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庐擅毒,我就是在书院里被调教出来的。如今的情况我不清楚,若在当时,不是我自大,在制毒抗毒这方面,没人比我厉害。”寺子桑咳嗽了两声,说,“召鹭想废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天下常见的毒,对我都没用,他最后寻了南蛮之地的一种深谷奇花,用西戎的巫术制成了摧毁我的毒药。” 市期想过王上与公子之间的多种可能,此时才知道公子为何变成了这样。 寺子桑依然笑着:“他把我锁了八十一日,连续喂了我八十一日的毒药。我一开始发现自己尝不出嘴里的血腥味了,然后闻不到囚牢里的臭味了,再之后,我感知不到冷热了。等我被扔到这儿来的时候,我已经五感混乱,内力尽失,经脉俱损——只有痛觉……”他摸到自己心口,“只有痛觉,告诉我一切都是现实。” 小内侍明显被吓到了,寺子桑干脆把话说到底:“好在我底子厚,怎么折腾都能活。我总想着,要是睡下去了,不再醒来,该有多好。所以啊,你也别管我吃饭穿衣了。我吃不出好坏,也不会生病,你的好意,用到别处——” “公子!”市期打断道,“请别再说了!” 这么残酷的事,寺子桑轻描淡写地说,反而比事情本身更残酷。 市期想起公子说他加了佐料的东西好吃,想起公子被烫着了的手和嘴,想起公子单薄衣裳下的冰冷身躯,想起初见那日,公子孑然立于雪地里,望着看不见的来路与归处。 公子明明什么都感受不到,却什么都没说。市期觉着自己无知的关心与担忧,对公子来说都成了扎心的讽刺,公子却默默接受了。 也许是因为绝望,也许是因为,公子骨子里就是个温柔的人。 市期重新把药端起来。 寺子桑看他一眼:“你那个回答,不叫做回答。” 市期说:“公子问的是谁更好看,公子更好看,市期已经答了。” “你的意思是,曾经的我,不如现在的我好看吗?” 市期也承认那刺客长得极好,若公子以前真是那样,不知该有多风情。他见到刺客那日,因为相似,已经暗暗想象过了。现在他不愿去想象了,哪怕是偷偷摸摸地想,他觉得,对公子来说,都是伤害。 “市期现在才识字,没读过书,但市期也知道,公子在狡辩。反正市期认为公子是最好看的,不管怎样都是最好看的。” “呵,你太狡猾了。”寺子桑放弃了,“喂我喝药吧。” 市期把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寺子桑,他看着眼前凌乱的白发,说:“等喝完药,市期烧水给公子沐浴,然后市期给公子修剪一下头发。” “哦?” “公子就算没有了长发,也会是最好看的。” 寺子桑也不去想市期弄不弄死他了,已经活成这个模样了,想什么都没意义。他吞下药,说:“随你。”
第22章 (师兄) 召夏一行启程归国的前一日,有客来访。 来客没有带随从,温顺地拱手道:“澪双见过特使。” 既然只身前来,召夏懒得掩饰自己的厌恶,面子工夫也不做了,没规矩地坐在主座上,也不起身相迎,敷衍道:“哦。” 来客是岱暄书院的堂主,一个修长清秀的男子,不到三十岁,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裳,一股书生气息。 “澪双前来叨扰,是有一事相求。”来客继续恭敬道。 召夏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地喝茶。 一旁的季修看不下去了,这也做得太过了。月庐的官制与南方有些不同,此人虽是一个书院堂主,但按职级,可是与召国将军一个级别的。季修迎上去,行了礼,侧身指向客座:“先生,请坐。” 澪双一点被冒犯的情绪都没有,轻声道谢:“不用,在下几句话,说完就走。” 召夏放下茶爵:“那你快说,本特使很忙。” 澪双从袖袋里摸出一支铜管,双手呈上,说:“澪双请求特使,带一封信。” 召夏身子前倾,微眯了眼:“给谁?” 敌国呈上的东西,季修不敢乱接。澪双维持着呈递的姿势,犹豫着说:“子桑……他还好吗?” 子桑,子桑。 “好!好得很!没死!”召夏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你要我帮你转交给子桑?你们这些阴险小人,又藏了什么东西?” 召夏虽然鬼点子也多,但一向看不起暗地里用毒的,当然,他给新稚萃用毒被他排除在外了。这个年轻堂主,表面看起来谦逊文雅,背地里也肯定是个阴郁的主儿。 澪双承接了召夏的怒火,说:“特使曾与子桑是好友,所以澪双斗胆前来冒犯……”他取下铜帽,从铜管里抖出一小卷绢帛,“就带这个,可以吗?” 召夏没说话。 澪双接着说:“特使请尽管打开查看,就是一封……家书。”言外之意,不是传递机密信息。 召夏谅他也不敢通过自己递消息,讽刺道:“你们递消息的本事那么大,自己送啊!啊,不是你们递不进去,而是子桑没本事接收了。” 澪双默默咬了下唇。 “我不会帮你送的。”召夏说。 澪双把绢帛和铜管收回去,还不死心:“那……可以帮忙带一句话吗?” “什么话?” “就说……师兄……很挂念他。” 召夏被气笑了,收起情绪,缓慢回道:“子桑成了废人,不就是你们害的吗?” 字字锥心。 澪双似乎明白召夏绝不会帮他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拱手告辞。 季修把他送到驿馆门口,折返回来,见召夏坐在桌案前,双手撑着额头,看不见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 召夏还清楚地记得,寺子桑作为质子入殿拜见召王的时候,庄严肃穆的大殿都明媚了起来。 彼时召国刚在北境战役中胜了月庐,收了一块地,还得了一个人质。