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这厢尚在分说,有一人急着小跑进来,在他一旁耳语。 太守又是一惊,半思量着看向市令。 市令发问:“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太守道:“朝廷派来一位钦差大人,已入了城了,你我得速回府衙。” …… 太守和市令匆匆辞别,行首也顺道离去。 墨霄更觉心虚,一揖请罪:“属下自作主张,请庄主责罚。” 闻倾越轻叹道:“我说过了,你不必时时请罪。今日之行,你是来帮我的。” “……是。”墨霄缓缓放低双手。 “你在允和堂可还查出什么来?” “并无其他。”墨霄迟疑着又问:“庄主,允和堂经此一事,恐怕要被查封,是否需要属下……” “不必。”闻倾越对着允和堂,心绪复杂却不改决然:“允和堂的招牌已然脏了,留不得。”
第47章 46 寒鸦 钦差为何此时来?要说为了药市的案子,此事应当还未传到京城。 太守和市令带着满腹疑虑,回到督府时,正厅主位前已站了个人。 钦差并未着官服,一身寻常服饰薄染尘灰,看起来还算随和。 两人连忙行礼:“下官来迟,望钦差大人恕罪。” “两位大人在办差,是本官没让你们来迎接的。”钦差说话时并未回头,而是在案前拿了一本册子翻阅。 “是。” 太守微抬起头:“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下官已命人安排……” “不急。”钦差道,“案子办得如何,大人且先说说吧。” 至此,两人几已断定了钦差是为药市一案而来,反添惊疑。 太守将案情进展说了,余光却见那头僵着肩背静了半晌,忽地转过身来。 “你方才说的是,允和堂?” “没错,正是允……殿……殿……” 太守言语着抬起视线,顿时惊愕得舌头都不利索起来。 市令闻声看去,那钦差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殿下。 “别声张。” 太子一声令下,两人颔首,不加一言。 闻倾越还在东宫时,闲来无事,曾信手列过仁奚山庄名下医馆、药堂的名称,位于渠关的允和堂也在其中。 顾辰麒当即想到,仁奚山庄上下一百一十八人,正是死于方碣潜入渠关这一批人的手中,而今允和堂竟成了他们用以威胁宣褚安危的工具,闻倾越该有多深恶痛绝! “他……闻庄主现在何处?” “许是还在允和堂。” 顾辰麒匆匆往外走,才越过厅上二人,又忽地停了下来。 …… “我回渠关之后,我们……就不会再见了吧。” “如果这是闻庄主所愿,有何不可?” …… 顾辰麒心生悲戚。 阿越此时,恐怕是不愿意见他的。 太守自度自忖,又见太子踟躇,便到他旁侧说:“殿下如需问话,微臣派人请闻庄主来便是。” “不必了。”顾辰麒敛下思绪,若无其事地发问:“对于允和堂,太守打算如何处置?” “允和堂牵涉大案,危及宣褚,按律查封……是免不了的。” “闻庄主怎么说?” “闻庄主说,国法大于家法,但凭处置。” 顾辰麒静了一息,轻叹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闻庄主与此事无关,别牵连他。” “微臣明白了。” 顾辰麒又补上一句:“那个方碣细作,你们加紧审讯,仔细防他自戕。明日申时,我要看到笔录。” “……是。”太守稍有松懈的心又提了起来。 交代完此事,顾辰麒再次担忧起渠关军来。 新兵操练已毕,他领兵南赴,却在半道上得到渠关生变的消息,立即派人加急赶往各郡调配军需。而他因不放心前线,便假装钦差掩人耳目,轻骑简从,先行赶来。 暮色四合时分,闻倾越从一户人家出来,连番劝止主人的恩谢,婉拒主人招待。 墨霄跟着他牵了马走在人迹零星的道上,有些犯惑。 “庄主,不回山庄吗?” 他们所走的方向,分明不是往北城门去的。 闻倾越回过头:“城门已关,今晚怕是不能回去了,找一家客栈落脚吧。” 他们原本恰好可以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可在路上遇见一个抱着孩子四处求医的妇人。那孩子可怜无助,又是一个因药市之乱而导致伤势化的不幸之人。 闻倾越看了那孩童的伤势,当即决定清创救治,就近择了一家医馆,让药童配药。在伤药稀缺的困境下,此方也是聊胜于无。 一番周折之后,便已错过了出城的时间。 “属下可以让守卫再开城门。” “城门开合,自有规矩,若是因我而破例,有失体统,也无此必要。” 闻倾越转身继续前行,没给墨霄再辩的机会。 他虽言辞耐心,却藏着几分不虞,为的是墨霄再次意图仗着太子的权势,越过规矩替他谋便利。 知道的,明白墨霄是为了他的周全,不知道的,却要以为太子手下的人都仗势凌人,只顾办事,不循规矩。 以他对墨霄的了解,墨霄向来思虑敏慎,然而这一趟回到渠关后,却更添了几分殷勤。 闻倾越不禁反思,近来可曾对墨霄苛刻。 两人进了客栈,同席用过晚饭,闻倾越沐着窗口轻风袖手煮茶,墨霄早已伺立一旁。 “墨霄,坐下吧。”他将一杯茶放到了另一侧。 “庄主……” “你若不坐,我只好站着与你说话了。” 一日劳心费力,到头来却要面临允和堂被封的结果,闻倾越必定倍感乏累。墨霄不敢让他起身,只能就座。 “今日辛劳,多谢你了。” 墨霄颔首道:“属下惭愧,未能替庄主分忧,还让庄主险遭牵连,更不敢承庄主谢意。” “虽然你现下跟着我,可我从未当你是属下。你跟随殿下,方可大显才能,不该耽误在这里。” 闻倾越拿起茶杯浅抿,借此掩饰提到那人时的心神不平。 墨霄微怔了怔:“庄主不是说好,等殿下来了,才让属下离开?” “不错。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以后无需再借殿下之权为我办事。” 墨霄欲言又止,虽明白他一心想了结与太子的关系,却不知如何劝他。 思来想去,墨霄还是决定暂且不让他知道太子已到渠关的消息。 顾辰麒让他跟着闻倾越,其实也是为了维持与闻倾越之间的关联,好让他们将来可以转圜。 ———— 顾辰麒处置了各方要务,在渠关兵营心神不宁地候了整夜。 他到渠关之前,曾给李祝传了密信,按理该有回音,可直至天明,也无动静。通信不达,他便不知前线究竟是何境况,又是在即将攻城的紧要关头,唯恐生变。 还未等来李祝的回复,天明时,却是城关急报,有大批兵马正往渠关而来,距城门已不足三十里。 按理,今日是李祝率兵攻垈城之日,任哪一方的军队,都不可能于此时出现在渠关城外。 顾辰麒得了消息,当即下令让后备军整装待命,而后登上城楼。 一直在观望的留守将员变了脸色:“殿下,不是渠关军,是方碣!” “什么?”顾辰麒原也料想过是渠关军返程,可这个情形让他猝不及防。 李祝率二十五万渠关军在前线,仅余五万后备留守,方碣军队是如何过来的? 众人顿时有了不祥的猜想,却不敢脱口而出,一时死寂。 顾辰麒想到李祝极有可能遭遇不测,心中不无惊慌,可他背后是渠关,是宣褚的第一道大门。 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乱,不能乱,事态未必如此,一切只是猜想而已。 好容易平复下来,他挥手下了备战号令。 一时渠关军集结城下,摆阵静候。 方碣军驭着滚滚风尘,愈发接近阵前,一眼望去,浩浩荡荡竟不下三十万之众。 渠关军据守城关,以少胜多,并非全无希望,可看见方碣军中整齐摆列、灰布遮盖的无数战车,他们立即怀疑方碣势要火攻破城。 城楼虽有防火准备,可毕竟兵力不敌,援军未到,如此境况下,渠关前景难料。 “高将军,守好城门。”顾辰麒按住剑柄,便下城楼。 高朴连忙拦住他:“殿下,还是让末将去吧。” 顾辰麒望他一眼,负重反笑:“若是总督在此,断不会让我躲在后面。” 高朴愣然看着他眉宇坚定,泰然而往,一时不知该不该称叹李祝教导有方。 方碣军出现得突然,李祝生死未卜,谁也难免心焦。 顾辰麒比谁都想越过眼前的方碣军,去前线看一看李祝和那二十余万渠关军到底如何,可他仍记得李祝的再三教诲—— 战场瞬息万变,而为将者,须以不变应万变,从而稳定军心。唯有冷静,方可寻得出路。 随着城门开了又合,渠关军自中间让出一条道。 顾辰麒银甲赤骑,驱于阵前。 方碣主将策马出阵,城楼上观望的高朴便认得是垈城的督护,霍州。 李祝南征,要对上的第一个劲敌便是他。 霍州眯着眼略作打量,沉声一笑:“我当你们宣褚有多大能耐,只靠这么点渠关军,便想攻我垈城?我听说,你们缺医少药,连伤都受不起了,还怎么打仗?” 他言语时信手拭剑,而后收回剑鞘,将染血的白布扔下。 “李祝已败,而眼下……”他往后看了一眼,又抬手往前一掠,“胜负已分,奉劝尔等莫作顽抗,趁早投降,可免一死。” 渠关军听得愤激,执枪顿地,铿然有声。 顾辰麒不为所动,回道:“有的人看似占尽优势,却终究自取灭亡,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 霍州知他暗指,略显不满,不予回应。 顾辰麒冷笑道:“死于话多。” “你!”霍州忍着愠怒,“哼,死到临头,本将军就让你逞这口舌之快。” “原话奉还。” 霍州不着痕迹地窥了身侧一眼:“黄口小儿,好不嚣张!怎么,你们不担心李祝的死活?” 顾辰麒神情微变。 刹那间,方碣军前一辆战车上的灰布乍然掀起,数十支箭同时向着顾辰麒破空袭来。 犹如一声号令,灰布下的战车纷纷显露真容,其上各有三弓,蓄势的弦上牵引着一个筒匣,而匣中填满箭矢。 …… 闻倾越和墨霄往城北方向走,沿路却发现城北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 不少行人议论药市之乱、议论军中缺药,甚至议论方碣已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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