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是宣王殿下亲口说的,他是万万没想到,到了后宫,一见到贵妃娘娘,王爷第一句话说的却是:“母妃,孩儿打算成婚了。” 他一只脚才迈进兰贵妃的院落,听见这话,脑子嗡的一声,想都没想,转身就走。 可一步都没迈出去,便被段景忱拉了回来,将他手紧紧握着,当着满院子的太监宫女,一丁点也不避讳,对兰贵妃道:“劳烦母妃,替我和小棠择个良辰吉日。” 怎……怎么就突然向贵妃娘娘坦白了?怎么就突然打算成婚了?宣王殿下说的那个要娶的人,是他没错吧?那是不是应该……提前告知他一声呢…… 段景忱语出惊人,而兰贵妃听言,却是神色淡然,手中拿的是寿辰那日段景忱送她的佛珠,笑盈盈看看自己孩儿,又看看躲在他身后那个不肯抬头的人。 自己母妃的脾性段景忱自然了解,她为人一向温和,得知二人关系也不会为难他们。 可宽慰的话他却故意不肯对身旁那人说,就想看他害羞,就想看他手足无措,谁叫他从前勾引人的时候,那般轻浮放纵。 而他也实在可爱,以前投怀送抱,是什么脸面也不在乎,如今长辈面前一句话,他手心竟都紧张得出汗了。 段景忱侧目看他,雪白衣衫,衬得他面颊好似滴血,忍不住笑了,而后低声提醒他:“给母妃行礼。” 他倒是听话,片刻没迟疑,扑通跪在了地上,“见过贵妃娘娘。” “棠公子是吗。”兰贵妃慢声细语:“本宫记得,琴艺不错,进来坐吧。”
第25章 从前撩拨人的浪荡劲不知哪去了,兰贵妃请他们进殿,进去后,段景忱落了座,他却规规矩矩在门口站着。 只是寻常来看望母妃,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紧张什么,段景忱看他拘谨样子只觉好笑,对他道:“怎么站着,母妃不是让你坐。” 好意思笑他,平常没觉得王爷这么不着调,贵妃娘娘还不知他们的关系,突然把他带到宫里,开口就说要与他成亲,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他眉眼垂着,不敢直视贵妃,段景忱说完,他躬身朝前走了几步,在最边上的椅子坐下了。 段景忱无奈道:“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 他抿着嘴巴,默默起身,走到段景忱身旁的位置。 才一坐下,段景忱便把手伸过来,牵住了他。 他下意识要收回手,段景忱却不肯依他,握得更紧了。 贵妃娘娘看着呢。 不过贵妃娘娘的脾气当真是好,别说宣王殿下堂堂皇子,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公子,突然要娶男子为妻,父母也是定然接受不了的。 而贵妃就这么淡然看着他二人亲密,眼角含着笑,竟未说一句反对,只平静提醒道:“你是皇子,成婚不是小事,还需你父皇首肯。” 段景忱道:“父皇那处,还要劳烦母妃替我费心。” 豪门贵胄,豢养男宠倒也不是稀罕事,只是大张旗鼓娶男子为正室的,从古至今少有,传出去荒唐,丢世族的脸面。 兰贵妃捻动着佛珠,思量片刻,道:“待你父皇身体好些吧,这些时日你父皇病情愈发重了,你现在去与他说这个,不是时候。” “父皇的病又重了?”段景忱目光一暗,眯眼沉思,“父皇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兰贵妃忧心摇头,“太医也诊不出具体病症,你父皇那病,每每发作,疼痛难忍,可每次却都是不同的部位发病,有时是头部,有时是腹部,症状也不尽相同,时而咳嗽,时而呕血,时而浑身抽搐,查不出病灶究竟在何处。” 段景忱越听面色越阴冷,父皇年轻时,曾多次率军亲征,骁勇善战,体魄健硕,这几年却毫无缘由染上了恶疾,久治不愈,身体日渐垮塌。 “母妃。”段景忱怀疑地问:“父皇……当真是染病么?” 兰贵妃手中的佛珠一顿,而后继续捻动,提醒道:“不要胡乱猜忌。” 不是染病是什么,什么人会如此大胆,敢加害于天子。 段景忱却不肯罢休,又问:“去年,朝中起了流言,说父皇暗中改了传位诏书,母妃可有听说过?” 兰贵妃面色沉重,道:“此为谣传,你父皇未曾这样做过。” “谣传传到别处便罢了,传到东宫,怕是有人就要坐不住了。” 虽未明说,段景忱言中之意贵妃听得清楚明白,他这是怀疑皇上的病跟太子有关。 兰贵妃摇摇头,再次提醒:“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可乱说。” 虽是母妃寝宫,却毕竟皇宫禁地,恐隔墙有耳,关于父皇病因几何,段景忱多的再不说了,转而道:“孩儿今日入宫,就是想来看望父皇的,顺道,跟父皇聊一聊中州的事情。” “中州?”兰贵妃问:“是中州受灾一事?” “母妃也知道此事?” “昨日去给你父皇送补汤,听你父皇提了几句,说是中州知府来京上奏,状告朝中几十位官员贪污公款,影响了黄河堤坝的工程,致使上万百姓受了灾。” “是。” “阿弥陀佛。”贵妃无奈叹息,“蛀虫横行官场,苦了百姓,你父皇对此事很是忧虑,你多尽尽心,早日替父皇排忧解难。” \"是,母后你也多注意身体,这些事你不必挂心。