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奉澄今日衣物宽松,显然是有备而来,三两下便除尽了衣物。 唐安信没说话,外袍褪尽,正在解中衣。 唐奉澄冲宋承平眨眨眼:“温莘。” “嗯?” 宋承平正莫名,却看见唐奉澄猛地一推唐安信,两人双双落水。 “!” 唐安信从水中挣扎而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露出一个有点咸的表情看唐奉澄:“有病?” 唐奉澄大笑。 唐安信猛地踹了一脚唐奉澄。 宋承平:…… 他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便自顾自地解腰带下水。 唐安信和唐奉澄在水中大石附近站定。 唐奉澄冲着宋承平说:“邵安快来!” 宋承平走的近了,才看清楚唐安信。 之前水雾氤氲,唐安信入水时又是背对着,他无知无觉,这会儿才显出点不好意思来。 唐安信散着发,刚刚被唐奉澄推下水,发上全是水。哪怕水汽隔着,灯烛黯淡,他嘴角下方和耳垂处的小痣也格外吸引人。 脖颈修长,锁骨里蓄着一点水。大雍崇尚君子六艺,唐安信自然也是擅长的,就愈发显得骨肉匀亭、肌肉紧实。 宋承平不动声色。 唐奉澄方才沉入水中,这会儿又浮上来,吊儿郎当的开口:“闲来无聊,不然来一场射覆?” 唐安信被泉水泡的有些乏,有些懒得动脑子,就打算看他俩玩。 宋承平倒是兴致勃勃。 器具都在外间,唐奉澄摇铃差人拿了墨砚纸笔,自己将盏中茶水泼了。 唐奉澄写了个字,随意一团,用茶盏盖了,道:“白日瑶池雪,水中玉井冰。” 宋承平看向唐安信。 隔窗树影婆娑,唐安信带了点笑意看着两人,似是觉得有趣。 宋承平突然就忘记了要说什么。 “邵安?” “啊?”宋承平回过神来:“‘泉疑横琴膝,花黏漉酒巾。’我射一个‘泉’字。” 唐奉澄抚掌而笑:“对了!” 宋承平暗暗瞟了一眼唐安信,又飞快收回目光:“师叔手下留情罢了。” “那来个难点的。”唐奉澄打量一圈,又写了个字覆了,道:“柳眉合烟舍宝玉,金枝择日铺宴曲。” “安得高科去……”宋承平顿了顿,又道:“‘安居得渔杨柳岸,停马问酒杏花村。’我射一个‘安’字。” 唐安信沉吟片刻,问:“新作?” “学生才疏,搜肠刮肚也实在想不到以安为题头的。”宋承平两手一摊:“只能现做了。” “虽然不是作古用典,但胜在意境,便算你胜了。” 唐奉澄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倒是可以,邵安的才思是够的,端看今上给不给这个机会了。” 这是在评宋承平的‘安得高科去’。 宋承平颔首。 真的想不到以‘安’为题头的吗? 不是的。 ‘安’是唐安信的安,眼下这人就在眼前。 他想要唐安信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第40章 异变 刘策温纵马跑得嗓中腥甜。 他打宫内出来,局势那般紧迫,只够他把手下的人召来围住乾清宫。张同化的人被福如他们拼死拦下了,乾清宫门外一片血渍,宫女们一片惶惑。 这会风寒,天色也暗,街上没什么行人。胯下的马被刘策温鞭地疼,跑的飞快,几乎能听见破空声。 刘策温好不容易赶到唐安信府上,却被小四告知唐安信和唐奉澄一道去了望兰亭。 他暗骂一声,甚至顾不得和小四辞别,自己跨上马又往望兰亭去。 上好的马驹,平时别人摸一下刘策温都要呵斥一番,这会子被他抽打的哀鸣。 唐安信在屏风外喝茶,他手上被泡的发白发皱,整个人都有些晕。 门蓦然被撞开,唐安信眉头一皱。 “温莘!”刘策温急急走进,拽着唐安信就要往外走:“事态紧急,快走!” 里间宋承平刚穿好衣衫,闻言急匆匆到了外间:“刘大人,发生了何事?” 刘策温一面急匆匆往外走,一面回:“暂时不便告知。” 两人急匆匆往门口走。 唐安信问:“发生什么事了?” 刘策温压低声音:“圣上中毒了。” 唐安信血中生凉。 刘策温出来时只骑了一匹马,正在想两人共骑时,宋承平牵马而来。 他出来的急,刚浣洗的鞋袜又沾了尘土,站在枣红色的马旁边,面上有些捉摸不透。 “刘大人,事态紧急,我只来得及问望兰亭掌柜的借马,您和老师先行。” 刘策温看着他,连忙替唐安信把马牵下来:“多谢。” 宋承平应了,目光沉沉地盯着唐安信说:“老师,小心。” 唐安信看了他一眼,没应,翻身上马。 宋承平在门口站了良久。 唐奉澄面色不好,也没了玩乐的兴致,他扭头看向宋承平:“能让刘策温连夜策马,定是极不寻常的事。” 宋承平点点头。 “刘策温不便告知,想来也是护着你,温莘那边你莫要担心,记得早些回去吧。” *** 福如跪在塌边,死死盯着太医给李靖琪把脉的手。 四下入目皆是锦衣卫,外间禁卫军将整个乾清宫团团围住。 现下门口比之前安静了不少。 室内灯火通明,十几名太医站在角落里,等眼下这位把过脉就上前。 李靖琪面色苍白,鬓发间全是冷汗,颤着抖着躺在榻上,半阖着眼,手心攥得死紧。 