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嘴边浮起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为皇帝拢了拢披风,抱紧那柔软的腰身,一只手探进披风里为他暖着胃部。 夜空中正绽开满天华彩。 “真美啊。”燕云潇轻声道。 “嗯。”林鸿深深地望着他的侧脸,“真美。” 这场年节的盛大烟花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燕云潇仰头仰得脖子酸,林鸿便帮他揉捏后颈,又趁机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烟火不断,笑语不停。 林鸿爱慕又贪心地望着皇帝的侧脸,不时帮他拢拢披风,揉揉腰和后颈。更多时候是静静地拥着他,看不够似的一直看。 烟花落寂时,百姓依依不舍,遗憾离去。孩子们拉着父母的手,说明年还要来看。 人流渐渐涌动,燕云潇有些怅然若失地随着人流往前走着,回忆着烟花的细节。见众人皆美满幸福,言语带笑,他顿住脚步,突然觉得少了什么。 手腕立刻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这里。” 燕云潇转过头,林鸿递过来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道:“臣方才去买红薯了,皇上吃点热的,暖暖身子。” 燕云潇瞥了一眼被握住的手腕,意外的没发脾气,而是道:“丞相一个月只有十两银子,买了这红薯,还吃得起饭吗?” 林鸿一笑道:“那臣便去皇上的菜圃中摘南瓜,反正已经欠了皇上五十万两银子,不介意再多欠一点。” 燕云潇冷哼了一声,捧着热乎乎的红薯吃着。 林鸿问:“好吃吗?” “不错。” “皇上喜欢的话,臣便在菜圃中种些红薯,烤给皇上吃。” 燕云潇刺了他一句:“丞相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昨儿刚在茶馆说了书,今儿又要垒个土灶烤红薯了,明儿是不是还要摆摊卖画儿?” 说话间走到了马车前,林鸿掀起车帘让皇帝上车,中途轻扶了一下他的腰,闻言笑道:“臣的画都是珍宝,便是有人给臣十万两银子,臣也是不卖的。” 燕云潇想到小茅屋里那一沓水墨画,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朕希望丞相把聪明才智用到正事上来。” 林鸿诚恳道:“谨遵皇上教诲。” 已近丑时,灯火渐寂。 马车驶入宫城,在寝宫门口停下。 林鸿送皇帝下了马车,道:“臣明日要回老家祭祖,处理族中事务,快则七日,慢则八日后回京。” 燕云潇向寝宫走去,掩唇打了个呵欠,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明日到十五都是休沐时间,丞相何需向朕禀告。” 林鸿送他入内殿,接过披风放在一旁,温声道:“皇上昨夜喝凉酒胃疼,明日记得请太医来看看,这几日饮食也要注意些,不要吃寒凉的食物。” “知道了,快走吧。”燕云潇困得睁不开眼。 林鸿道:“臣在看烟花时冒犯了皇上,理应在此跪一整夜,以求赎罪。” 燕云潇半闭的眼睛睁开了,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想跪,去刑部钉凳上跪。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林鸿面不改色地道,“那皇上好好休息,臣告退。” 看烟花时整整抱了一个时辰,皇帝竟然没生气,也没让他跪。 有一点可惜。 一想到皇帝漂亮的唇瓣吐出类似于“给朕跪下”“给朕跪一夜”之类的话,林鸿就止不住心里发热,膝盖发痒。 又等了片刻,见皇帝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林鸿只好遗憾地离开了。 燕云潇困得睁不开眼,任由宫女伺候他梳洗。 银烛帮他换上寝衣,咯咯地笑道:“奴婢可听清楚了,什么跪一夜啊?” 燕云潇闭着眼睛懒懒地道:“他冒犯了朕,请罪跪一夜。” “那皇上怎么不让跪?这才多久呀,皇上就心软了不成?”银烛在案头点燃线香,打趣道。 燕云潇轻哼了一声:“让他跪是在奖励他,朕可没那么好心。” 银烛吐了吐舌头,心中暗道,可不就是心软了嘛! 她放下纱帘,吹灭烛灯,悄声离开了。 翌日,燕云潇睡到中午。 用过午膳后宫女端来糕点,是御膳房做的梨花糕,并不是往日的栗子糕。 燕云潇这才想起,栗子糕离京了。 他吃着糕点喝着茶,读了会儿闲书,蓝卫送来一封信。 信是步摇写的。 她定居在南方一个鲜花盛开的小镇上,生活平淡幸福,年前怀了孩子,信中还写了一些平日的趣事和家常。 信的最后是两句诗。 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前面是婉约清丽的簪花小楷,写到这句诗时,字迹陡然潦草起来,某些字上有划去的痕迹,似乎写信的人后悔写这句诗了。 可最终还是寄出了。 燕云潇盯着“数与君相见”,看了许久,把信放到一边。 这是一份还没给出就已经留好退路的爱意。 “你是风,雁过无痕的风,只有方向、永远没有中心的风。”那日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他耳边,“但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能拉住你、让你驻足的人。” 