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闭着眼睛,口中不断念诵着经文,一个字也不作答。 他站在旁侧,静静看着眼前二位故人,容他们小叙片刻,上前道:“罢了,了尘师父不愿再做曹将军,便不勉强了。”他转头看向刺客,接下来的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了尘听:“方才之举,实属无奈,我在此保证,只要晏林军与太子划清界限,不与宣王殿下为敌,我不会伤你们一条性命,只是……”他再次看向了尘的背影,“我相信将士们在意的并非性命,而是晏林军的清名,除了曹将军,这世上,再无人能替他们正名,了尘师父,若有一日,佛祖不忍将士们再苟且偷生,我在宣王府,随时恭候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那刺客不甘心地望着了尘,却也没什么再能说了,只得一同走了。 从灵台寺出来,太阳已经落山,二人一路无话,下山之后,他对那刺客说:“你走吧。” “你要放我走?” “分别了这么多日,也该回去看看女儿了。” “你不怕我去跟太子告密?” “你们追随太子这么久,若还是看不出他不过是想利用你们,那你尽管去。”说他再无多言,上马准备离去。 答应王爷要在他回府之前回去的,时间不早了,回晚了忱哥哥会想他的。 “你如此大费周章,想让晏林军做什么?”刺客问他。 他坐在马背上,想了想,回答道:“等。” “等什么?” 等,走投无路的那一日。 等他希望永远都不会来临的那一日。 不吉利的话他不说,转而问那刺客:“你家在何方?需要我送你一程么?” 刺客看看天色,这个时辰还来得及,没与他客气,道:“若是方便,劳烦捎我到城中集市。” “集市?”他笑,“你倒是很有兴致,是要买坛好酒,庆贺自己捡回一条命?” 刺客摇摇头,“我想买一罐蜜饯带回去给我妻子和女儿。” “蜜饯?”从前在教坊司大鱼大肉吃了不少,天下美酒他也能品出个门道,这蜜饯嘛,倒还真没尝过。 “好吃吗?”他问。 “ 香甜可口,姑娘大多爱吃的。” 姑娘爱吃……他摸着下巴,点着头,不知在思量什么。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了集市,紧赶慢赶,卖蜜饯的摊子总算还没有收走,那刺客捧着个罐子往里面装,他也捧着个罐子往里面装,装得满满登登,盖子都盖不上。 “多少银子,两罐一起结账。” 那刺客迷茫地看着他,“棠公子,你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我要送人的。” “送人?”刺客更迷茫了,“你不是跟宣王殿下……那个吗?这不会是要送给宣王的吧?” 可是,宣王殿下会爱吃这种东西吗? 他掏银子付账,笑道:“谁要送他啊。”
第28章 段景忱在皇上寝殿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始终没能面见父皇,最后终于等到殿门开了,却不是宫人来传他觐见,而是母妃出来了。 兰贵妃忧愁满面,对他摇了摇头。 段景忱赶紧上前,问:“母后,我父皇病情如何?” 兰贵妃黯然道:“偶尔清醒,大部分时候意识都是昏迷,今日恐怕是不能召见你了。” 段景忱皱眉问:“怎么如此?” “太医也查不出原因,分明前几日是有所好转的,没有咳嗽,也不呕血了,却不知为何突然昏沉,用什么法子也不能清醒。” 蹊跷,斟酌片刻,段景忱道:“母妃,父皇平日的餐食用药,可有什么人经手?\" “这些时日你父皇的饮食起居,都是我亲手照料的。” \"好,劳烦母妃多费些心思,切勿让可疑之人,尤其是……”兰贵妃递了个眼神提醒他,他便没有将东宫二字说出口,只道:“让可疑之人有机可乘,加害了父皇。” “放心。” 段景忱点点头,“那今日儿臣便回去了,不打扰父皇休息养病。” 话还没说完,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躁动,二人循声望去,见宫中侍卫正紧急朝着宫门赶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了片刻,通传消息的宫人匆忙赶来,焦急地要往皇上寝宫里进。 兰贵妃拦下他,“太医正在给皇上诊病,不要进去惊扰,发生什么事了?” “启禀贵妃娘娘,中州知府苏世昉在宫门外咒骂朝廷,辱没皇上。” 听到苏大人的名字段景忱顿时变了脸色,不必想,定然是因为中州的案子搁置不前,他唯恐朝廷将此事压下去,徇私包庇京中官员,想要以此极端方法将事情闹大,好让案子能够继续进展。 可他这是不想要命了么。 “我去看看。” 宫门外。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段景忱赶到时,侍卫已将苏大人团团包围,两人目光交错时,苏大人大喊了一声:“别过来!” 表面是喊给那些侍卫听,实则是喊给段景忱听的。 而后他继续道:“中州知府苏世昉,出身寒微,幸得朝廷赏识,寒窗十年入仕,为官至今十三载,却未有半分功绩,惧贪官淫威,为苟全性命,置百姓生死于不顾,酿成人祸,致使中州数万人丧生洪灾,今以死谢罪,盼能使圣上警醒,官场蠹虫一日不除,大齐百姓一日不能享盛世太平!” 