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宽下心来,继续帮寺子桑摘花,对于另一头似乎要把房子拆掉的响动,充耳不闻。 `` 屋子里的木制品和陶器,在俩人的打斗中,碎得七零八落。 由于安居于此,长久未遇风浪了,为了二人的生计,平日里还要上山下地,南麋并未装备任何兵器在身。 哪知今日会遇到召王这个对手。 逼仄的小屋没有一扇像样的窗户,仅仅开了一个通风的口子,容不了人通过。唯一能够进出的门,又被召鹭把守住了。 南麋躲无可躲,逃无可逃。但他好歹也是从月庐政变里全身而退之人,岂能轻易言败。 碎裂的陶片把俩人都划出了血,土墙上的泥土似木屑一般掉下来,简陋的小屋几乎支撑不住此番拳拳到肉的交手。 南麋从召鹭身上捞不到什么好处,体格比不过,身手比不过,一个疏忽就被召鹭彻底制住了,膝盖扑通跪下去,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像一名被押送刑场的囚徒。 对啊,这是文能竭智谋国、武能率军震敌的君王,不是缩头缩脑的废物。 “功夫不错了,还算是大有长进。” 召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听起来像是褒奖,南麋却觉得屈辱。然技不如人是事实,不甘心也只能憋着。 “你输了,就得听我的。”召鹭还是松了手。 一切都似曾相识,南麋恍然回到了过去。 召王羞辱他,折磨他,强迫他进行无意义的胜负较量,若输了,就乖乖当一个男宠。 在召王的绝对权力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南麋跪在地上,背对着召鹭说:“倘若我不听呢?” “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就要拒绝?” 南麋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回头:“你已经答应放过子桑了,我就没什么在意的了。” “我要带你走。” “……”简直莫名其妙。 “不愿意?” “……不愿意。” “你说过喜欢我,为何还拒绝我?”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你还记得挺清楚。”召鹭觉得南麋太不会说谎了,“当初是你自己要走的。” “是你把我扔出去的。” “你还记仇了?” “……不敢。” 这不就是记仇了? 召鹭想了想:“罢了,先换个地方住吧。” “啊?”南麋回头了。 召鹭皱眉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实在是嫌弃:“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这是王令吗?” “我只是一个商人,不是王。”召鹭说得义正言辞,“但你无法拒绝。” 南麋知道该如何与召王相处。逃不掉的时候,顺他的意才是上策。 `` 于是,在黄昏之前,南麋二人已经被送离了摇摇欲坠的破房子,变戏法般地出现在了城内的一处新宅中。 子桑很兴奋,哪怕身子疲乏极了,也忍不住拉着南麋把新宅的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还问南麋为何会认识这样一位贵人。 南麋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哄着他,叫他先去歇息,有什么事次日再说。 寺子桑倒是听话,一闭眼就睡着了,南麋却睁着眼想了一宿,到底该如何把召王的所作所为圆过去,以及此后到底该如何面对召王。 然而,召王仅仅在相遇的第一天踏入了二人的新宅,便再也没有来过。 只有长逸时不时地来送些东西,看看二人是否缺些什么。 南麋期待长逸能主动透露些消息,但长逸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直到有一日,南麋憋不住了,悄悄问长逸,召王是不是真的放过他们了。 长逸没有回答,离开的时候欲言又止。 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南麋多少还是看懂了点儿这个人。长逸绝非他当年一开始误以为的软心肠,可是长逸绝对会为他的王上考虑。 “你家主人,你比我了解。”南麋坦言,“他说他想带我走……究竟是何意?” 少言寡语的长逸思忖了一阵,似乎判断出自己的回答能让召王少走些弯路,然而自己又绝不能掺和过多,比如道出“他喜欢你”这一类的话。于是他仅仅转述道:“主人探寻过你的下落,无奈天下太大,一无所获。那日偶遇后,主人说,机缘巧合,命中注定了你们会再相见。” “那他为何不说……命中注定的,是他会和子桑再次相见呢?”南麋始终介怀召王对于寺子桑的感情。 “公子子桑已经死了。”这话不知是长逸替召王说的,还是他自己所想,“这是上天给他的新生吧。” 唯一不知的,便是这失去了一切的“新生”,是不是寺子桑想要的。 南麋不喜欢模糊不清的等待,正如当年他的主动离开,就是因为他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他又问:“那召王……此时在何处呢?”算起来是消失许久了。 “你想见主人吗?”南麋的心思根本瞒不过长逸,“主人是来暗访巡游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得了空,自然会来见你。” “……” “你不喜现状,我家主人同样也不想如此。所以主人不明白,当年他一心想让你站在他身边,你为何要离开。” 长逸作为旁观者,对于这三人的感情纠葛,看得比他们自己更为清楚。 可是观棋不语。 这是他能一直随侍在召王身侧的生存法则。 有的话不能说,有的话却是可以说。长逸觉得自己今日的话不少了,也不在乎再多一句:“先生,你所追求的答案,只有站得足够高,才不会心存犹疑。”
