” “李大人。”江苑目光睁睁地看着他,语气诚挚,“你要明白你是朝廷命官,不是看淮南名门脸色行事的小厮,百里主君这件案子有不少疑点,我们羁押嫌疑人,同时也得保护嫌疑人,这本就是为官者本分。” 李大人铁青着脸皮,无言反驳。
第175章 暗夜 宣知州摸了两下白胡子,站出来道:“江大学士所言甚是,既然这位叶姑娘说她看见了那个人,不如就让府上画师来,大致画出那人模样,张贴全城。” 李大人哼道:“宣知州糊涂了吧,您刚才没听这位姑娘说吗,她都记不清长相了,画师如何能画?” 众人缄默。 叶泠雾道:“我是不记得他长相,但我身边的一位婢女也看见了,她肯定是看清那人长相的。” 宣知州摸胡子的手一顿,声音透着紧张道:“叶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叶泠雾绷着脸道:“当然。” 宣知州道:“那她人呢?” 叶泠雾道:“元辰那日受了伤,在府内修养。” 宣知州与几位大人相视了一眼,看向江苑朝:“此事已上书陛下,在旨意下达前必须尽快查清,既然叶姑娘身侧的婢女看清了那人模样,不如……”他又看向叶泠雾,“现在天色也不早,叶姑娘若是不介意,今晚就带着人来知州府,让画师画出那人模样,明日一早张贴全城。” 叶泠雾犹豫。 这次出府本就是瞒着府里所有人,要是晚上再出来肯定是瞒不过沈老太太的。 “怎么?叶姑娘这是不愿意?”宣知州道。 叶泠雾黛眉微蹙,正不知如何回答,江苑却道:“叶姑娘想来是出府不便,不如晚上我亲自去接叶姑娘。” “?”叶泠雾倏然抬头看着江苑。 他去接,这事要是被秦明玉知道,那这个新年她也不用在侯府过了,直接送回渝洲也不用再回京了。 “江大学士所言不失为一个办法,您在朝廷颇受重用,想来宁北侯府也会看你的几分面子。这事可就麻烦江大学士了。”宣知州敲定主意。 江苑没有先回答,反而先去观叶泠雾的神色,见她眉头紧锁,温言道:“叶姑娘不必担心,此事由我同老太太说,决不会让你为难的。” 叶泠雾见他神色诚恳,这才点头。 天色渐渐暗下。 江苑如约到了沈家租宅。 有贵客到访,第一时间就传到了秦明玉的耳中,她立马带着几个女使风风火火地去了谭云阁,女使掀开暖帘进去时,江苑正坐在侧下同沈老太太说着话。 “江大学士来了怎么也不去我那坐坐?盼儿方才也还同我聊话,说起许久未见江大学士了。”秦明玉端着身姿,款款踏进屋。 江苑讪笑着起身,抬臂作揖道:“请嘉仪长公主安。今晚江某也是有件事找老太太聊聊。” 秦明玉莞尔道:“原来江大学士是特意来找母亲的,也不知是何事?” 沈老太太停下捻佛珠的手,眉头不展道:“他可不是特意来找我老婆子的,是来找泠丫头的。也罢,江大学士既是专门来请,那就让她跟你走一趟吧,不过人你可得给我保护好了,我不想这丫头出任何事。” 江苑拱手道:“江某谨记。” 秦明玉一头雾水,目送人离开后,忍不住问道:“母亲,江大学士突然找泠丫头做什么?他们二人之前也没见说过几句话呀。” 沈老太太沉声道:“怎么,你还想着江大学士与盼儿这桩姻缘呢?” 秦明玉一噎,垂下眼眸算是默认。 沈老太太冷笑道:“他们两个的姻缘也就你还上心,江大学士早已摆明无意,你啊也就莫强求了。” 秦明玉不满:“儿媳何时强求了,只是江望舒那孩子确实挺有前途的,出身也不错,我们家不争,那就落到别人家去了。” 沈老太太不知可否,端起案几上的茶碗,慢条斯理道:“我瞧着这件事起之后,淮南名门和京城朝堂之间少不了摩擦,我们啊就静观其变后再议吧。” 去往知州府的马车特地选了城中安静的小官道,临近新年,城中大部分商铺都早早关门,加上前日元辰动乱,城中不少人都已回乡的名义,出城避风头了,是以,这条小官道更显僻静。 这车驾不但外表华丽,厢内还设着白铁桐木制成的小小火盆,暖炉上还烧着咕嘟咕嘟冒热气的茶水。 绒秀紧挨着叶泠雾而坐,江苑坐在两人对面,忽而道:“其实叶姑娘也可以将所知道的事告知沈小侯爷,沈小侯爷为人正直,他要是追查起来肯定比知州府行动快。” 叶泠雾蹙眉,神色不自然地抿抿唇道:“江大学士这话可是觉着知州府不如侯爷?我还以为知州府断案查案会比侯爷这样的武将厉害。” 江苑轻笑不语,好似看穿了什么。 “其实我与沈小侯爷也不过见了数面,他行事厉不厉害我虽未领教过,但沈小侯爷的那些事迹我倒是听说过不少,也知道这昭国姑娘对其无一不倾慕,可我瞧着叶姑娘对侯爷倒是有避而远之的意思?” 叶泠雾顿了一下,绒秀见状赶紧解释:“江大学士误会了吧,我们姑娘对侯爷自然是敬重更多,避而远之也是敬而远之。” 江苑微微而笑,正要说话,车身忽的一晃,骤停下来。 三人皆是疑惑,江苑推开车帘,却发现马车竟停在了一个无人小巷。 而一旁的车夫歪歪斜斜地靠在外厢壁,胸口插着一把箭,不用去探息,只看他伤口流出的血迹都知没命。 忽的,空中射过一支冷箭,险险擦过马车。 江苑眉头一蹙,只见前方有一人背着弓箭,迎着黑暗不急不慢的走来,他身材魁梧,穿戴陈旧盔甲一袭黑衣,腰上别着大刀,脸上蒙了黑布,几乎快融入黑暗中。 江苑心感不妙,连忙缩回车厢之中。 叶泠雾见他神色凝重,道:“江大学士,外面怎么了?” 话落,一支箭射穿车厢,从三人眼前擦过。 绒秀吓得尖叫一声,叶泠雾亦是吓得后背僵直,江苑倒是淡定,但手心却已直冒冷汗。 三人还未缓过神,“哐”的一声巨响,厢门被一刀劈了开来。 那人也是讲究,冷哼一声道:“有人花钱买你们三个人的命,有何遗言现在说,说完了就得一个,一个……上路。” 男人说话很轻,浑身带着酒味,说完话后还从腰后拿出个酒葫芦,悠悠然的模样是笃定了车厢内三人毫无还手之力。
第176章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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