召夏当时还感叹,月庐居然舍得放如此绝色的一个人出来。后来俩人成了好友,寺子桑告诉召夏,他是自愿向月庐王请命为质的。 召夏曾经非常羡慕王上和寺子桑的感情,总是面色凝重的王上,会在寺子桑旁边舒心地大笑,所有好看的好玩儿的,王上都想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在召夏看来,寺子桑就没有不会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擅雕刻,捧着块木头就能创造活物;身姿亭亭如翠竹,唱曲儿跳舞胜过宫中所有的优伶。当别人以为这只是个极会讨好王上的外宠时,寺子桑和召夏的武艺切磋,让所有辱人的闲言都哑了声,副将还问召夏能不能让寺子桑来当教习,被召夏狠狠瞪回去了。 寺子桑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一个凡人。偏偏这样的人,一点儿也不恃宠而骄,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他。 召夏也很喜欢他,没事儿就去找他,要么比试要么喝酒谈天,找得太勤,甚至还让王上嫉妒了。 谁能想到,这么明媚的一个质子,会成为日后的惊雷呢? `` 寺子桑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木墩上,看市期进进出出地搬着竹简。他让市期买了很多书,新的旧的都有,准备一起读。 竹简又多又重,市期在寒冬里热出了一身汗,于是脱掉了外袍。 寺子桑又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市期,你长高了。” “呃?”市期走路“哒哒哒”的,没听清,“公子方才说什么?” “我说,你长高了。” “真的?”市期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头,“可还是没公子高。” “你才多大,哪可能有我高。” “那市期想快点长大。” “长大了……不好。”寺子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蹭在召鹭怀里说“不想长大”,事实也证明了,长大了,一辈子都毁了。 市期的想法很单纯,说:“长高了长壮了,才能保护公子。” 这小家伙,能保护好他自己就不错了。寺子桑好笑道:“没有人欺负我,我也不需要你保护。” 市期虽然没见识过寺子桑以前有多强,但能和将军夏当对手,必定身手不凡,如今却变得虚弱不堪。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又伤了公子,有些沮丧地垂下头。 寺子桑用手撑着下巴,对市期说:“过来。” 市期听话地走过去。 小内侍只穿了一层深衣,寺子桑伸手捏住了他的小腿。 “公、公子?”市期受到了惊吓。 “别动。”寺子桑继续往上捏,“别紧绷着,放松。” 寺子桑的手指捏过大腿,又捏到了腰间,绵软的力道是一种酥麻的刺激,市期哪里放松得了,僵着不敢动。 “还不错,要是早点儿有个师父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寺子桑拍拍市期的肚子,“衣服脱掉。” “啊?” “脱掉。” 市期觉得一身的汗都被门口的风吹干了。堂屋的门正对着院门,虽然这角落小院根本不会有人来,但毕竟光天化日…… 等等,为何要脱衣服? 寺子桑也往外看了眼,突然想起市期是个能感知冷热的正常人。他自己不怕冷,市期要是在这风口脱衣服,可是会生病的。 “进屋。”寺子桑站起来。 市期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呆滞地跟着寺子桑,进了寺子桑的寝屋。 寺子桑翻找出一个朱漆木匣,取了一个药丸子出来,摊在手心,对市期说:“吃掉。” 市期拿起来,吃了,几乎是毫不犹豫。 “喂,我叫你吃你就吃,你就不怕我害你?” 药味微苦,却有清凉通透之感,市期一下子清醒了,说:“公子不会害我。” “……该说你是单纯还是真傻,这么没防备。”寺子桑表示无奈,“仅此一次,以后不允许了。” “我给你吃的东西,能助你打通经脉,是我曾经想试着救自己的……不过我已经废透了,救不了。召……王以为他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收干净了,好在我当年悄悄藏了些。”寺子桑一改平日寡淡的表情,像是抓住了重要之物,“今日开始,你会很辛苦。我教你练功。” `` 市期脱光了衣服,不自在地站着,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寺子桑顺着市期的肌理脉络摸,柔软、紧致,令人满意。 等等,这…… 寺子桑的手停在了市期的臀肉上。小内侍的右边臀瓣上,有一小块群青色的印记,是胎记吗? 不对。寺子桑的表情严肃了。 “公、公子?”市期背着身子,想到公子在后头贴着他屁股看,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市期,你是召国人吗?”寺子桑问。 “是、是呀!”初见的时候公子不就问过吗?怎么现在又问? “哦……那你父母呢?或者说远一点儿,你祖上是召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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