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倾越仍有疑虑,未敢断定:“只是推测,我需当面看过,方可确认。” “闻叔也是这样说的。” 闻倾越怔然:“我爹?” “啊……是。”顾辰麒忽觉失言。 “他原来打算进京?” “是我请他进京为父皇医治,但是紧接着……便出事了,未能成行。” 闻倾越默了一阵,抬首说:“我想去看看陛下。” “等你可以出门,我们一起去。”顾辰麒执起他的手,“父皇方才也问起你了。” 闻倾越微微一僵。 “他问你是否安好,也一直很想见见你。”顾辰麒没忍住一笑,“你不知道,一年前,父皇曾有意为你赐婚,差点把我吓坏了。” 闻倾越不禁抓紧了那只手。 “不过,你那时还不宜谈及婚事,我给含糊过去了。” “那现在……” “现在也不必担心。闻叔有诺在先,允你自主婚事,父皇不会左右的。” 闻倾越满是惊异地望他。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爹好像……很信任你。” 顾辰麒坦然承认:“闻叔信任我,蓝姨也疼我,因为他们知道我会对你好,不会害你。” 闻倾越垂首,似有些郁闷。 顾辰麒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流连那一片细滑:“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当时我还不敢让你知道。” “闻叔还说,如有一天,阿越应下了,要悄悄告诉他,他和蓝姨自会安你的心。等我们回到渠关,一起去看他们,你说可好?” 闻倾越无声地点首。 顾辰麒轻轻抚过他微湿的眼睫。 “还有一事。明日过后,我就要回朝堂了,每日陪你的时间会少些。我不在的时候,还有墨霄在。卧床静养的时日是难捱了些,再忍一忍,会好的。” …… ———— 翌日,光朔帝遣了安贤来看闻倾越,并送来稀贵进补药材等一应御赐。 安贤见闻倾越是在太子寝殿休养,颇感到意外,但敛下不提。 “陛下得知闻庄主冒着风雪赶来救治殿下,甚为感激,又听说闻庄主因此抱恙,还遭了些曲折,吃苦不浅,特命咱家前来慰问。陛下说闻庄主且先安心养好身体,切勿忧虑,如今正是天儿最冷的时候,不必急着回去。” 闻倾越对着摆了一殿的赏赐,又有些拘谨无措。 顾辰麒坐在边上,握了握他的手,关切地看着他,毫无避忌。 安贤默然低首。 闻倾越略惊,轻轻挣动了一下,顾辰麒适时松开了,他才对着安贤说:“竟让陛下忧心了,倾越实在……实在有愧。还请公公……代我谢过陛下。” 安贤含笑回应:“咱家明白。” 顾辰麒跟着说:“阿越昨日还说要去看望父皇,等他好些了,我便带他去。” 安贤早已明白光朔帝对闻倾越的看重,欣然道:“是,老奴一定转告陛下,陛下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待安贤告退时,顾辰麒将他送到了殿外,转回来见闻倾越仍然一副不安的模样。 “怎么一有人待你好,你就这样不安?父皇是感念与闻叔的昔日交情,有心照拂你,不会为难你的。” “辰麒你说实话,昨日陛下与皇后起争执,可是与我有关?” 顾辰麒一愣。 “……是。” “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怎么会呢?”顾辰麒开解道,“你为了救我而遇险,哪来的罪过?昨日的事,说来也有我的过错,是我处事不当,惹得母后生气,还闹得父皇动了怒。” “陛下知道了?”闻倾越顿时慌神。 “没有。”顾辰麒拢住他的手安慰他,“但是你不必担心,我会让父皇母后接受我们的。” 闻倾越依然自责:“这些麻烦终究是因我而起,对不起,让你为难了,我……” “不是的。宫中很多事你还不明白,别往自己身上揽责。” 顾辰麒怕他思虑太深,索性抱住了他:“阿越,我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闻倾越僵着身体,两手暗自握成拳,半天未有回应。
第25章 24 入夜 顾辰麒几乎忙得不可开交。 前些时日虽有中书令协理,但他终究权能有限,积压待办的事务仍然不少。 皇后病了一场,终日恹恹不乐,旁人只知是劳累过度。 顾辰麒每日除摄政理事之外,总要分别看望皇帝皇后。 他本想与皇后多说些话,但见她病中不大愿意理人,大约心中还有闷气未消,只好暂且作罢,寻着法子让她舒心。 先前太子为了闻倾越与皇后闹了不和,又坚决将闻倾越留在东宫,让皇后下不来台面。一时胡乱编排者有之,袖手看戏者有之,别有用心者亦有之。 然而皇后终究是皇后,太子终究是太子。顾辰麒亲身证明,他与皇后关系如旧,并未恶化。 在他连续探望了十来天后,皇后的伤病渐渐好转,也终于愿意与他相谈。 “父皇并非有意伤害母后,您不要为此难过。” “陛下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本宫难过这个做什么?”皇后笑得有些苦涩,因在病中,神态也不如平时盛气凌人。 “关于闻叔……也就是老庄主的事,事关重大,连儿臣也不能知其全貌,您也别怪父皇隐瞒。” 