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你不让,”朔望说,“死的行不行。” 岑闲:“……” 今日这混账是吃了秤砣么,这般死心眼。 见他不说话,朔望将匕首往下摁了摁。 岑闲有一瞬间的心慌。 而后指挥使大人突然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几步,捂着嘴死命咳嗽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全给咳碎了吐出来一般,压抑而痛苦的神情吓了朔望一跳。 后者慌乱地将匕首扔掉,上前要去扶岑闲,嘴里颠三倒四地道:“岑闲……你……我不逼你了……对不起……” 他焦急而惊慌,手在要碰到岑闲的时候被岑闲甩开了。岑闲状似无力要往前摔,却在快要倒下的时候撑住了竹椅,离他不远的匕首被他快准狠地给踢到了床下的缝隙里面。 心急如焚的朔望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他强硬地摁住岑闲的肩膀,将岑闲掰往自己这边,发现岑闲的脸都咳白了。 “你等一会儿……”朔望声音抖得比刚才被岑闲看见的手还厉害,“我去找江浸月……你等一会儿就好……” 说完就穿着单衣往外面跑,岑闲瞳孔猛缩,想拽住朔望,奈何这混账跑得太急,岑闲撕拉一声,只拽下来半片袖子。 不过半晌儿,江浸月就到了。 他被快急哭了的朔望火急火燎找过来,以为岑闲又出了什么大事,已经做好要打一场恶战的准备,结果一进门就傻了眼。 大夫们讲究望闻问切,有时候一眼就能看出人到底有没有病,更遑论江浸月熟悉岑闲的病熟悉得都能写一本医术出来了。 这会儿岑闲可不像是生病的架势。 旁边关心则乱的朔望焦急说:“他病了,你快看看。” 江浸月和岑闲对视一眼,指挥使用一种看将死之人的眼神看着他。 江浸月:“……” 他不敢造次,只能清清嗓子对朔望道:“你拿上衣服去隔壁屋休息去,染着风寒呢,别把病气渡给他。” 遇到有关岑闲的事情,朔望格外听话,拿着衣服出门去了。 门一关,江浸月坐下来喝了口热茶:“诶呦——指挥使还会装病骗人了。” 岑闲:“……” 英明神武的指挥使大人生病生多了,虽然未曾装过病,但这次真装起病来还是十分的得心应手,虽然还有些许不足之处,但骗一个关心则乱的朔望已然是绰绰有余。 “我若是不装上一会儿,”岑闲面无表情将匕首放进刀鞘中,“他就得自戕了。” 江浸月意味深长地咳嗽一声,想起他上次蹲墙角被岑闲揍了一顿的事情,幸灾乐祸道:“谁让你这么绝情,话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戳人心窝子。” “我能帮你挡一会儿,可不能帮你挡一世,纸可是包不住火的,”江浸月沉痛道,“你好好想想等会儿怎么——” 他的「办」字还没出口,门轰的一声被踢开了! 朔望站在门外,正沉默地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采访一下两位当事人对对方的评价; 岑闲(面无表情):一哭二闹三上吊; 朔望(冷笑):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离心(六) 一时之间, 周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指挥使大人没想到自己装回病,还没过半晌儿就被人发现了,速度之快让人惊叹。而被骗的倒霉蛋沉默又安静地站在门外, 双拳紧握, 桃花眼一眨不眨看着他。 惨遭毒脚的门差点被踢卸了, 印着脚印的木板略微歪斜, 快被踹出去了,可见朔望用了多大的力气。 可偏偏他又不进来, 门神似站在那,挡住了半片风雪, 一身单衣和发丝被吹凌乱,像是逃难来的一般。 岑闲自知理亏, 叹了口气,态度难得软和不少,指着前面的毡垫对朔望道:“你过来, 坐下。” 朔望顿了好一会儿没动,岑闲无奈道,“过来,还是说你要我过去?” 他这才低着头关了门,三步并作两步, 来到那毡垫那跪坐下来,腰板挺得笔直,像是准备挨先生训话的学生一般,跪得一丝不苟,等着岑闲发话。 岑闲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朔望俊美的面容因为发烧而有些红, 桃花眼湿漉漉的, 不知道是因为难受还是难过, 看着就可怜兮兮。 一旁的江浸月给朔望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心道这倒霉玩意儿喜欢谁不好,喜欢岑闲…… 这不自找苦吃么?! 那边岑闲伸出手想要碰朔望的额头,将要碰到时,朔望把头一偏,错开了岑闲微凉的指节,连额头旁边的头发丝都没让岑闲碰到。 岑闲的手一顿,手指收拢,温声问:“生气了?” 朔望低着头不看他,答非所问:“你别碰我,染了病气对你不好。” 岑闲凉凉的目光移到了江浸月的身上。 江浸月:“……”好一个祸水东引。他默默移了移凳子,充当起二人之间的空气来。 而后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江浸月是不敢说话,因为多说多错会被揍;朔望则是不愿再说,沉默着低头也不肯看一眼面前的岑闲;而我们的指挥使大人—— 要说我们的指挥使大人也已经有十年没哄过人了,哄人的本事一落千丈,损人的本事倒是越发精进……要他服软哄人比要他登天还难…… 他现今能口若悬河把朝堂上针对他的人说得一言不发,但这会儿碰见一个一言不发生闷气说不定还要哄的朔望,立时笨嘴拙舌,要说的话在舌尖转了三四圈,愣是没吐出来,还生生给咽回去了…… 昔日一句话能把小世子说得心花怒放的岑大人此刻只想去往自己的藏书阁翻箱倒柜一番,看看有没有能一两句话能拿来逗人开心。 