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饼给我吧。”沈青折说,“上次他给了我一块胡饼,我也没吃完。” 那天被掐了脖子,嗓子里疼得厉害,阿宝给他分的胡饼又凉又硬,他只勉强吞咽了半块下去,剩下的都给了时旭东。 拿到手里的胡饼还带着泥,沈青折扑了扑灰,面色如常地吃下去。 吃完了胡饼,沈青折又叠起了元宝,只是这一次叠好后,他站起来,轻轻放在了河面上。 “这是我家乡的风俗,”沈青折看着元宝顺着河流飘远,“亡者也能收到。” 父亲被沉了河,再浮出水面的时候,浑身肿胀,完全看不出来平时温和的模样。 每年到那一天,他都会在河面放一盏小小的河灯,看着灯顺着河流慢慢飘远。 “给逸儿的交代,就是一定要打赢,打胜,”沈青折说,“让阿宝死得其所。” 他的语气平静,看着河水,火光映在他剔透眼眸里,熊熊烧着。 飘在河面的元宝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打着旋逐渐沉没。 “沉了……”沈青折忽然定神,“水位……是不是降了?” 他回头对上陈介然的眼神,对方也是一肃,赶忙起身,跛着脚走过来,借着火把仔细打量。 沈青折刚刚要走进河水里,就被陈介然拦了一下:“陈冬,你去。” 陈冬趟进了水里,往深处走了两步,抬头看向二人:“降了很多,白日某来河里洗过澡,也是这个位置,那个时候能到膝盖……” 现在只到小腿肚。 河水也会因为月球引力有涨潮落潮,只是很不明显,也不能解释水位的骤然下降。 如果是同样靠着北汝河的汝州用水——其一,汝州的人口所剩不多,其二,他们虽然留下了部分兵士驻守,但为何前两日水位没有降?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李希烈?” 时旭东皱眉,隐蔽住自己的身形,看着那边重新在汝州城外临时驻扎的大队兵马。 看旗帜,应该不是李希烈本人,而是他麾下部将。但无疑是有李希烈授意的。 这和淮西军在两河的行动宗旨完全一致,都是切断补给线,控扼关键点。 如果现在在汝州出现了淮西军,那么在襄城的另一侧,也就是东边原本打着李勉的那一支军队,也必然会掉头来攻。 襄城,危在旦夕。 要怎么把消息传递给青折? 他一个人退回去不难,难的是还带着颜真卿。 时旭东回头看了眼被安置在马车里的颜真卿,对方触及他的目光,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 时旭东:“……” 这个傲娇老头坚持认为他就是拐带走了陛下生母的野男人,这一路上都不跟他说话,也不配合行动。 “李希烈怎么可能……?” 哥舒曜掏啊掏,终于掏出来自己的龟甲,看着上面烧出来的裂痕——大吉。 不对啊。 结合刚刚算的八字,哥舒曜深刻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迷信水平大幅度退步了。 刚刚,他出帐子准备去质问沈青折,就跟正主迎面相逢。他背后还跟着那个跛子。 沈青折揽住他就把他往帐子里带:“有事儿。” “放手!放手!” 沈青折立刻收回手:“乱叫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哥舒曜看着他的手,按照薛涛行纪上面说的,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完蛋了,沈青折对自己痴心一片。 哥舒曜浑身都不自在,跟着他进了帐子里,听见他说:“李希烈估计是往咱们上游派了一部,要切断我们的补给,以及和洛阳的通讯。” 那跛子跟着在后面补充说了水位的事情,哥舒曜捏着龟甲,就陷入了自我怀疑。 “李希烈怎么可能……?” 沈青折打掉他的龟甲:“别看你那个龟儿子了。” “谁说这是我龟儿子,”哥舒曜炸毛,“龟儿子是你们西川骂人的话,别当我不知道,薛涛行纪我都看了!” “你识字啊,哥舒副使?”沈青折心情不好的时候嘲讽力度全开,“那怎么作业都是别人代写的?” 唰的一声,陈介然和陈冬两个人把图纸展开,贴到了木板上,沈青折用笔在襄城这一点上重重一圈: “哨骑已经撒出去了,一路往汝州,一路往东向尉氏郑州。我估计,如果汝州有派兵,那么尉氏郑州的部队必然回头来打我们。” “如果你估计错了呢?” 沈青折看着他:“作业都要别人代写的人别说话。” 哥舒曜心梗,这就是沈青折对喜欢的人的态度吗? 沈青折没理他,继续道:“李希烈准备两路夹击,并且悄悄行军,就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怎么办?” 哥舒曜坐到了座位上,看着面前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沈青折。 他看着面前的地图,没有给自己一点眼神: “让他来。” ---- 晚上还有一章!前两天忙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过事情告一段落了!这周恢复做五休二⁽⁽ଘ( ˙꒳˙ )ଓ⁾⁾
