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他刚回头没走几步,身边便闪出了十几个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各个身手不凡,悄无声息地躲在角落里,似乎像是一早就埋伏在那里一样。
他心里一沉。
难道他们方才试图对李尧不利吗?
“桃花将军,跟我们走一趟吧。”
骆勇眯了眯眼,他们似乎是针对他的。
他暗暗拿出袖口的匕首,“若我说不呢?”
黑衣人冷笑一声,“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李尧刚回营帐,就命人将距离营帐不远处那棵桃树的桃枝全砍了,要不是杨叔在一旁制止着,他恐怕要亲自将桃枝插在营帐顶部。
“王爷见着他了?”
李尧点点头,“民儿呢?”
“照王爷的吩咐,四皇子正在营帐里习字呢。”
李尧笑道,“帮我同他说,今日不用习字,让他过来陪我玩。”
杨叔道,“王爷忘了,晚一些还要与诸位大臣将军商议正事呢。”
“不着急。”李尧道,“我算过了,若没有补给,这一年兵荒马乱的,京城里仅剩的粮草大概撑不过三个月。”
杨叔蹙眉,“王爷的意思是化攻为守?”
李尧点点头,微微一笑:“先生,你我都知道,这才是最保守的战法。”
“可是。”杨叔道,“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李尧顿了顿:“先生的意思是?”
“王爷,如今天下局势,宜快不宜慢啊。”杨叔直起身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而且,皇帝他……”
李尧眉头微凝:“皇帝怎么了?”
“王爷,如今情势如此,您是这世上唯一有资格继承那个位置的人。”杨叔几乎央求道,“还请王爷尽快攻城。”
李尧顿了许久,忽然笑出了声,“先生此话差矣,论资历与才能能力,我堂兄李昊更合适,论地位与血统资格,民儿比我更合适些,我只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
李昊是皇帝大兄齐王的儿子,先帝在时,齐王被派去了西北,后来死在了战场上,李昊继承了齐王的遗志与王位,在西北镇守了整整二十年。
论资历和才能能力,齐王李昊确实比任何一位皇子更有能耐些。
“王爷!”
“先生,我累了,此事明日再议吧。”
话音刚落,李民被人拉了过来。
犹记得初见李民时,他是个被人下了迷药,整日里昏昏沉沉的奶娃娃,刚睁开眼时谁都不认,总是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躲在角落里。
如今一年过去了,他胖了不少,看上去也开朗了不少。
至少见到李尧时,他已经会亲昵地跑过来喊他兄长了。
李尧学着骆勇的样子,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温柔又亲昵道:“民儿今日都学了什么呀?”
李民乖巧地骑在他的脖子上,细声细语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民儿会读三字经了?”
李尧有些诧异,毕竟他在这个年纪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而李民竟已经能够读字了。
李民指了指营帐上插着的桃花,问道,“兄长,这是什么?”
李尧索性给他摘了一朵,“这是桃花,是兄长最喜欢的花。”
李民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花捧在手心里。
“民儿喜欢什么花?”见他如此认真,李尧突发奇想问道。
李民想了想,道,“兄长,我可不可以也喜欢桃花?”
李尧神色微微一凝,依旧柔声道:“不可以哦,这是兄长的。” ----
第 33 章
李尧其实很想与李民处好关系,可是他自小便是一个人长大,从来都不知道兄弟间该如何相处。
到沈妃身边时他已经长大了,与太子和秦王之间的相处也没了兄弟间那份纯粹。
所以他很羡慕骆勇与骆华之间的相处方式,更羡慕他与绾绾之间的相处方式。
这一年里,他已经努力将李民养成绾绾那样,李民要什么他几乎无条件满足。
如今看来,他怕是事与愿违。
李民非但没有像绾绾那般开朗可爱,反而更孤僻了。
兄弟俩没说几句话,李尧便带他回了营帐,这个时辰,李民该是刚习完字,吃完晚膳就睡觉的。
眼见着李民乖巧地躺进了床榻,他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叫住。
“兄长,方才你是不是生气了?”
李尧微微一愣,李民在他身边一年了,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乖巧懂事沉默寡言的,从来没有像方才一般,主动问过他什么。
他心里一喜,“你很想知道吗?”
李民顿了顿,像是在犹豫,又像是有些不敢说。
李尧没否认,道,“恩,我是生气了,所以你不许喜欢桃花,听到了吗?”
李民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其实李尧方才根本没生气,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了,产生了些不太好的预感,所以才一时口不择言。
他走出营帐,抬头看着插在上头的桃花,也不知他的勇哥有没有看见这一束束的生机勃勃。
翌日一早,他与往常一样,去往议事帐商议要事。
今日帐中只有杨叔一人。
他刚进去,杨叔便迎了上来,“王爷昨夜睡得还好?”
