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鹭也抬头看天,没待多久啊,就要走了? “我是偷跑出来的!被夫子发现就完了!”寺子桑整理了一下衣裳,对召鹭说,“你还会来这儿吗?” 召鹭也还想见他,说:“我会来的。” 寺子桑笑得眉眼弯弯,开心地转身,提着裙裳跑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回身子:“下次,我给你带一个更好的弹弓来!”他怕召鹭敷衍他,决定许以利益。 他指着刚刚坐的那块大石头:“我们有可能遇不到,如果你来了,就在那块石头上刻个圈!我就知道你来过了!我也会刻的!” “我答应你。”召鹭想让他安心,“要不拉钩吧?” 寺子桑马上就要应下来,跨了一步,想了想,又退回去,仰起头说:“不用,我相信你!” 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召鹭的心都被捂热了。 待寺子桑跑出视线后,召鹭埋头在地上寻,想找找还有没有遗漏的、被寺子桑打下的果子。
第20章 (小神仙) 十四岁的召鹭开始感受到,当质子的日子也不再难熬。 虽然寺子桑因为读不好书,总被夫子责罚,但在召鹭眼里,寺子桑什么都懂。寺子桑带他踏遍了山的每一个角落,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不管是只能随风而动的花草还是自由逃窜的小兽,寺子桑不仅全都认识,还能把这些东西剖到极细。哪个部分能做什么用途,在这位月庐小公子的脑子里,像有一张清晰的网,把所有相干不相干的都串联起来。 他们在溪流里抓鱼,在林间追野兔,在山顶看星星。寺子桑野的时候谁也拉不住,安静的时候却能坐在那儿吹竹笛。他给召鹭吹书院里教的曲儿,月色很美的夜晚,他就趴在山顶的巨石上,给召鹭轻声吟唱书院里教的歌儿。 寺子桑的歌声极为好听,召鹭觉着他就像高唱入云的沙百灵。 “召鹭,如果你不是质子,我就能带你去草原上骑马,去大漠里骑骆驼!” 召鹭用帕子帮寺子桑擦拭额头的一层薄汗,看着他的眼睛,好奇问道:“大漠有尽头吗?” “有的!虽然我没去过,但商队的人说有尽头!” “那……我也想去看看。” “你想去大漠尽头?那有什么意思,我想去没尽头的地方!” “……为何?” “永远看不到终结的地方,该有多棒啊!” “哈哈,你真有趣。”召鹭拉着他坐下,望着远方,想了想,“要是那样的地方……你得去东方。” “东方?东方不是淇国吗?”寺子桑看着星空,比划了一下淇国的方位,有些失落,“院主不会允许我去其他国家的。” 召鹭不是很理解这件事:“是因为你年龄太小,所以不允许你去冒险吧,毕竟淇国流寇太多。” “不是的。”寺子桑解释,“岱暄书院的弟子,就是不能随便去其他国家,从来就是这样的。” “为何?”召鹭还是不明白。 寺子桑苦笑了一下:“我们……我们是有用途的……我们进书院的第一日,院主就会让我们开始服用一种特制的毒药,这种毒,能增强我们对其他毒种的抗性,只要每七日服用一次解药,便没什么事儿……哈哈,反正我去不了太远的地方。”他垂下头,不想再说。 岱暄书院,以毒闻名天下,而且月庐的不少贵族子弟都是里面的学生。召鹭也知道这一点,但寺子桑整个就是一活泼小儿,怎么也不能与阴森可怖的制毒师联系起来,召鹭便直接把他当做了一个优秀却贪玩儿的公子。 他没想到,这张笑脸背后,还有沉重的隐情。失去自由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召鹭,我现在还做不出解药。做出来了,我就会去东方。我一定会做出来的。”寺子桑说。 “嗯。”召鹭轻轻抱住他,抚摸他的发丝,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自己的野心,“我们约定吧,那个时候,我一定也当王了,然后把淇国灭了,我就带你去东方。” 寺子桑没笑召鹭痴心妄想:“嘿嘿,我相信你。”他靠了一会儿,然后从召鹭怀里逃出来,把竹笛递过去,“你会吹吗?” 召鹭接过竹笛:“会。” “那你吹,吹个你们召国的曲儿,我跳个舞给你看!” 这野小子还会跳舞?! 召鹭还在吃惊,寺子桑已经脱下了鞋子,赤脚踩上那块山顶的巨石,踮起脚尖,抬起手臂,衣袂飘飞。 召鹭的视线被牵引了,吹起了脑海里闪出的第一首曲子,召国的《飞鹄》。 寺子桑站得高,召鹭仰视着他,一个轻盈无暇的身影,背后是皓月繁星。 真的像要飞走了。 `` 十五岁的召鹭数着大石头上不对称的两排圈儿,想着相约之人,今夜是否会来。 月庐二公子夺嫡失败后,岱暄书院的院主领着几名学生,去了月庐的神山——霁山。 据说霁山集天地灵气,是一个适宜练功之地,因此成为了月庐的秘密练兵场。召鹭只去过山脚,再往上,看看整座山的守备,便非一般人能踏足了。 寺子桑已经去了俩月,召鹭打听到他们今日回来了,于是又坐到了俩人相识的沙青树下。 不管寺子桑来不来,召鹭偶尔也会一个人跑来待着,用小刀在石头上刻下期待。 他随手摘了旁边的野花,红的白的,缠了一个花环。他觉得寺子桑就是一个属于山野的小神仙,所有的规矩和束缚,都不应该把小神仙禁锢住。 夜已深,召鹭坐在大石头上,冷得打了个喷嚏。 “你好逊啊。”