\" 正说着,门外有婢女进来,“娘娘,皇上的补汤熬好了。” “知道了。”兰贵妃看向段景忱,“今日的补汤便由你去送吧。” “好。” 旁边那人始终安静,段景忱与兰贵妃说话的时候没有过插一句嘴,可是,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看他那模样,竟然还是没自在。 段景忱起身对他道:“我去看父皇,你在母妃这里等我。” “好。”他听话答应,头却未抬。 段景忱不舍地捏了捏他的手,随兰贵妃一道出去了。 兰贵妃送他离开院落,不断叮嘱他,跟父皇说话言辞要温和,父皇怕累,不能打扰太久。 段景忱耐心应着,出了院子,却顿了脚步,犹豫着回头,难舍难分地看那坐在堂中的人。 兰贵妃顺着他目光回身看了一眼,心中了然,问他:“怎么了,只分开一会儿,也舍不得?” 段景忱有些窘然,解释道:“他在母妃身旁,似乎有些紧张。” 陪着他尚且是万般的不自在,这一走,将他自己扔下,那他岂不是更加坐立难安了。 兰贵妃一笑,问:“为何紧张,母妃有这么可怕?” “不是,并非母妃可怕,是他这人……他这人乖巧内向,在外怕生的。” 在外怕生,宣王殿下也是真说得出口啊。 兰贵妃道:“我这就要去佛堂了,不在身旁吓他,你不必担心。” “母妃……”段景忱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找补两句,兰贵妃却不留他耽搁时间了,催促道:“去吧,快去快回。” “是。” 没有哄骗他,兰贵妃今日的确要诵经的,段景忱离开后,她回院直接进了佛堂。 而正堂那人面色也不再像方才那般别扭,收敛了羞怯,正色起身,同样走向了佛堂的方向。 香烟袅袅,兰贵妃跪在蒲团上,合着双眼,虔诚诵读经文。 他进去后关上门,一甩衣摆,跪在了地上。 “属下棠潇,参见贵妃娘娘。” 木鱼声暂停了一瞬,而后继续落下。 “娘娘……”他深知自己有错,开口讲话十分谨慎。 贵妃自小养育他长大,授他一身本领,是为了让他给宣王殿下效命,不是为了让他跟王爷胡来的…… 可他今日的确没想到,段景忱带他入宫,是为了跟贵妃说这个,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段景忱真的打算要跟他成婚。 他想要解释认错求得贵妃谅解,可话未出口,贵妃却云淡风轻地与他说了别的。 “灵台寺的人,你见到了?” 他愣了一下,赶紧回答:“见到了一个毁了容貌的僧人,法号了尘,但那人见我很是抗拒,什么也不肯跟我说。” 木鱼声一下一下持续响着。 “娘娘……”他讲出心中猜测:“那人是曹铮将军么?” 兰贵妃继续念诵着经文,没有回答。 他这便明白答案了,又问:“当真像那刺客说的,晏林军叛国一案另有隐情吗?” “隐情,要曹将军亲口讲出来才对我们有益。” “属下明白,我会想办法,娘娘放心。” 正事说完,佛堂陷入寂静,木鱼落下的每一声都震颤在他心上,他下定决心后开口,“请娘娘宽恕属下这次,日后在王爷面前,我一定……谨言慎行。” / 养心殿,皇上的情况比上次在寿宴上严重不少,卧在榻上,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帕子隔一个时辰便要叫宫人换一条,上头沾的全是他呕出来的血。 段景忱一口一口喂他喝补汤,措辞谨慎地打探中州的情况。 皇上情绪控制不住地激动,艰涩声讨那些贪官污吏:“这些奸佞,朕供养他们,他们便是这样残害朕的子民……” “父皇打算深查此案吗?” “查,这次涉案的官员,朕绝不饶过一个。” “可是……父皇,恕儿臣直言,官员们私下皆有往来,势力盘根错节,若是深究起来,光是中州的官员,恐怕不够抓。” “那便一级一级往上查。” 段景忱又是一副担忧模样,“儿臣还是觉得不妥,往上若是牵扯到了京师的官员,只怕震荡朝廷,生出祸乱啊。” “不管牵扯到谁,朕一视同仁,定不饶他,咳咳……” 皇上咳嗽着又呕出了一口血,段景忱连忙放下汤碗,上前替他顺气,“父皇不要动气,保重龙体。” 皇上摆摆手,“朕乏了,忱儿,你回去吧。” “是。” 段景忱跪地一拜,退出了养心殿,转身后,方才的谦卑目光恢复了沉寂。 回到贵妃寝宫,段景忱看见某人一身白衣,独自端坐在堂中,眉眼低垂着,乖顺至极。 教坊司头牌,京城的王孙公子被他玩弄股掌中,没想到有一天,竟能看到他如此羞怯面容。 这是……还在紧张呢? 可母妃并未在他身侧啊。 还是,听自己说要跟他成婚,心思乱了? 段景忱眼底浮现笑意,大步流星穿过庭院,走到他身边。 “母妃还在佛堂?”他问。 看见王爷回来了,他站起身,点点头,“是。” 段景忱往佛堂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母妃礼佛要几个时辰,今日不打扰她了,我们回府吧。” “嗯。” 牵起他手走到佛堂外,段景忱隔门与贵妃道别:“母妃,我带小棠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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