“先生这是?”
却见他恭敬地将手里的一封密信递了过来,“今早京城里发来一封密报。”
李尧将信将疑地接过,打开一看,整个人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停了。
“王爷,皇帝陛下于昨晚崩,若此刻再不肯把握良机,恐此生都将止步于此。”杨叔苦劝道,“王爷,起兵吧。”
李尧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对于皇帝这个父亲,从前他只觉得,只要见着他,只要尽力讨好他,自己就会与其他兄弟一样,但后来真的见到他了,他又不那么觉得了。
皇帝不是个好父亲,但却是个好皇帝。
在他的治理之下,唐国国泰民安,甚至民有富庶国库有余,若不是这些年不时有内耗出现,唐国或许还真能赶上上古唐朝时期万国朝拜的繁华。
然而,就这样一个皇帝,竟然悄无声息地驾崩了,他忽而觉着心里哪个地方有些空。
自小母亲就说,只要好好活着,凭着皇子的身份,只要不惹事,他的下半辈子就不会有事,那时候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带着生母的那一份希冀好好活下去。
可若皇帝没了,他这皇子的身份也不复存在,他还能好好活下去么?
所以那个位置,即便是他不想争,为了好好活下去,他也是要去争一争的。
只是,即便是要争,他也不会在令人摆布之下去争,他的东西,是他想要,而不是旁人认为他必须要。
这是两码事。
这是他这些年头一回笔挺着身子,居高临下正视着杨叔。
犹记得刚遇见杨叔时,他还是个自不量力想要以王爷身份救人的小王爷,虽然当时救下了康叔一家,但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
那时,他遇见了杨叔,杨叔给他建议,让他去做钱庄生意。
事实正如杨叔所料,钱庄生意他做得很好,甚至不过两年便挣得盆满钵满。
再后来,杨叔又同他分析眼下的局势,几乎手把手教他如何治理禹州,这两年里他从杨叔那里学到的东西,是在宫里学到的要多好几倍不止。
关于这一点,李尧是感激的,所以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他总是愿意躬身作揖,唤杨叔一声先生。
只是眼下,他不愿意了。
他终于明白养虎为患的真正含义,杨叔这只虎教他捕食的本领,并不是让他将来好好活着,而是让他将来帮他捕食。
他是李尧,不是伥。
他眯了眯眼,将那张密信放到一旁。“巧了,昨晚我便命人传信给堂兄,让他今日准备出发攻城。”
他释然一笑,“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杨叔突然不坚持了,他亦是淡淡一笑,“借叛军之手灭齐王,王爷英明。”
李尧心尖微颤,李昊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堂堂骁勇西北军,怎么可能会败在区区叛军手里?
他不信。
然而事实却由不得他不信,当天下午,他便收到了两个消息。
消息之一是李昊入京,消息之二便是李昊败于匪首唐玉忠,身首异处,并悬其首级于城门之上。
这是在向他示威!
李尧从来没有这么气急败坏过!
他径自闯进杨叔的营帐,却不想营帐中却坐满了人。
他们都是跟着他从禹州一路而来的守将们。
杨叔连忙起身给他让座,“王爷,您来得正好,明日便是咱们攻城的时机!”
李尧将战报直接甩在了桌案上,“这是何意?”
将军参将们纷纷退了出去,营帐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杨叔脸上的笑凝住了,他缓缓走近前来,目光锐利地看着李尧,冷冷道:“王爷,这是天意。”
李尧从未觉得自己的心有这般寒凉过,寒凉中又带着些许莫名的恐惧。
有那么一瞬间,他从杨叔的言语中感觉到一丝陌生与凉薄。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沈妃与秦王他们每每在人后便是这般对他的。
他暗自冷哼一声,果然他猜得没错,杨叔至始至终便是将他当做一个傀儡,而非一个人。
他暗自咬牙,正好,他也想同他摊牌了。
杨叔将身后桌案上的木盒子轻轻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他,“王爷,这是东海给您送来的一颗东珠,有眼珠子那么大,您看看,可还喜欢?”
李尧冷冷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杨叔不怒反笑,他本是个快知天命的老丈,这些年在杏花村修身养性,看上去倒是比很多老丈稍稍年轻那么几岁,但笑起来时,眼角的褶皱依旧十分明显。
就像是一条条横纵交错的沟壑一般。
狰狞,又带着野性。
他笑了一会儿,也不打算再装了,一只手捧着盒子,一只手背了过去。
“既然王爷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呢?皇帝必须死,京城必须破,王爷,老朽早就说过,您才是这个天下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若还有其他人,老朽自会让他们统统消失。”
李尧心里一惊,杨叔从来都说到做到,他能设计杀了李昊,那便能设计杀了他身边的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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