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真的想也没想,姜兰封伸手将人抱入怀中,掌心下那截温软的腰腹瘦削极了,他生产不过两月,人竟已经瘦成了这个模样…… 裴婴微凉的长发落在他的手背上,浅浅依兰花香让姜兰封有些茫然,只下意识握紧了他薄软的腰肢。 裴婴白皙指尖绞紧了他的衣襟,发带无意间落在地上,长发散了一背,他由得姜兰封将自己打横抱起,单用那双眼去瞧他,冷冷开口,“松手。” 这话一入耳,姜兰封后背便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冷汗,他回了神,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裴婴抱在怀里,一时间腿都软了,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 “臣臣臣臣……” “罪该万死?” 裴婴抓紧了他的袖口,冷淡地瞥他一眼,“抱紧了,若是摔了朕,朕就卸了你这双胳膊。” 姜兰封将人抱到亭子中的石凳上,他小心在四周看了一圈,才问道,“陛下怎么自己在这儿?宋公公呢?” 裴婴双手抱膝,将下颌搁在膝头上,扭脸去看那一池荷花,“许是去煎药了吧。” 姜兰封看着他越发瘦削的腰背,不由得皱眉,“陛下身体仍未痊愈吗?” “我这副身子……”裴婴轻轻摇了摇头,“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了。” “您别这样说,”姜兰封听到裴婴方才说的那话,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不快,他在裴婴面前蹲下身去,仰着头看着他的双眼,认真说道,“世间精通医术者甚多,总有人可以治好您。” 年轻的侍郎眉眼沉寂,与之前那副莽撞谨慎的模样判若两人,裴婴从他锋利的眉眼,再到高挺的鼻梁,一直看到他紧抿起来的双唇,忽然伸出手去盖住他的眼睛,低声道,“不准你……这样看朕。” 姜兰封愣住了,他几乎忘了如何呼吸,身体的所有感官只能聚焦在覆在自己眼前的这只手上。裴婴体温略低,掌心白嫩微凉,他身上的依兰花香要了命的好闻。 姜兰封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裴婴的手腕,薄嫩的皮肉贴着腕骨,握在手中像一块沁凉的玉…… 他将裴婴的手从自己眼前拿下,怔怔望着面前赤足散发的天子,手上用了一些力气,猛地将裴婴拉向自己。 裴婴栽进他怀里,刚抬起头便被他捏住下颌,一缕乱发落在额前,被姜兰封小心抚到耳后。 微风拂过,将荷叶上的一滴露珠吹落,骨碌碌滚到水里,惊起一片涟漪。 四目相对,姜兰封的手颤巍巍地摁在裴婴淡色唇角,待看见他眉心那点嫣红小痣,脑海之中嗡的一声,理智全线崩塌。 他闭眼缓缓靠近,吻上了裴婴的唇。 周遭寂静无声,似乎连聒噪的蝉鸣声也消失无踪了。 姜兰封真的要疯了,裴婴的唇这样软,这样甜,初放的菡萏该是香的,却比不过怀里的人,就连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浅浅鼻息,都带着醉人馥郁的依兰花香。 他伸开胳膊,颤抖着将裴婴单薄的身体拥入怀中,姜兰封的右手覆在他的脑袋上,更紧地抱住他。 裴婴也极为乖顺地依偎进他臂弯中,将下颌搁在他颈窝里,他闭着眼,听见了姜兰封跳得一下比一下快的心跳声,出声问道,“这是你想要的吗?” 姜兰封呼吸急促,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衣,掌心下就是裴婴微凉的皮肉,他抱着他急切开口,“我知道你不快活,这皇宫让你不快活,江山社稷让你不快活,我带你走……我带你去看遍这世间所有景色,我带你走!” 裴婴缓缓睁开眼来,眼神有些空洞,只茫然盯着对面那株荷花看,他抱住姜兰封,安抚似的拍拍他的后背,开口轻声道,“我走不了。” “我此生……注定要困在这座牢笼中,即便是死,也是要死在这里。” “为什么……” 姜兰封松开他,跪在他的面前红了眼眶,他紧紧攥着裴婴手腕,委屈又疑惑地望着他,“晏云霆率兵攻陈,大陈出兵节节败退,最多不出一月便要兵临城下。我、我……” 他握住裴婴双手,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想你出事。我虽没什么积蓄,却不会让你再受委屈,我待你好一辈子。” 裴婴将剥好的一颗莲子放进他的手中,“我不能走,更不能跟你走。若我真的死在晏云霆手中,那也是我的命,我原本是不信命的,可如今……我却又不得不信。” “姜兰封,”裴婴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没办法再去爱一个人了,太累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还爱他 盛夏炎热,就连夜里吹的晚风都带着燥热难耐的温度,刚刚结束了一场小小的战役,空气中还蔓延着淡淡血腥味。 晏云霆身上的铠甲沾了血,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他神色有些黯然,只坐在篝火旁默默擦拭着染血的明心,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也会与那些人刀剑相向,他们曾经……也穿过同样的盔甲,举过同样的战旗。 此地距离陈国帝京不过数十里,如果没有敌军相阻拦,最多不过后天傍晚,他们就可以杀回去了。许是近乡情怯,越是靠近,他偏又在这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篝火零星迸发出火星,他只垂眸发呆,并没有注意燕昭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 燕昭一身白衣上也溅满了血点,自从开战以来,他便充当了队伍中的军医一职,往日在宫里他跟着张恪习医,虽说同样解除人于病痛苦难,可到底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小皇子,哪里又正真见识过战场残酷。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燕昭便见证了人间百态,杀戮带给他的震撼远远超于他的想象。 