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瞭望台上的风,似乎永远也不会停。 召鹭用满是牙印的手,帮精疲力尽的南麋束好凌乱的头发。 南麋都不敢去瞅召鹭的手。毕竟是他咬的,他多少过意不去。 头发绑好后,召鹭把南麋扶了起来。 南麋挪到瞭望台边上,往下看去。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方才的间者,肯定又潜入了役夫之中。 “召王,你就任由那两名间者兴风作浪吗?”南麋忍不住问。 “轮不到你操心。” “……”搞半天还是自作多情了。 “南麋。”召鹭说,“你看这关隘、这城墙,眼下也算是气势恢宏,可随着战术的多变和战法的升级,不可能永远固若金汤。间者必定不只有那俩人,我若受困于一时的敌人,召国永远也破不出列国的包围。正如这关隘,墙再高又如何?天下人的口,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是非黑白,将来自有定论。” 南麋想到了什么:“所以,你曾经就任由天下人传你……荒淫无度暴虐成性?” 召鹭自信笑道:“只要我赢了,史书便由我书写。” 南麋看着召鹭,半天说不出话。 这是放眼于天下的大王,不仅仅是他喜欢的人。 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召王,倘若我……我是说我,与天下,必须二者择一,你会选哪一个?” “……你想听实话吗?” 召鹭既然都这么说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南麋心道,这不愧是把他的一辈子都吸引住的王者。 他禁不住面向召鹭,缓缓下跪,行了一个稽首大礼。 他此前从未向万人敬仰的召王行过礼。 他此时心甘情愿,也心悦诚服。 “不过——”召鹭俯视着南麋,“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南麋为之一颤。 召鹭弯腰又把他扶起来,说:“你愿意跟我走了吗?” 南麋依然摇头。 召鹭没问理由,等着南麋自己说。 “我想去游历列国。”南麋感受着瞭望台上的风,“我成长于寒蝉院,自幼习的都是阴诡之技。我也想见识一下,真正的天下,究竟是什么模样……” “你连弑王之事都做过了,还不知道天下是什么模样?” “……那不算。”一无所知被人推着走的经历,算不了什么。 “然后呢?”召鹭的语气异常温柔。 “然后……我会隐姓埋名,到聊辰学宫去。”南麋笑了笑,“若我那时的所思所辩,能引人注目,甚至能直达天听,我就不会再离开你。” 召鹭也笑了。 这依然是曾经那个率直的小刺客,却不再傻傻地天真。 “你是我喜欢的人,也是召国的王。”南麋认真地说,“我是你喜欢的人,可我不想仅仅是一个你喜欢的人。” “你就这么想成为寡人的臣子?” 南麋连点头承认都免了:“虽说我王不要我操心,但为臣还是想为我王办一件小事。” “何事?” 南麋说出了他想为自己的大王做的第一件事:“方才的间者,我会揪出来!”
第98章 (寻主) 冬日飘雪,新稚萃却身着单薄的粗布衣裳,潜伏在从南郡关隘入召的流民中。 自从商业闻名的召国用土地等各种优渥条件吸引他国的流民入境,眼看着人丁越发兴旺,召国各处又开始暗流涌动。 他国明面上的大战不敢打,暗地里的小手段却是层出不穷,比如伪装成召军,截人财物,取人性命,让后续纷涌而至的流民以为一切都是骗局,阻碍召国的添丁大计。 于是,新稚萃在完成了外出探查敌国军情的任务之后,决定于回程的路上,顺道解决些小问题。 他已经跟着这批从褚国出发的流民走了半月了。当年的联军伐褚,令褚国元气大伤,甚至东迁王都,大批平民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听闻召国能给人一个安居之所,无家可归的人们,自然无论如何都想来一探究竟。 然而,当灰头土脸的新稚萃还未来得及一展身手,贼人的奸计就被一个武艺超群的高手粉碎了。 此地是接近南郡城的荒郊,那人却是凭空出现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招数过后,十余名贼人尽数倒下。 “哪里来的阴贼!竟敢在召国的地境里撒野!”年轻的怒喝中气十足,又转而对流民们说,“大家快走!前面不远就入城了,这儿我来对付!” 流民们惊慌得连感激都来不及表达,就被吓得奔逃而去。 倒地的贼人不死心,又陆续爬起来反击。 “我饶你们不死,你们还自寻死路,就休怪我刀剑无情了!” 那位义士说归说,却并未起势拔剑,而是以剑鞘为抵挡,偶有剑刃自剑鞘中漏出寒光,令贼人鲜血飞溅。 一把好剑! 新稚萃见过不少好兵器,那人手中的剑,虽未现全貌,但已可尝鼎一脔。 贼人估计是死士,势要拼个你死我活。新稚萃想捉活的,也担心贼人使什么阴招,于是不再旁观,也加入了战斗。 “这位义士,请留活口!” 新稚萃喊了一声,同时赤手空拳地击晕了一个敌人。 那人面露惊讶之色,可立刻就领悟了什么,随即和新稚萃一道,把剩下的贼人都打得再也无法动弹。 