后头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故意的嘲笑,“身子骨这么弱,这就受寒了?” 召鹭惊喜地回头,站起来:“子桑!你来了!” 寺子桑佯装生气:“你是傻吗?等这么久,我又不一定会来。” 召鹭快步靠近,仔细看了看俩月不见的小神仙,好像瘦了些:“可你终究是来了。” 寺子桑指了指召鹭手里的花环:“那你还不把东西给我?这是给我的吧。” “啊,这……”召鹭迅速把花环藏到背后,“不是……”太丑了,哪好意思送人。 寺子桑探到他背后,伸手去抢:“你编了那么久,不送我,岂不可惜了?” 召鹭拦着寺子桑的手,迅速退后,说:“你怎么知道我编了多久?啊——你几时来的!” 寺子桑没继续追,若有所思地说:“好像是……你开始摘花的时候。” 这不老早就来了吗!还被人看光了编花环的模样!召鹭觉得丢脸:“那你就一直偷看我?” 寺子桑理直气壮:“我没有偷看,我就一直站树后头,是你没有发现。” 召鹭之前就察觉了,寺子桑爬树跳水的,乍看动静很大,但他相当地会压制自己的气息,只要他想,总能悄无声息地贴到背后吓人。 反正都被看光了,召鹭也不在意了,他抬头看了看枝叶,走到月光充足的地儿,对寺子桑招手:“过来,我给你戴。” 寺子桑笑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开心地走过去。 召鹭发现不对劲儿,寺子桑走路变慢了。方才也是,自己躲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追上来。 换作平时,早就按上来了。 召鹭过去拉寺子桑的手:“子桑,你不舒服吗?还是受伤了?” 寺子桑没回答,握紧召鹭的手,走到清辉下,说:“你先把东西给我。” 刚才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暴露在月光下之后,召鹭发现寺子桑不仅瘦了,脸色还青了。 “子桑……” 寺子桑打断道:“先给我戴。” 召鹭这才捧起红白相间的花环,轻轻地呈到寺子桑头上。寺子桑的头发总是很随意地绾着,没一点儿规矩,召鹭顺着往他后脑摸,摸到藏在发丝根部的发带,一扯,就散开了。 寺子桑仰头问召鹭:“好看吗?” 发带绞在召鹭的手指上,召鹭退后,让月光完全洒在小神仙的身上。寺子桑的肤色白皙,衬上红色特别好看。 “子桑,等你变成了大人,全天下肯定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那当然!”寺子桑笑得很自信,抬手碰了碰头顶的花环,又取笑召鹭,“你不把发带还我了?” 召鹭舍不得还,也学他平日耍横的模样:“我送你礼物,你得回礼。”他晃晃指间的花鸟刺绣发带,“这个就是。” 寺子桑笑了笑,把嘴唇的颜色拉扯得更青了,人似乎也站不住了。 “子桑!”召鹭扶住他。 寺子桑靠着召鹭的肩头,缓了片刻,才说:“召鹭,我会变得很强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召鹭扶着他坐下,问:“你们在霁山,做了什么?” “召鹭,你知道,我们书院,擅长的是毒。日常的功课,除了要会识毒和制毒,还必须能抗毒。霁山上有一个神奇的水池,表面清澈无异,但池水极毒,普通人若饮了一口,必死无疑。”寺子桑说,“院主每年都会挑选十至十三岁的弟子,去霁山的水池,提高身体的抗毒性。” 召鹭看着寺子桑青白的脸,气愤道:“这么可怕,为何要让你们去!万一、万一……” “唉,你别担心。”寺子桑摸摸召鹭的脸,“在月庐,能被选中去霁山,那可是荣耀。院主也不会让弟子随便冒险的,平日里会做很多测试,只有特别优秀的才能去。虽然也会有死在池子里的……我三哥……我三哥当年就没活出来……但是,你看!我好着呢!” 这乱世其实也公平,平民的生存靠运气,王族贵胄的生存也要靠运气。 “哪里好了……”召鹭心疼,“我现在揍你,你都没法跑。” “你不会揍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寺子桑往召鹭怀里拱了拱,“知道为何要去俩月吗?因为,我们每日必须有两个时辰泡在水池里,连续泡足四十九日,然后,待我恢复后,我就能百毒不侵了!” “……百毒不侵?怎么可能?”召鹭不信。 “真的,不信你可以拿我试一下!” “……我怎么可能拿你试呢。”召鹭把手指插进寺子桑柔软的发丝里。 “就你这样,还想当王呢!心软的人当不了大王!”寺子桑被摸得很舒服,蹭得跟猫儿一样,“嘿,不过那池子的水……沾上皮肉,太痛了,我每日都受不了,就我叫得最大声!还好夫子准我休息五日,我不用去书院挨骂了!” 召鹭抱着难得虚弱的身子,怪道:“那你不好好休息,还跑到这儿来?” 寺子桑从下往上看着召鹭,眼珠子依然是惊人的漂亮:“我想见你了。” 一句话击得召鹭很开心,可还是怪小神仙鲁莽:“等身子好了再来不一样吗?晚上这么凉,旧伤又添新病,到时候,下不了床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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