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小事,他注意不到吧。” “嗐,你别看他特别会闹腾,心细着呢!” 南麋觉得季修和召夏的关系不一般,表面上是主从,实则像亲兄弟。他有些怀念寒蝉院里屈指可数的友人了,一个被召王宰了,另一个,希望能在某处好好活着。 `` 召夏进帐的时候,眉头紧锁。南麋看见了召夏手里的铜管,有消息。 召夏坐到主位,把铜管里的竹简倒出来,又看了一眼。 一片薄薄的竹简,只容得下几个字。字越少,信息越关键。 南麋观察了一会儿,问道:“将军,消息不好吗?” “好消息。”召夏的眉头皱得更紧。 “那将军为何……”表情可不像好消息。 “湘泊关是我们的了。”召夏说,“趁着对峙的情势,我派人去切了淇军的粮马道,前两年埋下的间者发挥作用了,湘泊关啊,撑不了多久了。” 南麋只参与日常议事,对于机要决策一概不知,惊讶道:“将军何时派兵去的?军中人数……没见怎么少啊。” “哦。”召夏的尾音上翘,有些许意味地看着南麋,“我前线十万大军,你还点我的数了?” 南麋确实留心人数了,说:“每日的粮草记录都经我归档,并无异样。我也没别的差事,就到处看看……” 至少不是个废物。召夏挺满意的:“你知道南境的战事吗?” “颂国吗?”出兵淇国的同时,召国的南境也和颂国发生了争端。 “那是假的。”召夏笑了笑,“召国虽不算大国,然颂国更小,许以一些利益,便同我们演了这场戏。我委托南境的乌存将军带队北上,与间者接应,靠偷袭断掉了湘泊关的命脉。淇国多丘陵,卡住它的主路,至少能为这边争取宝贵的时间。” 这将军,比想象的更厉害。南麋起初只觉着召夏漂亮,途中又觉着他武艺高强,现在又发现他特别聪明。 “南麋,王上把你搁在这儿,说明他信任你,我也不会怀疑你。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军中有没有暗探。”召夏摸不准南麋是个什么人,万一是个笨蛋,没出结果的事儿被他知道了,怕他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这段日子观察下来,心思细密,谨言慎行,脑子应该还挺好使。 “将军是想,召国有暗探埋在淇国,淇国……不,是各个国家,肯定都有暗探埋在召国,担心我成了突破口。”南麋说,“现在事已成,将军为何还愁眉不展呢?” “北面啊。”召夏面露难色,肩膀松弛地垂下来,“北面该坐不住了。” “北面是……月庐?” 月庐。 从那张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召夏竟一时恍了神,仿佛台下坐着的是寺子桑。 “北面必定不会让我们顺利攻打淇国,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先前在王都也已谋划过。然而这是一场硬仗,早晚都得打。”召夏说,“若真的缠斗,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我可以为了召国死,你没必要。” “将军可算是召国的支柱了,怎么可以说这种丧气话?” 召夏也觉得自己不正常,面对那张相似的脸,似乎就不用憋着一口气,把自己鼓成一个坚不可摧的战士。 他看着南麋松花绿的眼睛,点出一个事实:“你搞错了一件事,是我站在了召国的肩膀上,而不是我撑起了召国。” 南麋与召夏对视了片刻,垂下头开始思考。 ——召国就是当今天下最好的来处。 他想起了召王对他说的话。这个平台,这双肩膀,是无数先人的智慧和血肉凝聚而成的,能够托起无数的后人。召夏站在上面,若站稳了,他能让召国碰到更高的天;若站不稳,他也会成为一块稳固的基石。 “将军,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呢?”南麋问。 “你?”召夏蓦然觉得好笑,“你一个小儿,有什么本事?” “我不是小儿!”南麋有些愠怒了,“你外头的兵,还有比我小的!” 男儿十七岁,确实不算小了,只是南麋身材偏纤细,又挂了张故人的脸,在年长九岁的召夏眼里,竟不能把他和外头十六岁就服役的少年们联想到一起。 召夏站起来,走到南麋桌前,俯下身子看他:“哦,你是刺客。” 这话是在陈述事实,却也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南麋坐着,仰头看着召夏,微微张嘴,舌头突然卷了一下,从嘴里射出了什么细小的物件儿,速度只是一眨眼,召夏没看清,本能地往侧边闪躲。 身后的火炉“叮”地响了声。 顷刻间,召夏捏紧了南麋的脖子,语气阴冷:“你想做什么?” 南麋努力挤出一个笑:“将军问我……有什么本事……” “呃……”召夏一愣,随即松手了,哈哈大笑,“你真有意思!” 南麋揉了揉被捏疼的脖子,还好没断掉。 召夏转身去捡那个小物件儿,问:“这是什么?” 指甲盖大小的一块黑色硬物,边缘有一圈儿小锯齿,还挺锋利,然而不是刀片儿,刀片儿怎么也磨不了这么薄。 “将军,那是墨草。”南麋说,“我不知道召国是不是这么叫,我们那儿叫墨草。” 