字字振聋发聩,说罢,苏世昉举起手中长剑,划破了喉颈。 血流如注,喷溅在宫门外,人群起伏着惊吓的呼声,段景忱站在旁侧,望着苏大人倒下的尸体,目光深幽,伫立良久。 这一条命,用处是煽动民心,不管是有人害父皇卧病也好,还是父皇护短装病也罢,刑部拿不到盖印的手谕,总得有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冒死把案子查下去。 傍晚回到王府,段景忱心绪有些烦乱,第一件事就是去寻那让自己可以安心的人。 可他不在府中。 说好了会在他之前回来,这都几时了?审刺客审到哪里去了? 知道他不会出什么事,可还是忍不住担忧,心中胡乱想着无数个万一,段景忱在房中根本坐不住,索性站到府门外去等了。 而那人抱着一罐子蜜饯,正从集市往回赶呢,原本是能早些回府的,这不是买东西去了么。 绕了一圈,一个时辰就耽误过去了,回到王府,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在府门外头站着,这高挑的身姿,潇洒倜傥,玉树临风,不是宣王殿下还有谁这么标致。 “忱哥哥!”他跳下马背,缰绳交给府中下人,飞跑着扑向段景忱,“怎么站在外头啊?” 怎么站在外头,你说怎么站在外头? 段景忱看着他手里的瓷罐子,问:“拿的什么?” “蜜饯,刚在集市上买的。” 眉头一皱,段景忱似乎很是嫌弃,“你爱吃这个?” “我不是要自己吃的,不在这站着,走,进去说。”他拉着段景忱的手回府。 段景忱张张嘴,想说的是本王不喜甜腻,而后犹豫了一下,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入了正堂,他将罐子放在桌上,“王爷今日进宫见皇上,可还顺利?” 段景忱摇摇头,“父皇重病昏迷,我未能见到他。” “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病啊?” “不知道,太医诊治不出病因。”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已交代母后注意父皇饮食了。”段景忱往那蜜饯罐子瞟了一眼,“你呢?不是说替本王审刺客,审到集市上去了?” 他一笑,“审自然是在别处审的,不过审完以后,他说这集市上的蜜饯好吃,要买给他妻子和女儿,我就顺道跟他一起去了,也买些带回来。” 倒是……还算有心。 “刺客呢?” “放走了。” “走了?你审出结果了?” “审出一半。” “审出一半是什么意思?” “就是另一半要等一等。” “等什么?” “哎呀你别急嘛,到时候就知道了。” 段景忱被堵了一记,倒还嫌他话多了?这府里谁是王爷? 有些不快,但看在他买东西的份上,今日便不跟他计较了。 咳。 “我……”段景忱伸出手,可是还没碰到那罐子,身旁那人刚坐下歇了口气,便又站起来给拿走了,“我去袁姑娘院子一趟,王爷等我。” “?”段景忱看着他背影,满脸迷惑。 什么意思?这蜜饯,是给袁姑娘买的? 他想干什么? 王府东院,他抱着罐子进去,站在院中大咧咧问:“袁姑娘在吗,方便我进来吗?” 袁盛榕闻声从房中出来,“棠公子?何事?” “这个,给你买的,拿去吃吧,不用客气。”他打开盖子,香甜的味道四散开来。 没人跟他客气,袁盛榕往罐子里瞟了一眼,冷漠道:“多谢好意,我不爱吃这种东西。” “不爱吃?” 怎么会不爱吃,不是说女孩子都爱吃吗?这刺客大哥说话靠谱不靠谱啊。 “拿回去吧,被宣王殿下瞧见了,棠公子岂不是又要受教训了。” “我……”那日动静,定是被听到了,这可真是,丢脸啊,他窘然岔开话题,“受什么教训,都说我跟袁姑娘是朋友了,送些吃的又没什么,快拿着,我尝过了,很好吃的。” 袁盛榕垂眸静静看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而后没再拒绝他的好意,接到手中,“那多谢了。” “不客气,你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还未走出院落,听到袁盛榕在身后道:“棠公子不必担心。” 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她,“袁姑娘说什么?” 袁盛榕道:“我不怕死,你不必担心我临阵退缩误了宣王殿下的事,不必如此费心笼络我。” 被看穿了心思,他没有否认,低头一笑,给姑娘行了个君子之礼,再没多说什么,离开了她的院子。 有人再一次要被他气死了。 整个晚膳,段景忱一句话没说,饭后沐浴也没有叫他一起,独自洗完独自回去,回去之后便上床歇息了。 他从暖池回来,卧房漆黑一片,王爷连一盏灯没留给他。 我们宣王殿下,大概是醋坛子里泡着长大的,动不动就要酸上那么一下,着实是……可口极了。 身上还带着潮气,他掀开段景忱的被窝,扭着身子钻进去,直接便是没有一点正经,伸出舌头舔他的小腹,顺着胸膛一路往上亲。 “你若是以后打算找个姑娘成亲,趁早跟我说一句。” 这话是从宣王殿下口中说出来的? 宣王殿下会说这么幼稚别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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