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还能听见微弱地、仿佛含在喉间吐不出来的呜咽呻吟。 这位太医诊过脉,就自行去了隔间。 福如称两位太医交替的时间,连忙招呼宫女给李靖琪拭汗。他心细,用干净的帕子沾了茶水,轻轻点在李靖琪唇间。 唐安信跟着刘策温,看见门口一滩的血,皱眉问:“怎么回事?” “卓京的人要进内间,我的人拦着不让,他们也就守在门口。当时两方僵持不动,里面情况不太好。”刘策温皱着眉低声说:“有位小宫娥拼死闯了出去,才有了空隙去请太医。” 唐安信手心都在出汗。 他强压下心底的惶惑和无力,迈进室内。 福如见了他,猛地瘫坐到地上,又迅速反应过来,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 “眼下如何了?” “刚刚喂了御医开的药,没喂下去多少,眼下正在第二轮诊脉。” 唐安信跪在塌前。 李靖琪突然挣扎起来,手死死攥住唐安信的袍袖。 他气若游丝,牙根紧咬着,却从里面泄出来几个音节:“娘娘、娘娘……要杀我。” 唐安信忍不住咬紧牙关。 无妄之灾。 这是无妄之灾! 手段阴缺,尽是些不入流之鼠辈! 见了唐安信,李靖琪才算略略放下心,他猛地一口气梗在胸口,空中满是他的未尽之言。 娘娘是寿康宫的娘娘。 李靖琪从来只问傅君生唤娘娘。 他的母亲是奚太妃,是奚鸿德的女儿,是奚敛云。 是‘道尽天下不平事’的奚敛云。 奚鸿德辞官辞的痛快,他从来就觉得自己不是力挽狂澜之才,女儿入宫为妃,他就离开了。但是对李靖琪这个外孙,他是很疼惜的。 先帝很敬重奚德庸,也曾顺了奚贤妃的意,让李靖琪在奚德庸的院里住过。 “家公——” “家公——” 奚鸿德收了农具,放下编高的短衫,应声:“这里!” “家公。”李靖琪鞋袜干净,站在田地里有些局促:“为什么要种地啊?” “因为要吃饭啊。”奚鸿德把李靖琪抱起,放到了干净的地方。 “那为什么不拿银子去买啊?” “因为很多人没有银子啊。” “那为什么他们没有银子啊?是不好好读书吗?” 奚鸿德摸了摸美须,蹲下身来:“很多人都读不起书的。” 李靖琪小脸皱成一团。 再没有比读书更难的事了,怎么还会有人读不起书呢? “奚老翁今日回得早。”邻家伯伯冲奚鸿德打招呼:“这是家里的小孙孙哦?” 奚鸿德笑得开心:“云云的儿子咯!” “来,伯伯给你拿好吃的——” 是几穗嫩玉米和油纸破破烂烂的糖。 “田里种的小玉米哦!甜哩的呢!” 再没有比这更甜的了。 宫内的松子糖也没这么甜。 “我长大了要让大家都读书!都吃糖!” 李靖琪十指攥紧,被褥压得他喘不过气,在这上气不接下气的困厄里想起了那点甜。 我要让所有人都有糖吃、有书读。 朕要让朕的子民知礼乐、知荣辱、知兴替。 母亲,朕恐怕做不到了…… 唐安信直觉不好。 这会不论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是为了大雍—— 都必须有人来大不敬。 唐安信掰着李靖琪尖瘦的下颔,又舀了一勺温凉的汤药灌下去。
第41章 熙攘 这时候已经过了亥时,外间也开始吵闹起来,朝臣熙熙攘攘地拥作一团。 偌大的大雍,竟无人可暂为首。 左纭和站出:“不知皇上所食所饮何物?几时入口?杯盏可在?经何人手?” 福如连忙站出来,和几个内侍合着应了:“皇上只一个时辰前饮了一盅梨汤,再无其他。杯盏应当是被下人清洗入库了,暂不知在何处。” “梨汤竟无人试毒吗?” “奴婢不敢。”福如猛地跪下:“皇上饮食自有专门的人试毒,无碍了才送过来的。” 皇上入口的东西,下面的人自然是谨慎再谨慎的。 这会儿已经有负责的人在查了,卓京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他这会最应该忙起来。可是因为方才在乾清宫起了冲突,宫内和大理寺的人都不敢用他。 太后和太妃声势浩大的来了一遭,呆了片刻又回去了。 这案子交给谁查是个问题,有能力的没名头,有名头的心怀暗鬼。 最后还是刘宽站了出来。 “依我拙见,还是先将御前伺候的人都先关了,审一番。再就是寻几个得力可信的,先听太医的话,等皇上醒了再做定论。” 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左纭和和赵津首肯了,众人也都依言称是。 唐安信在诸位大臣都来了的时候就退了出来,和他们一起站在室外。 他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听了这话,站出:“下官不才,料想皇上重用刘同知,就让刘同知和禁卫军一同留下吧。” 皇上中的什么毒大家不知道,谁下的毒却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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