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琛可不信这只狐狸会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岑闲微微一笑,已然洞悉魏琛所想:“下官有心无力,还病着,此番有劳景王殿下。” 魏琛眯了眯眼,这种只赚不赔的买卖他自然不放过。 魏琛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而后魏琛沉吟一会儿,冷不丁道:“指挥使的小情人不错,不过赶他走也甚是可惜,我看他有些面熟,甚是喜爱,指挥使不如将其交由本王疼爱,本王定会好好待他。” 尚智发誓自己看到自家主子听完这句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岑闲心平气和道:“殿下事务繁忙,还是赶紧回去吧。” “想要美人,本官回去物色几人送你便是。” 这是送客和不同意的意思了。 魏琛轻嗤了一声,而后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就要离开,江与安朝着江浸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他今晚回侯府去。 江浸月苦哈哈地点了点头。 他的确数日未曾回侯府了,估计是安宁侯久不见他,人有些急了。 岑闲微微抬起眼看他:“予明,你现在回去看看侯爷吧。” 江浸月坐在椅子上:“不急。” “今晚去也没事,侯爷不会揍我的,”江浸月收了脸上的笑容,“阿岑,我把你身上的蛊抽出来了。” 岑闲「嗯」了一声。 “但你也知道,原先你的身体就是靠着蛊撑起来的,一旦抽蛊,后果不堪设想”江浸月叹了口气,“你能撑过这次已然是老天给你开了生门。” “虽然蛊是拿出来了,但余毒未清,”江浸月与岑闲平视,“你随时会旧疾复发,累及性命。” 岑闲笑了笑,语气温和:“我以前不也是这样么?” “不必太过忧虑,”岑闲缓缓闭上眼睛,“生死有命。” “不必强求。” 还在房内的尚智和小六面面相觑。 门外朔望靠着墙,雪从天上飘落下来,他看见近处的亭台楼阁,远处的山脉,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 “你从前不这样,”江浸月说,“你从前拼了命也要活下来的。” “予明,人是会变的。”岑闲叹了一声,昏迷的时日他总是在做梦,梦到死在江南饥荒的林娇娘,梦到死在大火中的昭王妃,梦到被一刀穿胸而过的林术…… 他向来守不住身边的人,这么多年来,拼死护下的也只有当年出逃时的小世子。 他能再见到故人,在世上似乎也没有太多遗憾了,以至于他觉得即便现在死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门轰一下被打开,朔望大跨步进了门! 岑闲波澜不惊似的抬起眼,眼底压着的是惊涛骇浪。朔望的目光描摹过他苍白的面容和瘦削的身形,停在他眼角边上那颗红痣上面,又回转到岑闲的双眼。 朔望直视他:“我不回江南。” 岑闲手指蜷缩了一下,对着朔望身后的人道:“你们先出去。” 江浸月颇为头疼地看着他们,拉着尚智和小六出去了。 “为什么不回,”岑闲声音听着冷,实则透着温和,“你在江南住了十年,你的朋友在那里,家人也在那里,快要到除夕,你该回去过年了。” “我的家人不在那里,他们是我的恩人,不是我的家人,”朔望垂下眼睫,“岑闲,除你之外,我没有其他家人了。” “除你之外的地方,都不是我的家。” 青年的心思利落又简单,像把利剑扎进岑闲的胸口,透出血滴来。 疼得很。 岑闲的目光一颤。 最终他开口道:“我不是你记忆里的人。” 窗外大雪纷飞,冷雪透过窗棱飘进来,不一会就化成了水。 岑闲不看朔望:“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岑闲,不是昭王府的家仆魏望。” 朔望抬起头,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从未把你当成一名……” 他话未说完,就被岑闲堵住了。 “再有,你是江湖客,我是朝中鹰,”岑闲淡声道,“我早已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不是你心中那个陪你下棋的哥哥。” “你我二人早已形同陌路。”岑闲说。 “我不在乎!”朔望有些着急。 他跪下来,神色惶恐,语气急促:“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 “可我在乎,”岑闲又一次打断了朔望的话,“如果当年我没有救你,我或许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朔望的动作一下子停了。 他仿佛知晓了岑闲的意思,又仿佛完全没听懂,漂亮的桃花眼倒映着岑闲冷淡却又昳丽的面容。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一句却也不留情。 “所以……” 朔望垂下手,语气艰涩:“你后悔了……对吗?” 如此想来也的确如此,若是当年岑闲自己出逃,以岑闲的机敏,才智,他远可以生活得更好。 即便只是在江南某个村落当个教书先生,平平淡淡过日子,也比扛着满身伤病,在朝堂上如履薄冰来得好。 岑闲的声音像落下的虎头刀,斩断了朔望最后一点侥幸:“是,我后悔了。” “那你先前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你还救我,护我!”