新稚萃挨个检查了贼人,又搜了身,捆了活口,确认无虞后,才向那人抱拳行礼道:“多谢义士抑强扶弱,在下新稚萃,敢问义士高姓大名?” 那人看起来二十多岁,就穿着打扮而言,应该是名江湖人士,但面上的神情却有一种远离尘嚣的天真。 “义士就免了,仅仅是举手之劳而已。”那人谦逊地回礼道,“小弟名为市期。” 新稚萃没听过这个名字,还是礼貌地问:“义士的功夫非比寻常,在下自认见识匪浅,也瞧不出一二。请容在下冒昧,不知义士师从哪位高人?” 市期心想,自己的师父可足足有三位,只是这三位要么已故要么早已隐退,要么……要么不知所踪……当今世上,没亲眼见识过他们功夫的人,自然多了去了。 他选了一个稳妥的答案:“世间奇人不少,小弟的师父,也算是其中之一吧。老人家已不问世事多年了,只求安度余生,请恕小弟不能相告。” 新稚萃笑了笑,表示理解,又说:“敢问义士是到访南郡还是路过此地呢?倘若方便的话,可否到城内一叙?” 市期看了看周围倒地的贼人,说:“小弟萍踪浪影,入城也无妨。只是……这位大哥,不先把活口带回去吗?”他又审慎地看向新稚萃,“若小弟的推测没错,大哥是带兵的吧?竟然还亲自诱敌?” 新稚萃笑着点头道:“如义士所说,举手之劳而已。” 市期听了,也笑了起来。 “要不了多久,会有人来接应的。”新稚萃指了指贼人,“活着的,自会有人带去审问。” 市期说:“其实小弟跟踪这些贼人一段日子了。起初只觉得他们形迹可疑,担心他们对召国不利,结果啊,他们竟然耍这种卑鄙的手段。” 新稚萃抱拳道:“既然义士心怀召国,为何还在外漂泊呢?可想寻一良主以施展才干?”他并不想放过一个俊才。 “良主吗……”市期的眼帘垂下来,“多谢大哥关心,只是小弟已经有主人了。” “哦,可否相告?” 市期摇摇头:“小弟也不知他在何处……小弟这一路,其实就是来寻找主人的。” “不知那位主人,是一位怎样的人呢?也许在下能探听些消息。” 市期觉得也没有太大必要隐瞒:“小弟的主人,其实也是小弟的师父……”他想了想,又笑了,“师父他啊,是一位怪人。有多奇怪呢?他什么都会,可也什么都不会。” 这到底是什么话? 新稚萃听不明白,但市期面上的落寞却是笑容所掩盖不住的。 他甚至想到了很多年以前,召夏面对他时的神情。 于是他出了个点子:“要不……随在下去见一个人吧!” “何人?” “松桓君。” 市期意外道:“大哥是松桓君的人?” 新稚萃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是属于召夏的。 “松桓君的耳目,兴许能提供些帮助,找他试一试,总比孤军独战要好得多吧?” `` 召夏愣愣地盯着市期,不知新稚萃为何带了一个陌生人回来。 他得到新稚萃归来的通传,坐立难安地在内院里候着,还打发走了周围的侍从,正想给分别已久的心上人来一个开心的飞扑,却瞧见了新稚萃后头还跟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又英俊的陌生人。 他顿时就愣了,愣了就不开心了,可又不能发作出来,还得拿出松桓君的风度:“新稚萃,请问这位客人是——” 新稚萃还没来得及介绍,那位客人却扑通跪下行了个大礼:“小人拜见松桓君!” 松桓君的丰功伟绩,确实令天下不少人拜服,但新稚萃没想到,一个偶遇的江湖人,竟然会行如此大礼。 召夏在被惊到之余,却有一丝熟悉之感,心想自己是否曾经见过这个人。 他叫人起身,看了又看,始终想不出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 新稚萃把二人的相遇以及市期游历的目的告诉了召夏,市期也没有说多余的话,而是在新稚萃说完后,从身上摸出了一件东西。 匕首的一角从市期的手中露了出来。 新稚萃大惊,立刻出击相拦,以为是自己的判断失误带进了刺客,然而回击他的,却是召夏。 “这把匕首!”召夏抓住了新稚萃的手臂,冲市期喊,“你从哪儿得到的!” 换做一般情况,这肯定会被当作行刺之举,可那把匕首的模样分明告诉了召夏,来者绝非一般人。 市期向新稚萃行礼道:“抱歉,让大哥误会了。”他退后几步,再次向召夏跪下,恭敬地用双手呈上匕首,“这把刀……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这是当年召夏留给寺子桑的匕首,被寺子桑藏在枕头边的暗格里。在知道真相之后,市期就把匕首拿走了,再未归还。 他不想自己心爱的公子每日靠一把匕首陪着就寝,他擅自没收了匕首,然后在动身追赶公子回国的车马之前,把匕首带走了。 召夏难以置信地接过匕首,不用多看,这确确实实就是他给寺子桑了结余生的“礼物”。 “你——到底是谁?” 市期垂首道:“在宫里的时候,小人是公子子桑的内侍。” “啊!”召夏一下子有了印象,“你是那个冒失鬼!” 池塘边,梅花酒,还有慌慌张张来寻找主人的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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