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传出三声木鱼,这是贵妃听见了,段景忱转头对他一笑:“走吧。” “好。” 他掌心有汗,段景忱用指腹帮他擦了擦,侧目打量他,问:“不高兴?” “什么?” “因为我没有与你商量,将婚事擅自做主了。” 他愣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答,岔开了话题问:“皇上身体如何了?” 两人还没走出皇宫,每隔几步就能碰见宫人,怕人探听,段景忱没立刻作答,待出了宫门,上了王府车马,才对他道:“不好。”而后对车夫道:“走。” 马车前行,段景忱继续道:“不管父皇这病是怎么生的,他眼下状态不容乐观,太子是真的等不及了,很快还会对我出手的。” 他认真听着,又问:“中州一事,皇上如何说?” 段景忱道:“苏知府的折子算是探出了父皇口风,此案他极为重视,不过太子不同朝中大臣,就算查到他头上,单是一桩案子也远远不够撼动他,户部的袁侍郎,你可还记得?” 他点点头,“记得。” “袁侍郎当初在狱中自尽,就是为了保全太子,而太子为掩罪证,袁侍郎死后,他将袁家的人全部灭了口,我命人暗中保护了袁府千金,过几日你随我走一趟,接袁小姐回京作证。” “好。” 正事只说到这,段景忱实在不习惯他过分正经的模样,盯他看了一会,身子朝后一靠,拍了拍腿,意思是,让他坐上来。 搁在往常他定然乖乖来了,今日却说:“等回府吧。” “现在。”段景忱的语气不容商讨。 他犹豫片刻,只能过来了。 才坐稳,屁股便被拍了一巴掌。 “唔……” “是不愿跟我成婚?” 他看着段景忱威胁的双眼,方才贵妃在佛堂中与他说的话萦绕在耳畔—— “不必认错,你又没做错什么,他想成婚,你便与他成婚吧,不是自小就很喜欢忱哥哥吗。” 他终于缓缓绽开笑颜,笑得跟从前一样撩人,扑在了段景忱怀里。 段景忱一笑,狠狠揉捏他腰身,“磨人。”
第26章 两日后,一行人从京城出发,赶往城外燕郊镇。 为防有人暗中跟踪,段景忱让手下先行,入夜后才带他一同上路。 这人当真没心没肺,不当这一趟行程艰险,在路上竟对着段景忱东拉西扯起来:“听闻袁家小姐花容月貌,姿色倾城,王爷,当真如此吗?” 段景忱不悦问他:“袁小姐姿色如何,与你何干?” “随便聊聊嘛,路途漫漫,我怕王爷无趣。” “你若是无趣,就挑些有用的讲,在背后议论人家女子,着实无聊。” 哇,宣王殿下,正人君子,他抿嘴偷笑,“我不是要议论人家女子,我就是感叹红颜多坎坷,想她父亲为官半生,一心为太子效命,最后却落得个满门被屠的下场,这袁小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一趟回京作证,真能将太子扳倒便罢了,若是失败了,那她恐怕也难逃……哎。”他叹叹气,不说了。 段景忱垂着眼眸,沉默思量。 “王爷。”稍停片刻,他又问:“你说,等案子真查到太子那一环,皇上他老人家……会不会护短啊?” 他这话一说,段景忱目光瞬间凌厉了几分。 他一鼓腮帮,赶紧用手挡住了嘴巴,不再继续妄言了。 而段景忱脑海中回想起那日入宫,他探父皇口风时,父皇的反应。 这桩案子彻查起来势必震荡朝野,父皇即便护短,最多留他性命,东宫之位不可能再让他坐稳,他看着眼前一双扑闪的眼睛,知道他这是还有话,不说难受,于是对他道:“此处没有旁人,想说什么便说。” “哦。”他点点头,凑近过来,神秘兮兮道:“我听说,皇上这些年一直偏爱太子,是因为皇后愧疚,王爷,当年……皇后为何会死在冷宫啊?” 段景忱皱起眉头,“你都是在哪听说的这些?” “教坊司啊,那些当官的喝醉酒嘴上没把门的,这宫闱秘闻,我听说的可多呢。” 当年段景忱尚年少,还没被封宣王,时间太久,他记忆有些模糊了,他回忆着道:“那晚冷宫走了水,烧得什么都不剩了,有说是意外,也有说皇后是含冤自戕。” “含冤?含的什么冤?” “巫蛊之祸。” 他瞪大眼睛,“这个我知道,话本里常写,皇帝后宫的女人争宠,惯常用这种术法诅咒别人。” 都说了叫他少看些不入流的话本子。 段景忱道:“那年一嫔妃诞下皇嗣,还未满月便夭折了,死状凄惨,父皇在皇后寝殿搜到了下诅的人偶,一气之下便将皇后打入了冷宫。” 他想了想,觉得想不通,问:“若真是如此,皇后手段恶毒,皇上又为何会对她的死有愧疚?” “恩情。”段景忱道:“没有皇后,当年,父皇坐不上这个皇位。” 是母妃先与父皇相识,也是母妃先嫁给父皇做妻子的,年少时的爱意也曾缠绵悱恻,可登基之后,父皇却立了别人为后。 曾几何时,母妃夜夜对着空阁流泪,那时段景忱年幼,不懂为何一个人心里,能同时装下那么多人,后来渐渐长大,他明白了,于帝王而言,情意是最容易舍弃的东西,或许相比来说,父皇是更偏爱母妃一些的,但那时他需要稳固地位,所以他立了权臣之女为后。 “还有。”段景忱深潭般的眼底像是藏着千言万语,幽幽道:“那件事是不是皇后所为,并未有定论,巫蛊源起苗疆,皇后是中原人,怎么会懂这个。”