朔望又急了。 他迫切地想要一个由头,想要扒出一些蛛丝马迹,狠狠反驳岑闲的话,可是岑闲向来不给人挣扎的机会。 “到底是故人,”岑闲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解释,“我手下留情罢了。” “不然你第一次刺杀,我就会要你的命!” “回你的江南去,”岑闲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若是你还死缠烂打让我不痛快,我不介意去索命门给你找点人命麻烦。” “滚吧。” 房内一片寂静,猩红的炭盆火光噼啪,朔望靠得近,手却不停在抖。 岑闲不要他了。 他少年时期最依赖最喜欢的人,要他滚。 朔望闭了闭眼,压下眼眶中的水光,声音沙哑:“我听你的话,你别生气。” 他怕岑闲气出病来,像上次一样。 “我能过来看你吗?”朔望小声说,“不会打扰你的,只是远远看一眼,一年一次,可以吗?” 岑闲的身形晃了一下,拒绝了:“不行。” 朔望没有再说话,他双手交叠,平放在地面上,正正给岑闲磕了三个响头。 每磕一次,便说一句话。 “一拜谢指挥使救命之恩。” “二拜愿指挥使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三拜愿指挥使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他说完起身,抹了一把脸,出门去了。 簌簌飞雪掩盖了脚步声,穿着黑衣的青年越过墙头,在厚重的飞雪中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蹲墙头的江浸月:我靠比我哥还狠心啊【指指点点jpg】; 岑闲,口是心非的代表,阿朔啊你要反着理解知道吗; 痛心疾首的亲妈如是说道。
第29章 离心(三) 朔望骑着绝影一路跌跌撞撞回了江南。 到江南时还有两天就是除夕, 他风尘仆仆回来,悄无声息摸进索命门进了领事阁。 领事阁是事主来索命门留下单子同赏金令的地方,单子是事主指定杀手, 赏金令则是等着杀手来揭的。 临近除夕, 杀手们也要回去过年, 房中四面墙上贴着一张张赏金令, 铺满了墙面。 领事阁里面守着的蔡老头坐在柜子后面烤着炭火,听见有人进来探出了半个脑袋。 只见一个裹着粗布麻衣, 拿着灰色发带竖起一头杂乱头发的青年背对着他,修长的手臂抬起来, 揭下了三四张赏金令。 蔡老头一眼就认出了这青年人是谁,见他不怕累死似的拿下那么多赏金令, 眼睛都看直了:“朔望!你揭那么多赏金令干什么?!这都要过年了你怎么又跑出去!” 朔望声音有些哑:“蔡叔,我想找些事情做一做。” 自从他的名字挂在索命门杀手榜上之后,他就再也没和索命门众人过过年。 人间熙熙攘攘, 团团圆圆阖家欢乐的除夕,对他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刚来索命门时聂海照顾他, 过年时新衣、红纸一样不落。 索命门所有人也很照顾他。 他对此无比感激,可是坐在年夜饭的饭桌上时,还是感到一阵格格不入。 坐于席间, 总是能想起很久以前昭王府的除夕,王府内张灯结彩,他与三五好友疯完了回到府内,坐在饭桌上,昭王妃给他盛饺子, 故意把做了标记, 包着铜钱的饺子捞给他和岑闲。 岑闲坐在他身边, 墨黑的眸子潜藏着笑意。 而今故人不在,徒增伤怀。 所以等到长到能够独当一面之后,他再也不过除夕夜了。 总是悄悄揭了许多赏金令,跑得连影子都不见。 他揭赏金令也有讲究,除夕时从来只接亡命徒的,向来不去打扰有家有室之人守夜。 蔡老头的声音又响起来:“哎……那你不和你聂叔叔打声招呼?” “不了,”朔望将赏金令用一根铁丝串起来,“我怕他生气了念叨我。” 青年露出个疏朗的笑来:“叫他以为我在上京过除夕便好,蔡爷爷,你可别把我给卖了。” 蔡老头哼了一声:“我何时卖过你!不过你记得回来时,给我这老不死带坛竹叶青来就是!” 朔望笑了笑,应下了。 除夕那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从江南至上京,一派喜气洋洋的红。街道上人影交叠,小孩子拿着红红的纸灯笼穿过大街小巷。除夕是朔日,这天没有月亮,但天际却并非暗淡无光有钱的人家放着炮仗,天空中是绚烂的火树银花,缀满整个天际。 索命门众人聚在一块吃饭,南燕给子弗夹了个大鸡腿,又夹了一个想给朔望,却见桌边并没有他的身影。 旁边聂海的女儿拉着她的袖子:“阿朔哥哥今年还是不回来,南燕姐姐坐下吃饭吧!” 安宁侯府内,江与安正逼着江浸月喝鸡汤,侯府众人看着他们笑个不停,江浸月苦哈哈咽下汤,一边喝一边瞪着江与安,被江与安掰开了脑袋。 宫中办着家宴,太后和长公主魏长乐坐在一块交谈着什么,小皇帝忙着吃点心,糊了满嘴黄澄澄的糕点屑,一个站在长公主身边,身穿黑衣的青年走到小皇帝身边,蹲下身,给他擦掉了糕点屑。 …… 锦衣卫一众人、小六和府中的下人拿了岑闲亲手用红纸包的赏钱,被岑闲打发出去玩了。 偌大的府邸内,现在只剩下他一人。 他跪坐在案前,桌上摆放着一盒小点心。那是宫里面的赏赐。除夕夜是家宴,明日初一国宴才用进宫,为显圣恩,就给众大臣赏了一堆物什,糕点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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