他才为一个战士接好了断骨,长发凌乱,衣襟带血,放在晏云霆肩头的手还是颤抖的。燕昭小心地为他解下战甲,晏云霆右肩上的伤果然已经撕裂了,和破碎的衣料粘连在了一起。 “受了伤,怎么不去找我?” 燕昭熟练地撕开他的衣裳,从地上捡起半坛子酒浇了上去,酒精刺激着已经有些发炎的伤口,晏云霆神色却变也未变,只声音有些喑哑。 “看你忙,左右也是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燕昭对着火光,一点一点将药粉洒了上去,又用白布仔细包扎好。他听晏云霆这番说辞后便沉默了,打结时手上用了些力气,扯得伤口生疼,这才换来晏云霆几不可察的皱眉。 “生气了?” 他将搁在地上的明心收到一边,腾出位置让燕昭坐下,火光下,燕昭的表情是难得的冷硬。 燕昭不理他,晏云霆自知理亏,便主动换了个话题,“鲤儿呢,可睡了?” 提及年幼的孩子,燕昭才缓和了脸色,他劈手从晏云霆手中夺过酒壶,往篝火堆里丢了几块柴火,才慢慢说道,“才睡,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黎初方才想抱他,鲤儿都不肯。” 鲤儿毕竟年幼,哪里见过战场杀伐,尤其近期几场战役又格外凶险,就连晏云霆这样好的身手都受了伤,可见局势紧张。 晏云霆闻言顿了顿,才将明心插回剑鞘之中,他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对不住他,小小年纪就要见证这些,早知他这样怕,倒不如将他留在金陵。” “鲤儿是你的儿子,总有一天,他也要为了保护他的子民走上沙场,你也不必自责。” 燕昭提起还剩了个底的酒坛子,举起来一饮而尽,晏云霆阻拦不及,只能看着他被烈酒呛得直咳。 晏云霆拍着他的后背,“这是我从北疆带来的酒,可要比这里的烈多了。” 燕昭被酒喇出了眼泪,捂着滚烫嫣红的脸颊,他缓缓靠在了晏云霆的身上,“兄长,那年你从北疆带回一车的烈酒,可是为何?” 晏云霆沉默了,他捏紧了酒袋子,皲裂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出青白。 许久,他才长叹一声,沙哑低声道,“履行承诺罢了。” 燕昭摇摇头,“自前几日我边看你情绪不大对,不用想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他撑腮懒懒看着晏云霆,“重返京城再去见他,你是怎么想的?” 晏云霆让他说中心事,便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只叹道,“我也不知道,心里乱的很,原先……怨他、恼他,却也想他。如今到了这般田地,不知为何心里又生了怯意。” “毕竟这么多年的情谊,哪能说放下就放得下。”燕昭抠掉了自己衣袖上的一块血痂,“元徽,若是你真的坐拥皇位,又要如何处置裴婴?” 晏云霆神色一僵,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最初他势单力薄,觉得回京不过是痴心妄想,谁知自己竟能一步步走到如今,原先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或许很快就要变成现实。 晏云霆有些迷茫地捋着明心上挂着的剑穗,抬头看着夜空中那轮皎皎明月,“我能怎么做呢?这几个月来我把这个问题翻来覆去想了数百遍,我知道自己根本放不下他,杀了他……或是放了他,我做不到。” 他手上戴了一枚碎痕斑驳的翠玉扳指,那是钟归离留下的遗物,他送给了裴婴,却在监牢分别之日被他砸了个粉碎。那日裴婴离开后,晏云霆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将碎屑捡起来,后来他找遍了能工巧匠,才勉强恢复了原形。 “昭儿,我想把他留在宫里,留在我的身边。” 晏云霆从地上捡了根枯枝扔进火堆里,低下头掩去眼尾的猩红,“我到底……还是爱他。” “可他想让你死。” 燕昭看了眼他肩上伤口,悠悠说道,“咱们越靠近帝京,火力便越发集中,这几日的殊死搏斗,刀刀对准的都是你的项上人头。元徽,你心里有他,他却未必爱你。” “是啊……” 晏云霆怔怔看着自己结满厚茧的手心,低声喃喃,“只有拥有了权力,才能让他留在我的身边。” 和燕昭在篝火旁分离后,晏云霆来到了鲤儿的营帐里,白天收到惊吓的孩子刚刚闭上眼,眼皮还红肿着,脸上泪痕未干。晏云霆坐在床边,本来就没睡熟的鲤儿睁开眼来,没有看清来人便极其依恋地向他挪了过去。 他窝进晏云霆怀里,从他身上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趴在他肩头还是没忍住掉下了眼泪,“不要……死人,他们好坏,让爹爹受伤。不要再打了,我怕……” 晏云霆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侧过脸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亲,鲤儿抱着他的脖子抽噎,冰凉的泪珠子一颗一颗砸在他颈窝里,凉得晏云霆一颗心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鲤儿哭累了,趴在他肩头迷迷糊糊睡过去,晏云霆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在床上,又小心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握住他的小手轻声说道,“爹爹答应你,很快就结束了。以后鲤儿……再也不会颠沛流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结束 大陈城门被破那日,天色阴沉,暴雨倾盆,轰隆隆的雷声掩盖了数万将士拼杀的怒喊,如瀑雨水冲刷去地面上黏稠的血液。这一仗打了整整一天,城门外,护城河的水都被鲜血染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为这场暴雨中的杀戮增添了几分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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