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着段景忱此时目光,只觉得后背汗毛竖立。 不知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感受到了段景忱的怀疑。 皇后是哪里的人他不知道,但贵妃娘娘,正是苗疆人士。 贵妃未曾跟他提起过皇后之死,但她暗中替王爷筹谋多年,此事若真跟她有干系,倒也不足为奇。 他眼神闪躲了一下,而后稳下心绪,对段景忱道:“皇后要害人,何须自己动手,定是从江湖上寻的门道,你看她把太子教的那样子就知道了,她必定也是又蠢又坏,多半就是她干的。” 段景忱又是沉默,深邃眼眸隐于夜色中。 十年往事,不论真相如何,都过去了。 快马加鞭,一行人于日出前赶到燕郊镇,于一处隐蔽宅院见到了袁府千金袁盛榕。 京城家喻户晓的美人,果然名不虚传,一身素衣也能穿得楚楚动人,只是美则美矣,性子是太冷清了,见了人笑也不笑,对段景忱欠身行礼:“宣王殿下,可是要我出面指证太子了?” 别说,跟宣王殿下性子还挺像的,废话懒得与人说,这么个美女姐姐独自在荒村野镇躲藏了这么久,宣王殿下也不问问人家过得如何,直言回答:“劳烦随我入京。” “殿下稍候,我收拾一下行李。” “嗯。” 袁盛榕回屋子收拾,二人规矩在外头等着,以为姑娘家的东西多,要收拾上许久,然而没片刻人就出来了,只背了一个不大的包袱,“走吧。” 宣王殿下不懂怜香惜玉,他却是体贴热心,上前道:“袁姑娘就这么点东西吗,给我吧,我替你拿着。” “不必了,是我父母的遗物,我自己拿着就行了。” 好吧,不勉强,他耸耸肩膀,目光在她身上好奇打量。 识一个人的心性还是简单的,这位袁小姐虽外表扶风弱柳,可看人时目光不闪,说话时语气不虚,是个内心坦荡之人,再加上她满门的血海深仇,当是不会背信弃义、临阵脱逃。 他打量袁小姐,袁小姐也打量他,其他的手下都远远在门外候着,只有他一人被宣王殿下带在身旁,寸步不离,再看他面容姣好,穿戴得体,不像下人,稍作思考,很快猜出他身份,问:“你便是在教坊司杀了我兄长的伶人?” 果然没看错,袁姑娘不止性子坦荡,还是个聪明之人。 只是,被识了这个身份就有些尴尬了,他苦笑点头,“那件事……实在不好意思。” 他担忧的是,可别因为他,明明太子是杀她全家的凶手,她却把账追到这里来了,不过,虽然那袁少爷他是受命弄死的,但要解释,他也是有理由的,京城鼎有名的变态好色,死在风月花间,他是活该。 却不料,袁盛榕并未责怪他,反而痛快地对他道:“杀了好,那人活着本也是丢袁家的脸。”她低下头,目光暗淡:“只是父亲为了这种人,连累全家送命,实在不值。” 他杀的那位袁公子乃是袁侍郎与人生的外子,而袁盛榕堂堂嫡出千金,自是瞧不上那便宜兄长。 他心下放松,道:“袁姑娘当真是非分明,有个性,我喜欢。”凑上前去,他语气颇为轻佻:“交个朋友如何?” 袁盛榕淡淡目色朝段景忱看了一眼,漠然道:“不必了。” 说完,不再耽搁时间,背着行李,兀自上了院外的马车。 马车共两辆,一辆给袁小姐乘,一辆是他跟段景忱乘,其余手下皆乘马匹。 可袁盛榕上车后,他却扔下段景忱不理,直接跟着她过去了。 上了马车不见外地坐下,厚着脸皮继续搭讪:“袁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不太爱笑?” 袁盛榕说话十分直接,反问他:“有人杀了你全家,你笑得出来么?” “啊……”他被堵得非常舒坦,一笑:“抱歉,我全家就我一个人。” 袁盛榕冷冷看他,倒不是觉得这人厌烦,只是不知他为何非要与自己同乘,是觉得这样好玩? 车马前行了一段距离,见他坐得极是安稳,袁盛榕无奈劝道:“你还不去找宣王殿下?” “嗯?我找他干嘛。” 袁盛榕叹气,“这若是你们之间的情趣,劳烦不要拿我做工具,我没有心情配合你,等一下真把宣王殿下逗弄生气了,休怪我再给你加一把火,说你非礼我。” 他笑得不行,摸着下巴:“袁姑娘,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有趣,你是怎么知道我跟王爷的关系?” “我耳朵不聋,眼睛也没瞎。” “哦,原来如此,你放心,宣王殿下没有那么小气,不过还是多谢袁姑娘……提醒了!”嗖的一声,一枚冷箭穿过车窗,射进了车里,正对着袁盛榕的脑袋,只剩下一寸距离的位置,被他徒手接住了。 “别出来!”他厉声提醒,而后飞身冲出了马车,看见四周埋伏的杀手皆现了身。 “等的就是你们。”他冷笑道。 如此防备还是让东宫的人给跟上了,当真是狗皮膏药,烦人得很,方才来的路上他便有察觉,所以才借口非要上袁小姐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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