燕云潇将信纸在烛灯上点燃,看着“数与君相见”化为灰烬,他唤来送信的蓝卫,道:“她快生孩子了,送一对长命锁去吧。” 蓝卫应下,见他低头看起闲书来,疑惑道:“主子……回信?” “没有回信。”燕云潇没抬头,翻了一页书。 蓝卫领命退下。 百官大多都回老家祭祖,宫里未免有些冷清起来。 下午,燕云潇让人找了一队戏班子,在御花园看了一下午的戏。 扮演小生的是位年轻男子,见皇帝的目光屡屡停在他身上,想到京中的流言,不由得卖力展露着身体,不时冲皇帝抛个媚眼。 燕云潇饶有兴致地摇着折扇,笑吟吟地看着台上的人。 戏结束后,他命人打赏,又传谷源成进宫陪他吃烤鱼,天黑后才回寝宫。 白天的小生已洗干净了妆面,坐在寝宫外的青石宫阶上坐着等皇帝。见皇帝过来,忙拢了拢纱衣,楚楚可怜地道:“皇上……” 燕云潇过目不忘,自然认出了他是戏班子里的人,看着此人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便摘下块玉佩,把人打发走了。 发生了这种事,他也不听戏了,接连两日传谷源成入宫,商讨春闱选士一事。 皇帝高雅,谱了新曲,命宫中乐师弹奏。 弹琵琶的云烟又入了皇帝的眼,单独留下,为皇帝弹奏琵琶至夜深。 消息传到林鸿老家时,他正在祠堂整理牌位。 小厮道:“京里传来消息,皇上邀谷副相在御花园吃烤鱼。” 林鸿擦牌位的手一顿,又继续擦起来:“无妨。还有呢?” “皇上请戏班子入宫唱戏,扮小生的穿着纱衣在寝宫前勾引皇上。” 林鸿手指一用力,牌位裂了条缝。 “……但是被皇上打发走了。” 林鸿松开手。 小厮又道:“之前在后宫的那个云烟,单独留在皇上寝宫弹琵琶到夜深。” 啪的一声,牌位彻底断成两截。 林鸿沉声道:“我现在就回京。” 小厮傻眼:“明日有宗族聚会,大人您是族长。还有这……这三姑舅老爷的牌位……” 林鸿瞥了他一眼:“跟了我这么多年,这点小事,还用我教你?” 小厮立刻噤了声。 林鸿等不了下人慢吞吞地拴马车,跨上一匹马便疾驰而去。 初四一早,燕云潇来到小茅屋。 他擦干净母妃的墓碑,将墓碑前清扫了一遍,摘了一小簇雏菊花放在墓前。 小狐狸一直欢快地围着他打转,不时抱住他的衣角,冲他呦呦地叫。 燕云潇将肉放入它的食盆中,小狐狸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腿,吃起肉来。 指挥蓝卫给菜圃浇了水,修补了几个篱笆,给板栗树剪了枝,又摘了一簇鲜花插在木花瓶中,燕云潇懒懒地倚在榻上,小狐狸趴在他脚边。 一人一狐一起打了个盹。 醒过来时正是午膳时间,窗外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 燕云潇想到栗子糕还有三四天才回京,不觉叹了口气,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忧愁地道:“唉……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不知是不是饿得发晕的错觉,他竟然闻到了熟悉的栗子糕味道。 正想好好闻闻,却听窗外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第44章 林鸿推门而入,手中拿着刚摘的茄子和萝卜,笑问道:“中午吃地三鲜和鲫鱼萝卜汤,可好?” 他衣袖卷到手肘,手臂上沾着点泥土,含笑地望着榻上的人。 燕云潇在听到他声音时,便懒懒地躺了回去,摸着小狐狸光滑的皮毛,道:“好啊。” 地上放着一个粗制的竹筐,里面有两尾活蹦乱跳的鲫鱼。 他奇道:“哪来的鱼?” 林鸿拎起竹筐往厨房走去,道:“旁边的小溪里抓的。” 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回头道:“皇上很喜欢吃鱼吧?无论是煮的,还是烤的。” 燕云潇疑惑地挑了挑眉:“丞相想说什么?” 林鸿道:“前两日皇上和谷源成吃烤鱼时,他会帮皇上剔掉鱼刺吗?” “剔鱼刺自有太监来做。”燕云潇回想起前两日,潜鳞亭中,谷源成哼哧哼哧埋头吃鱼,差点把他养的冬静鱼吃光,抱怨了一句,“他可真能吃。丞相问这做什……” 说到这里他骤然打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笑意:“哟,丞相这是吃醋了。” 他懒懒地斜倚着,肘支软榻,手掌托腮,衣衫滑下来一大片。一脸戏谑狡猾的笑意,清亮的明眸打趣地盯着林鸿。林鸿见他这样,一时忍不住,放下竹筐大步走来,半蹲在他面前。 “臣比他吃得少。”林鸿深深地望着燕云潇,轻声道,“臣还会帮皇上剔鱼刺,保证比太监做得好。” 燕云潇笑得意味深长,视线下滑,缓声道:“比太监好吗?丞相又不是太监,为何……要与太监比?” 林鸿的喉咙上下动了动。他想起那日在暖阁,皇帝那近似于挑逗的玩笑话。 他伸手扣住皇帝的手腕,在皇帝不悦的目光中,理智回笼,伸出两指落于脉搏上,声音沙哑地道:“身体可好了?可有请太医瞧瞧?” 燕云潇手腕灵活地一转,甩开他的手指,坐起身理了理鬓发:“丞相连朕与谁吃鱼都知道,又怎会不知朕请没请太医?” 林鸿敏锐地听出他话里的一丝不悦,立即请罪道:“是臣的不是,臣不该打探皇上的日常。但臣无一日不挂念皇上,只能从下人传来的只言片语中聊解思念,请皇上恕罪。” 软榻旁的小案几上,放着一碟子冒热气的栗子糕,还有一碗温着的淡莓酒,燕云潇看了一眼,心里的那点怒气就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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