第95章 (来客) 长逸之言,其实正是南麋这些年的心中所想。然而他还没思考出接下来该迈哪一步,就被突然造访的客人打断了。 “本将军得了消息!南郡的地界里,竟然藏了两个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院门被一下子撞开的同时,子桑被吓得躲到了南麋身后。 “你们在这藏了多久了!王上竟然今日才告诉我!”召夏的语气里含着不满,但对方毕竟是召王,他又不好发作。 “将军!”真可谓是意外之喜。 听见声音的时候,南麋还不敢相信,这见着人了,他即刻上前相迎。 亲眼见到了安然如故的召夏,南麋的激动之情按也按不住。 “小刺客,别来无恙啊!”召夏对他灿烂一笑,然后目光移向了躲在他身后的故人,表情复杂地憋了半天,终于把语言组织好了,“……这就是你哥哥吗?” 南麋感受到自己的衣裳被拽得更紧了,连忙说:“将军,他、他怕生……”又对召夏使眼色,“他病了……” 召夏一口一个“王上”、“小刺客”,叫得南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只能寄希望于寺子桑真的被吓懵了,没有余力来注意到召夏的措辞。 先前好不容易编了些蹩脚的谎话,什么人家经商途中相遇过啊,产生过无关紧要的矛盾啊之类的,南麋才把认识召王的事情圆过去,这又突然冒出来个将军! 一个贱民,从哪儿去认识将军!只能说曾经参过军了! 召夏见南麋和寺子桑一样紧张,终于把自己的“难以置信“压住了。他已经从召王口中得知了寺子桑的状况,自知不能与之相认,但还是忍不住盯着寺子桑看。 子桑也躲着看他。实在是太过漂亮的人了,尽管再害怕,也禁不住被吸引了目光。 “南麋,你哥哥似乎是看上我了!”召夏笑道。 “将军,请不要取笑他……” “哪有!见着本将军还能面不改色的,世间少有!”召夏笑得可谓张狂。 子桑觉得这人真似红莲之火,肆意漂亮得能把人灼伤。 “王……不,我受托来照顾人!”召夏左右看了看这宅院,“就你们俩?连个侍从都没有?” 南麋说:“我打理得过来的,不需要其他人了。” “怎么?怕耳目多了出事?”召夏似乎又忘了寺子桑还在面前,说得毫不掩饰,“你想想这是哪儿!这是本将军的封地,更是召国的王土,谁敢造次?” 其实南郡的局势一点儿也不简单,南麋可不愿意张扬:“将军,我倒没关系,但子桑……需要养病,还是安静些为好。” 濛郡决战,召夏是亲历者,本该死无全尸的寺子桑,此刻竟好端端地站在面前,说出去谁也不敢信。为了寺子桑的安危,召夏当然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 过去种种,该了结的都了结了。作为昔日的挚友,召夏是打心底里心疼他。 身在乱世,那么多身不由己,寺子桑都经历过了。这一次脱胎换骨,能否给他自由呢? 召夏稍微收敛了下气势,拿出温柔的一面,问道:“子桑,你在南郡住了多久了?” 子桑突然被这个嚣张的人搭话了,变得更紧张了,求助一般地看向南麋。 南麋鼓励道:“你别怕,将军他……不是坏人。” 子桑相信南麋不会骗他,小声说:“我、我不知道住了多久了……我不记得……” 召夏面露诧异之色,寺子桑失忆应该是在来南郡之前啊,为何会不记得了? 南麋解释道:“将军,他的病还未寻到良药,所以他依然会经常忘事。” 看来啊,寺子桑不仅是忘记了多年前的过去,甚至连崭新的记忆,都是时有残缺的。 召夏开玩笑一般对南麋说:“换言之,子桑也会不记得你吗?” “不会的!”抢先回答的竟然是子桑,“我怎么会忘记南麋呢!” 他情绪有些激动了,召夏自知说错了话,立刻向他道歉:“抱歉抱歉!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可好?” 这嚣张的人竟然会认错?子桑又不安地看向南麋。 南麋轻轻拍了拍子桑的背,意在安抚。 召夏接着说:“这罪我可得好好赔了!这样吧!南郡虽小,但景致也是不逊色的!你们二人肯定也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我带你们去游览一番如何?” 子桑一下子就心动了。他一直听从南麋的嘱咐,乖乖待在南麋身边,不敢乱跑。唯一的一次不听话,便是独自进城拿药那回。 然而后果怎样呢?就眼下的境况而言,子桑甚至觉得那日的自作主张是对的。 南麋见寺子桑霜白的眼眸都现出了期待的光,不忍拒绝,也可能没法拒绝。一个召王,一个松桓君,都不是他能应付的对手,于是妥协道:“哥,既然要外出,你得先换身衣裳,穿厚一点儿,外头风大。” 子桑开心地应声,南麋正要陪他一起回屋,后领子就被召夏抓了一把。 召夏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唉,本将军是客,哪有把客人一个人晾着的!” 南麋心想这松桓君又要玩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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