第105章 丘陵平原 “让他来。” 放完狠话,却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坐等着李希烈上门。 沈青折在襄城以南画了道弧线:“我记得这里是丘陵。”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对,是山。” 有赖于西川高山深谷骈列的特殊地貌,西川军队山地作战这项技能点满了,因此在他眼里,不到一定海拔,说山都有点不好意思。 实际上这几座只是稍微矮了一点,还不能被开除山籍。 “三座山,中间空了一块,左二右一,李希烈上次就是从这里来的,”哥舒曜在中间指了指,“就是这里这块平原。” 沈青折指了指左一:“它应该是南北走向。挡在汝州与襄城之间。” “西北向东南走向。” “明白了……这边都是平原吧?” “是的。” 沈青折看了地形片刻,在脑中勾出大概的轮廓。 他指了下北面的大片平原:“哥舒副使,这块的布防就交给你了。” “尽量拉开纵深,以层层迟滞敌军。他们征战多日,粮草短缺,人困马乏,必然急于求胜,只要拖住,打成消耗战就是我们的胜利。” “弓兵与砲车相配合,在左二右一这两座山布置防线……” 一条又一条的清晰指令从大帐中发出,这个外表普通的帐子就像是全军的心脏,以极强的泵血功能维系着整个大军的运转。 陈介然说:“那应该是令武山和首山。” “守住了想叫什么叫什么,把哥舒将军的龟儿子埋那里,以后就是龟山,旁边山谷就叫龟谷,发展高科技产业园区……” 沈青折又开始说些鬼话,哥舒曜想用龟儿子敲他——等等,什么龟儿子!都被沈青折带跑了! 无视掉哥舒曜的幽怨,沈青折最终指了下左一:“陈介然,你到这里,在天亮之前抢住棱线……知道什么是棱线吗?” 没有人知道,几个人面面相觑。 沈青折愣了愣,想到时旭东不在这里,叹了口气:“把李眸儿叫过来。” 给李眸儿开了这么几天指挥作战特训班,也是时候期中考试了。 李眸儿来得很快,攥着拳头,梗着脖子说:“节度,你现在对哥舒曜情有独钟?时都头才刚走啊!怎么可以这样!” 沈青折:“啊?” 陈家叔侄俩:“啊?” 哥舒曜咳咳咳,这傻孩子怎么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呢。 虽然沈青折只是一厢情愿,但是吧,他这么善良的人,也不愿意看到有人为了自己黯然神伤。 这件事主要怪他,太有魅力了。 哥舒曜说:“这是我和你们节度之间的事情。” 跟在后面进来的曲环:“……”要不他还是出去吧。 大事当前,沈青折匆匆说了句“没有这回事”,就接着道:“跟陈司马解释一下棱线。” 李眸儿不解释。 虽然天天看见沈节度和时都头形影不离,她也有点麻木,但是怎么可以移情别恋呢?破坏了她对于感情最后一点向往! 她——铁血纯爱战士李眸儿——今天就要为时都头讨个说法! 李眸儿执着地盯着他:“节度!时都头不好吗?” “他很好,你给陈司马解释一下……” “节度,虽然某每天看你们俩黏在一起也看腻了,但是也不能他刚走就这样吧!” 什么叫看腻了……等等,什么叫刚走?说得跟他刚成了寡妇一样。 沈青折头疼:“我们俩很好,没有这回事,你到底从哪里听说的?” “哥舒将军自己说的。” “不过是开个玩笑。” 哥舒曜说完,冲沈青折挤眉弄眼,被沈青折狠狠瞪了一眼。 唉…… 哥舒曜在心中默默叹气,他都懂——沈青折偷偷暗恋自己,却不敢说,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终究是他背负了这一切。 李眸儿看着他俩的眉眼官司,认真道:“某认真希望节度和时都头好好的,百年好合。一时动摇是正常的,但是不能因为这种野狐精就放弃时都头。” “嗯嗯。眸儿,你给陈司马……” 哥舒曜跳脚:“什么叫野狐精!” “啪”的一声,沈青折拍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个队伍真是太难带了。 直到带兵出去,陈介然都不知道什么叫棱线。 “就在这儿,”李眸儿背着一张弩,一把弓,踩了踩脚下的山石泥土,在呼啸的谷风里扯着嗓子大声道,“山脊上面,能看见两边山坡情况的就是棱线。” “看见……”黑暗里,陈介然似乎是苦笑了两声,“某什么都看不见。” 为了隐蔽,他们把火把都熄灭了,没有照明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夜盲的状况暴露无遗。 李眸儿怔了一会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就是节度强调的灵活机变吗?可是……该怎么办? “我等看不见,敌军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趁夜爬山已经疲惫了,”陈介然说,“不若让大家伙儿都休息一下,也好养精蓄锐,明日清晨,若对方来犯,才能有力气将之杀退。” “也好……”李眸儿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在军中老兵的带领下,他们谨慎选择了过夜的地方,用粗布隔开身体与地面,并铺上些干枯枝叶和箭竹。 李眸儿试着躺了躺,有些扎人。 “这是要做什么?” “防止熟睡,”陈介然解释道,“这林子里面有山魈,晚上要是一睡过去,那就是真的过去了。” 李眸儿皱着眉点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个山背面的坳处,挡风避雨,她抱着手臂坐在最外围。仔细听着林子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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