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言军中缺药是机密,李祝现已兵临垈城,按理不可能有方碣军出现在渠关城外。 思虑之间,又听见人说渠关军罔顾百姓死活,于此等关头强行征收药材,以充军需,这才导致平民伤重致死。 闻倾越敛眉驻足,墨霄也渐渐凝起神色。 “总督还在前线,城中却出现这等言论,多半是有人造谣生事。” “庄主,议论的人太多,仅你我二人,又无凭据,是劝不住的。” “但也不能任流言四起,引发恐慌,给渠关军添乱。” “那属下……”墨霄话到口边又折回,颔首道:“请庄主吩咐。” “我去一趟督府。由督府出面解释,想必可以安民心。” 墨霄:“属下跟您一起去。” 二人于是上马折返,不出几步,便听得身后呼唤。 “越师兄!” “小纬?” 林小纬避着人群,驱马靠近:“越师兄,可找到你了!你昨夜没回山庄,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闻倾越答他,“途中遇到一个伤患,错过了出城的时间,让你担心了。” 林小纬才放了心,又道:“昨日山庄也有人来求医,都是伤患。我按照越师兄的嘱咐,给开了药方,配了药。虽然如今只能用权宜之方,但也比无药可用要好。” 闻倾越点首:“你做得好。” 林小纬得了赞许,却无心自得。“越师兄,我听到路人说……说方碣军已打到城外了,是真的吗?那李总督……” “此事听来离奇,应是谣传,我们正要去禀告督府。” “那我们快走吧,办完这件事,我们一起回山庄。” “好。” ———— 顾辰麒往地上翻滚一周,险险避过几支冷箭,漫天箭雨已接踵而来。 剑盾兵立即上前,用盾甲摆开一面墙,然而在此短短时刻,前排已有伤亡。 敌方的箭密如织网,威力、射程也远胜于寻常弓箭,剑盾兵竟有不支的迹象。 霍州见此更是得意,下令调整了靶向,箭雨便越过了盾墙。 顾辰麒应对着箭雨,心底生寒。 一器三弓,两正一反,铁翎为箭,一匣数十齐发…… 寒鸦箭,三弓床子弩! 可这东西做工精细繁复,分明早已失传。 思绪纷乱间,他想起擅用弓弩的傅桀。 负伤大败后,耐心蛰伏二十载,果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撤退!” 虽然不甘,但以眼前形势,再战只是徒增牺牲。 随着城门再开,渠关军在剑盾兵的掩护下迅速撤回,又紧紧封锁了城门。 “殿下可有受伤?” 高朴看着太子登回城墙,才惊魂甫定。 两人相视,神色凝重。 “没事。” 话音才落,箭雨又朝城墙之上袭来。 “隐蔽!” 二人当即下令,而后借墙体掩护,靠坐下来。 “这三弓床子弩威力无匹,据传可以把箭穿入城墙,更可于三里之外取人首级,殿下方才真是太凶险了!” “需防止他们用踏橛箭攀登城墙,一旦有人攀墙而上,便泼油点火,剑盾兵掩护。” “是。”高朴领命,弓着身去传令。 顾辰麒倚着城墙,有寒鸦箭不时落在身边。他心头又浮起对李祝的担忧,可也只是一瞬。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应对城下的方碣大军,尤其是三弓床子弩。 援军抵达还需两日,他必须守好这两日。 他捡起一支寒鸦箭细看,又听得城墙外陆续的声响。 高朴返回时趁隙望了一眼:“殿下,是踏橛箭!” 三弓床子弩可以发两种箭,寒鸦箭更轻巧些,往往是整匣发射,踏橛箭则更为粗壮,一次一发,钉入城墙,便可攀援而上。 以寒鸦箭压住城楼防守的兵将,再借助踏橛箭攀登城墙进攻,这需要两种箭的密切配合,以及轮番发箭的弩手之间的密切配合。 “速速防守。” “是。”高朴转头向城楼上的兵士招手示意:“就位!” 剑盾兵迅速将盾甲搭在城墙之上,每人身边各有一人备着油桶、一人备着带燃料的弓箭,候着方碣兵攀墙。 …… ---- 三弓床子弩在现实历史上已经失传,本文参考了相关历史资料,并根据理解加入了一点私设。
第48章 47 虚袭 “庄主!” 闻倾越快步从督府出来,墨霄紧跟其后,趁他上马之前拦下了他。 “庄主,属下……属下知罪。” 墨霄还是改不了这个动辄请罪的毛病,闻倾越无奈地叹道:“墨霄,此事我不怪你。你现在回殿下身边去,还来得及。” 他们三人来求见太守时,太守才因审讯那名细作熬了整宿,又为诸事忙了半天,仍无暇休憩,正乏累而又烦躁。 太守听了闻倾越所述,也惊异于消息走漏之快,没多想便一股脑透露说,李祝确实下落不明,如今渠关剩余兵力都在城关与方碣大军相抗。 太守又因惦记着太子给的期限,一心尽快审讯出个结果来,接着说:“本官这儿还忙着药市那桩案子,今日恐要怠慢闻庄主了,实在是太……呃,太让朝廷重视,这不派了钦差大人来督办呢。不过闻庄主放心,钦差大人特地交代过,不会牵连于你的。” “钦差大人?” 闻倾越思索着,他在旭京时只与中书令见过一面,其他京官无一相识,会出面保他的人,只可能是得了光朔帝或者太子的示下。 但是药市一案,渠关府衙尚且刚刚反应过来,怎么会这么快传达京中? 太守捂着口又打了个哈欠,早就猜想他与那位“钦差大人”相熟。 “是啊,不过闻庄主一时是见不到那位大人了。前头不正打仗呢吗?他到渠关前线去了。” 哪个朝廷钦差既要管案子,又能涉足军务,还会特地照拂他? 闻倾越狐疑地看向墨霄,墨霄始终镇定,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一丝心虚的反应。 …… “属下……” 墨霄陷入了为难。身为太子暗卫,他本该全力护卫太子,同时也该无条件服从太子的指令。而此时,一面是太子的安危,一面是太子的指令,两相冲突,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闻倾越对他的顾虑自是了然:“墨霄,我知道你执意留下是为了什么,但是我与殿下,终究是要了结的,你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墨霄愣怔了一息:“这话还请庄主当面与殿下说,属下只知主人指令不可违。” “你……”闻倾越被气得一时语噎。 “如今渠关正处艰难,而城中不知还有多少方碣细作,万一他们为了允和堂的事,加害庄主……庄主试想,属下此时回去,殿下定会知道庄主还在城中,如何安心应敌?” 墨霄情急脱口而出这番话,言罢便只看着他。 “越师兄,发生什么事了?你还要留在城里吗?” 林小纬一直候在府外,听得一头雾水。 经过这些时日,他也知道了些许,此时情状让他莫名忆起顾辰麒悄然来了山庄的那晚,虽然闻倾越并不知晓。可自从那晚之后,闻倾越便更勤勉于庄中事务,此外还每日锁在书房几个时辰,林小纬没再见过他伤神的模样。 若不是偶然窥见他藏在袖下的手在微微发抖,林小纬几乎以为他真的恢复寻常,不再介怀过往。 ———— 城墙上,众人无奈地发现,敌方气势汹汹地以三弓床子弩开局,先后动用寒鸦箭、踏橛箭,竟也只是一场试探。在渠关军严阵以待时,他们便乍然息兵,不作动静。 渠关军简略收拾了阵地,城墙下也已落了些战死的敌兵。 高朴才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见顾辰麒要起身探出坚厚的城墙,连忙拦了回去。 “殿下,不可大意!那箭随时都有可能射上城墙来,说不定就等着主将现身,殿下千万不能暴露位置。” 顾辰麒心中憋闷,微蹙眉心:“只躲在这里,城门能守到几时?让开。” 高朴没敢再次劝他入城楼,只好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稍探出城墙,观望方碣阵营,准备随时抵御冷箭。 顾辰麒又借墙体掩护,躬身挪换了位置。 “论兵力,我们现下几乎毫无胜算,只能以防守为主,坚持到援兵到来。” “殿下抛下援兵先行赶来,不知援兵由何人代掌,可信得过?” 顾辰麒知道他的忧虑,回道:“先太师之子,许执盛,可信。” 高朴想到许太师被杀那场风波,原本对那三子存疑,可既然顾辰麒敢托付大任,必是信得过的。 高朴又道:“霍州定也料到我们有援兵在后,想趁渠关空虚之际迅速攻下,这两日怕是不好过。” “再难也要撑住,否则遭殃的是渠关百姓。” 他记得李祝说过,霍州为人阴狠凶残,对待战俘一向不留活口。所幸那年方碣大败后,霍州便甚少亲征,而李祝也总是防着他与霍州正面交战。 “也不知道舅父怎么样了。” 高朴也心绪沉重。 李祝那头音讯全无已近整日,大批方碣军的出现更是完全截断了渠关和关外的联系与补给,方碣军所用的武器也让渠关守备军措手不及。他们不能不猜想李祝所率大军是否已败于这些重弩之下,却又不敢说出来,怕徒增恐慌,怕消减士气。 高朴叹道:“没有消息,权当是好消息吧。说不定总督正赶着回头,还能与我们一同夹击,解除困境。” “高将军,以你对霍州的了解,假如他真打败了舅父所率军队,乘胜而来攻打渠关,会是何种模样?” 高朴的心当下一悬,一时摸不透他是在假设,还是料定了李祝兵败,不敢轻言。 不待他思索明白,新一轮寒鸦箭又射上了城墙…… 此番也是为时不久的攻击,正当城墙上所有人提起十二分精神,那头便下令撤了兵,而霍州颇有些好整以暇的意思。 相互配合防守的渠关军身心俱疲,顾辰麒与高朴的脸色已有些阴翳。 事实如他们所料,方碣军频频虚袭,或强或弱,一直持续到夜间。方碣军有足够多的兵力轮换,战备也充足,此时的渠关纵然吃不消这整日的紧张防守和耗损,却哪一次都不敢松懈。 所幸,督粮官在天黑前赶回来了,伤药终于有了补给,渠关军的心也安稳了些。 众人趁方碣军休阵,匆匆整顿,高朴又将城上的布防轮换检补了一番。 顾辰麒靠着城墙闭目小憩,来往的人放轻了脚步,却不知他正在思索可行的对策。 渠关的外城门以内是瓮城,若能引敌兵入内,有望围困耗损部分敌兵,也为城门减轻些许压力,然而方碣此次兵力之众,瓮城的作用不过杯水车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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