皇后阖目不语,顾辰麒便不再提。 “母后多年辛劳,儿臣一直记在心中。这次处事有失分寸,母后却在父皇面前替我遮掩,一力承下父皇盛怒……” 皇后抬眼看他:“你倒是越来越会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反而替别人摘个干净。” 顾辰麒辩道:“母后不是别人。” 皇后默了一阵,神色莫名,而后悠悠问道:“你也觉得,本宫要杀他?” 顾辰麒愕然抬首。 “所以,你认为本宫错了?” 皇后见他说不出话,不禁笑出声来:“这些年本宫手上确实有几条人命,可都是他们先要害你的性命。” 顾辰麒悟出了言外之意:“儿臣知道母后并非真正心狠之人,否则也不会继续看护东宫。只是儿臣不明白,母后将阿越送到西苑,又送去有毒的饭食,到底为何?” “那是假死药。本宫原想留他一命,送往别处,让你再也找不到他,好断了你的念想。”皇后顿生恼意,“谁知道你竟然将墨霄放到他身边去?” 顾辰麒敛眉正色:“母后,阿越遭逢家难,偌大山庄压在他一人身上,他几近绝望,将仁奚山庄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母后此举是让他舍下山庄,无异于杀他。再者,儿臣对他并非一时念想,无论他是生是死、身在何处,儿臣的心意都不会变。” 皇后惊愣半晌,隐忍着问:“你想清楚了,当真不是一时兴趣?” 顾辰麒神情端肃:“儿臣对阿越是真心实意,儿臣爱他。” “荒唐!”皇后的面色白了几分,“你是太子!本宫多少次告诫过你,身在东宫,便要无情,因为你的情会害人,更会害了自己。你在渠关这几年,本宫看不住你,你舅父也纵着你,没想到你竟然……” “真情可贵,儿臣做不到无情。若是连所爱之人都护不了,何以护家国?” “你这是执迷不悟!”皇后转而一叹:“本宫何尝不知道真情可贵?那人若是女子,你纳进来当个侧妃,本宫也并非不能答应。可你是要继承大统的,你必须娶妻,而不是留他在侧,成为你被人诟病的把柄。这个事实,你逃避不得。” “儿臣……不会娶妻。” “你!你说什么?” “儿臣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儿臣可以保证今后勤勉为政,不负江山社稷。宗室子嗣绵延,故在儿臣之后,江山也不会后继无人。” 皇后又惊又怒,扶着桌案站了起来:“你盘算得倒是周全啊!那宗室之中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你可还清楚?” 顾辰麒跟着站起:“为保阿越无虞,儿臣不会输!” “可这次,若不是闻倾越保的你……往后这样的凶险不会少,你远在渠关尚且吃过亏。” 顾辰麒垂首默认。 “你真就为他做到如此地步?”皇后气急,“你啊!你可还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有想过今后怎么办?” 顾辰麒也困扰多时,深知今后仍有危机四伏,倘若再有不慎,他又怎能再连累闻倾越? “儿臣想过……” 顾辰麒向她郑重一跪:“母后,阿越与儿臣真心相爱,他还舍身救过我的命,所以他绝不会害儿臣。儿臣此生只认定他一人,也下定决心要保护他,无论前路有多难,儿臣都不会放弃他。” “你……” 从当日的大闹、今日的剖白,顾辰麒对他有多看重,皇后已经了然。 她缓缓坐下,不禁深思。 她一心为太子前途着想,也是警惕得太久了,草木皆兵,只顾排除障碍,做下决绝之事。 太子应当无情,可太子是她唯一的孩子,若真做到无情无义……那是她十月怀胎、养育多年的孩子,不是谋权的工具。 皇后身在后位多年,为了自保与保护太子,她张扬跋扈,立下人人不敢冒犯的威严,因而未得一个知心人。 病时才觉亲情重。她近来想了很多,恍然想到,倘若她不惜一切,一心只扶持太子上位,将来母子离心,她病中怕是连个真心关怀的人都没了。 到那时,位高权重、荣极一世又有何用? 以己度人,顾辰麒同样需要一个能时时陪伴他,真心关怀他的人。 “母后……”顾辰麒见她良久无话,近前唤了一声。 这些时日里,皇后虽假意冷落太子,但一直暗中留意着东宫,也留意着闻倾越。 闻倾越不像是贪慕名利虚荣之人,平日性子清冷,对顾辰麒却格外用心。这在他救治顾辰麒时也得以印证。 皇后想到此处,伸出涂着蔻丹的手,轻抚顾辰麒的头顶,忽然发现已经多年不曾与他这样亲近,顿时起了几分愧疚。 顾辰麒也有些惊讶,对上了皇后恍惚的神情。 “麒儿,真的非他不可吗?” “是。”顾辰麒毫不犹豫。 “那他的想法,你可知道?” “儿臣……”他忽然想起来,他不曾问过,只以为彼此有意,而自己非他不可便够了。 显然,还不够的。 皇后叹了一声,缓缓说道:“若真想保护他,你需暂时狠下心来。” “母后……” “麒儿,没有海晏河清,你给得起他什么?” ———— 入夜。 顾辰麒回到东宫,没有急着入殿,而是将大氅扔给侍从,独自待在园中。 他眉间深锁,透着凝重,神思恍惚,偶尔无意识地踱一踱步。
77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