可惜藏书阁太远……一个来回说不定人都给气晕了…… “我错了,”八百年没同人认过错服过软的指挥使大人冥思苦想后终于开了口,“你抬头看看我。” 正在喝水的江浸月被这番话呛得死去活来。 朔望抬起头来,毫无血色的唇瓣枯槁干裂,眼眶的红还没消下去。 他说:“你没错。” “错的是我,”朔望低声说,“我不听你的话,不好好留在江南,非要回上京来找你,非要和你纠缠不清,非要以命相逼,难看得像个笑话!” 岑闲被这番劈头盖脸的话砸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朔望的胸口起伏着,没消下红的眼眶颜色又深了:“可是你不认我!你一点事情也不肯告诉我!你在查什么?昭王?你想干什么?!” “为他平冤昭雪,对吗?” 岑闲眉头一皱,感到大事不好了。 小狗崽子长成大狼崽子之后比小时候还敏感聪明,没几天就猜出来他要干什么了。 这可不好糊弄了。 “你是不是又在想要怎么糊弄我?”朔望撑着身子站起来一下,因为头昏脑涨又摔了回去,“我不信你的鬼话了,我早该清楚,指挥使大人能到当今位极人臣的地步,十句话里有九句半都是假的!” 江浸月嗑瓜子听着这委屈又愤怒的控诉,幸灾乐祸地朝着岑闲递了个「你完蛋了,你哄不好了」的眼神。 岑闲:“……” 那边朔望还在说:“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查我爹的事情?” 岑闲矢口否认:“我没有。” 他不想让朔望掺和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只想朔望在天下一隅过上和乐平安的日子,所以下意识地就否认了朔望的问话。 朔望这个时候已然烧起来了,神智都有些不清,被拽去了一边袖子的手臂上露出青筋,岑闲看了一眼,顺手拿过旁边放着的那件貂皮大衣给他系上。 温暖的大衣驱走周身的寒冷,岑闲半跪在地,给朔望系衣带。 他们两个靠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 “你还在骗我,”朔望灼热的呼吸纠缠着岑闲的气息,“你在……犹疑些什么……你在怕什么?” 他伸手抓住岑闲的领子,昂起头努力集中精力看着岑闲漆黑的眼睛:“你在怕我吗?” 岑闲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岑闲当然怕,在他眼里,世上人千千万万,再没有谁比朔望更重要。而平反之事路途艰险,他因为调查此事不知遭了多少明枪暗箭,他现今也不知道平反牵扯到多少人。昭王世子的身份对朔望来说是致命的危险,而江南江湖客的身份却是能让朔望自由翱翔的新巢。 “可是……若是我在你的庇佑下,拿你去换了我父亲沉冤昭雪,拿你换了我一世无忧……”朔望的声音越来越低,“尘世之中,我只能是一具行尸走肉……九泉之下……我也无颜见爹娘……” 朔望的声音消散了,岑闲抱住了昏过去的他。 江浸月忍不住啧啧两声,评价道:“真是一个比一个犟啊!” 岑闲想把这聒噪的医师给赶出去,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抱着人的指挥使幽幽叹口气,把人抱上了床。 。 。 朔望昏得人事不省,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大亮,窗棱处竟还透进来一点淡黄色的阳光来。 他昏了一天? 朔望四处摸索了一下身边的东西,一下子抓到了那天他用来逼岑闲的那把匕首,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 他抬起手腕一看,身上那件被岑闲扯了半片袖子的单衣也被换成了新的。 离床不远的案上,竹筒里面摆着的红梅仍然盛放,朔望将竹筒底下放着的那张纸抽出来,上边是被人用黑墨整齐笔直画了两条粗线,什么也看不见,粗线底下用簪花小楷写着行字—— “醒了来院子里的亭子找我。” 落款那里只写了一个单字——「闲」。 朔望梳洗穿衣好之后,打开门出去了。 江湖客身子大都不错,昨日发烧今日就退了,他此刻也好得七七八八,精神气恢复不少,够找岑闲算账了。 现下虽有阳光,但冰雪消融,还是泛着股冰冷。朔望在院子里面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小亭子。 岑闲在那下棋。 黑子白子互相厮杀,谁也不让着谁,朔望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们少年时下的最后一盘棋,只是他知道自己下不赢岑闲,就耍无赖不下了,因而这盘棋,十年来未曾下完。 岑闲示意他落座对面,从小火炉上面拿了杯茶给他。 朔望看了一眼,没喝。 岑闲没在意,对朔望说:“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但是不要说是我,若是是昭王与王妃在世,也不会愿意你此刻留在上京。” “若我偏不呢?”朔望拈了颗黑子,落在棋盘上,“我非要待在指挥使身边呢?” 他执拗的眼神和岑闲的目光短兵相接,电光火石间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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