召夏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块小薄片儿,按了按,发现似乎软了点儿,再揉了揉,硬度几乎就没了。 他像个发现新奇玩物的孩子,说:“还挺神奇。” 南麋站起来,手还抚着脖子:“我在路上摘的,这种草,经过特殊的法子浸泡,再加上人的唾液,就能变成又硬又锋利的暗器,不过只能短暂使用。” 他从手里又变出几片圆形的草,夹在指间:“若在嘴里含久了,会伤了自己,可一旦处在外头,很快就会变软。” “那——”召夏抓住了关键,“——是什么特殊的法子呢?” 南麋抿嘴一笑:“不告诉你。” “哼,我才不稀罕你们的小把戏。” “确实是小把戏,这么近的距离,将军都躲开了。若对方是将军这样的高手,咬不住脖子,这种小把戏也没用。” 被摆了一道,又被抬了一把,召夏心情变好了,笑着问:“刺客,你在我王的床上睡了那么久,为何不用这招对付王上?” 言外之意,南麋跟召王的距离,可是能咬住脖子的程度。 这简直是调戏啊! 南麋的脸红了,侧过头不再看召夏:“他……他盯我太紧了,我在宫里什么都搞不到。” 何止是什么都搞不到,每日回寝之前,全身上下还要被寺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粒沙都藏不住。 南麋心想,当初刺杀召王的时候,哪料到能贴着睡呢?若知道召王会看中自己的皮囊,就不该出手,而是等召王主动把自己拎到身边,再伺机而动。 也不对,就算杀人,为何要把自己的身子都赔进去?虽说自己是以优伶的身份混进宫的,但也不是卖身的啊。 南麋越想越乱,复杂的表情也很精彩。 “你在王上面前也这么有意思吗?”召夏挑眉问道。 “啊……”南麋眨眨眼,否认道,“我跟他……没话说……” “那我呢?我比王上好相处吧?王上的性子阴晴不定,好的时候吧,要啥啥都行,不好的时候,连我都不敢多吐一口气。” “连将军都这么看召王啊……”南麋还以为作为召王最为信任的兄弟臣子,能更亲密些呢。 “你可不准去跟王上说。”召夏警告道。 “说什么?”南麋没懂。 “你在装傻吗?耳旁风,不准吹。” 南麋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又红了,着急道:“哪有!他、他、他又不会听我的!” “我看王上很中意你。”召夏觉着自己赢了,不逗他了,转移话题,“你身手很敏捷,做斥候应该不错。” 初次见面的时候,召夏就感觉到了。这一路的观察也告诉召夏,单纯论力气论武艺,小刺客差了点儿,好在身段儿灵活,把戏也不少。年龄偏小,却冷静不莽撞,知道如何保全自己。民间传言召王虽能治国,然而荒淫无度,这大概便是寒蝉院会委派漂亮纤细的少年来执行任务的原因。寒蝉院派出来的,怎么也该有些本事,奈何碰到了召王。若碰到个酒囊饭袋,能鱼目混珠地面见到大王,大抵已经成功了。 南麋以为召夏要给他安排任务了,竟有些期待,不纠结召夏刚才的玩笑话了,问道:“将军,我需要做什么呢?” 召夏摆手:“别想多了,你就在这儿待着,出生入死的事儿,召人都排着队呢,还轮不到你。” 南麋感到一阵失落,但没再多说。他知道召夏是为了保护他,没必要去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然而当他拿起面具的时候,突然涌起了另一种更大的失落感。 他是代替那位月庐公子站在这儿的。 小注: 斥候:侦察兵。 ---- 召夏就是个老流氓。
第31章 (戳穿) “公子,听说啊,将军夏前线大捷呢!”市期揉着寺子桑的头发说。 寺子桑泡在浴桶里,脖子靠着桶边儿往后仰着,闭着眼“哦”了声。 他多年不问世事,对外头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只是市期说了,便听着了。 “取了湘泊关,等于是破了淇国的大门,夺下淇国便仅仅是时间问题了!”市期的手插在寺子桑的发间,揉满了细小的泡泡。 “什么?召国要夺淇国?”寺子桑的喉结明显动了。 “应该是吧,大家都这么说呢!” “难。”寺子桑勾了勾嘴角。 市期也知道,攻打一个国家不可能是件容易的事儿,可召国为了此役备战充分,那湘泊关,打了多次都没打下来,这回终于成了,不会完全没胜算吧。 “公子怎么看呢?”市期请教道。 寺子桑想了一会儿,说:“淇国是月庐的傀儡国,摧毁一个傀儡容易,可关键是背后的傀儡师。月庐之所以和淇国维持着表面的盟约关系,是因为不敢破坏天下的局势,留着一个壳,不给他国借名讨伐的机会。” “啊,那召国为何要……” “若是我,我不敢如此冒进。召夏比我大胆得多。”或者说是召鹭吧,然而寺子桑不愿提,“召国必须得冲出去,不然啊,早晚得被困死。” “公子既然想过这些,可有什么好计策吗?” “呵呵,你问我?”寺子桑的头仰得更后,睁开眼睛看着市期,“又不关我的事,我倒希望召国越乱越好。” 市期揉头发的动作停了,又不敢跟公子这么近地对视,目光游移到公子后仰的雪白脖颈,觉得口干舌燥:“……公子骗人。” “哦?”寺子桑的喉结又滚了一下。 那作孽的脖颈和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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