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死了,你会接我回月庐吗?可不可以不接我回去,我想带上师姐,一起去东方。师姐的心上人,来自东方;我的心上人,也说过带我去东方。 师兄,要是我没有遇见召鹭,该多好。 …… 寺子桑的意识逐渐沉了下去,蜷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腹中。他最后想到了院子里的小内侍,待明日小内侍醒了,发现主人再也回不来了,会不会有一点难过。 `` “公子!公子!” 谁…… “公子!公子!” 谁在唤我…… “公子!呜……公子不要死……” 谁在哭…… 毫无知觉的躯体被人拖出了洞,紧跟着被一件麻布袍子裹了,陷入了一双有力的臂弯里。寺子桑模糊着睁眼,有水滴到了脸上。 “公子,不要睡!我们马上回去!” 太冰了,这真的是活人的体温吗?市期抱起这簇干瘪的骨架,想起母亲快病故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瘦。 双脚腾空的瞬间,寺子桑又昏过去了,再次醒来之时,寝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他转了转头,没有人。手指下的触感比较粗糙,他捏了一把,是小内侍的衣裳,垫在身子底下。肚子上搭着兔毛织就的锦衾,揉乱了,鼓起白白暖暖的一团。 没死啊。 他在心里失望地叹了口气。 虚掩着的房门开了,有人轻轻地靠近:“公子?” 寺子桑抬起眼皮,暼了他一眼。 “太好了,公子醒了!”市期跪到床边,似乎放下心来,“市期刚把太医送走,太医说公子无大碍。” 连太医都来过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 “市期醒了发现公子不见了,便出去寻,遇到了宦者令,他指的方向。” 宦者令是长逸的官职,长逸虽是个寺人,但深得召王信赖。 “太医也是宦者令叫来的,下次见到要好好感谢他。”市期说,“不过公子居然藏在巨石里,让市期找了好久……市期当时吓坏了,公子冰得简直——呃!”他捂住嘴,差点儿漏了不吉利的话出来。 寺子桑不介意这些:“你自己醒的吗?” “……是。” 寺子桑想,虽然自己的五感大不如从前,但配毒的剂量还是能把握的,怎么就醒了呢?还是说自己的记忆也乱套了? 他看了看跪在床边的小内侍,小内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 “你回房吧。”寺子桑又捏了捏身子底下的麻布袍子。 市期以为公子要赶他走,着急道:“市期就在这伺候公子!” “不用管我。”寺子桑漠然道,“死不了。” “公子!”市期急得抓紧了兔毛衾。 寺子桑看着顶部的樱草色帐幔,那诛心的画面又浮现在了眼前:“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公子苍白的肚子从兔毛衾里露了出来,市期这才发现自己的粗麻袍子还垫在公子身下,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总言之,他又僭越了。他连忙松了手,重新把兔毛衾搭好,然后规规矩矩地跪着,安静了少顷。 他想问,他想问的太多了,可他还是说:“市期只想陪着公子。” “呵。”寺子桑冷笑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摸一下我的枕头边上,看看有什么。” 寺子桑的竹枕旁边,有一个暗格,市期是知道的,第一日整理寝屋的时候就发现了,但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没有多话去问。此刻寺子桑都开口了,市期也不再抵抗自己的好奇心,掀起垫絮的一角,去开那个小方格。 小方格没有锁,也没有任何机关,盖子一揭,就起开了。 里头有一把匕首,一件骨头饰品。 “公子,市期……拿出来了?” 寺子桑点了下头。 市期先拿出那件骨头饰品,风格粗犷古朴,雕刻细节却不马虎,看起来就不是召国的产物,应该是公子从月庐带来的。 “姐姐送我的。”寺子桑说。当年他用牛骨刻了几个物件儿送给师父、师兄和师姐,师姐开玩笑说一个男孩子怎么就会这种手艺活儿呢,若不是公子这种身份,跑到外头就能靠手艺吃饭了。然后师姐还不服气,她又仿照着刻了几个玩意儿送给大家,还让师父评判究竟谁的手艺更好。事到如今,这已经是遗物了。 他没有说师姐,而是说了“姐姐”,在他心里,那就是他的亲姐姐。 市期不清楚其中的关系,只当是公子的家人送他的物件儿,看完了又小心地放回暗格里,接着双手把匕首捧出来。 这把包裹在牛皮套里的匕首,比他见过的都更为小巧,也更为精致,刀柄上刻着飞鹄的图案,一看就是王家的物件儿。拔出来,光似闪电,纹路似雷击。刀身是偏窄的柳叶形,锋芒逼人,日常必定有好好地保养。 “召夏给我的。”待市期观察了半刻,寺子桑说。 召夏?市期诧异:“公子说的可是将军夏?” “除了他,还有谁?”寺子桑轻笑,“四年前,他说,留把刀给我,要是我不想活了,就当作他送我一程。你以为,他为何如此?” 市期不言,摩挲着刀柄。 “四年前,从新军卧水营里蔓延开来的瘟疫,你经历过。你早上说,你母亲就死于其中。”寺子桑转头看着小内侍,缓慢道,“那不是瘟疫,那是毒。而始作俑者,是我。” 他顿了顿,看着小内侍变得震惊的表情,心情不知怎么愉悦了些:“严格来说,那毒并不会置人于死地。内力底子异常好的人,或者本身抗性强的人,不会染上;身体健康的普通人,染上了也不会死,只会搅乱五脏六腑,再也干不了重活儿;唯有身患旧疾的羸弱者,染上了,便是催命。” 市期捏紧了刀柄:“王上……不会这么疏漏的……” “王上啊……召鹭宠我,对我没有一丁点儿防备。你大抵会想,我为什么不以召王为目标?呵,刺杀召王,那也太肤浅了。王死了,国还在。月庐想弱召国的民,若是用致命的毒,死得快,发现得快,防得也快。死一些兵不算什么,召王死了都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民,才是国之根基。”寺子桑死盯着小内侍的眼睛,提着一口气说话,“毒是我制的,情报是我传的,四万人是我杀的,不计其数的军民是因我而病骨支离的。市期,刀在你手里,随你怎么做。” 市期握着刀的手在发抖。他自小深受战争其害,万万没想到,自己与一个杀人无数的“凶犯”,隔得这么近。他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他鲜少会直视这位主人,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如此无礼,他只会偷着多瞄几眼。公子靠着凭几打盹或者专心下棋的时候,他才会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此刻他也不再掩饰。这位虚弱的漂亮公子,像案板上的鱼肉,可以随意任人宰割。 寺子桑看出了他在忍耐,笑着说:“你若不想把你自己赔进来,就得想个聪明的法子。质子暴毙和质子被刺,明显前者才能让你全身而退。” “王上……”市期深吸了一口气,问,“王上……为何不杀你?将军也不杀你?” “哈哈哈。”太天真了,寺子桑笑得舒心,“杀人有什么痛快的?召夏念旧情,召鹭……要诛我的心!要我赎罪!咳咳!” 寺子桑咳出了血,吐了:“他毁了我,他要我亲眼看着,就算被各国虎视眈眈,召国也不会亡!不管被重创多少次,召国,也只会越来越强大!咳咳!” 寺子桑咳得两眼发黑,再也说不出话。他倒希望召鹭杀了他。当年的事,他做了就后悔了。他没有自行了断,也是因为良心不安。 死,太轻松了。煎熬地活着,才是赎罪。 他陷在柔软的床里,小内侍怕他冷,给他铺了很厚的垫絮。 模糊中,他看到小内侍转身走了。 沉得住气。 不知为何,他给予了一个评价。 然后开始期待会被如何复仇。
第18章 (青丝) 寺子桑痛苦地闭着眼,身子很累,却并不是休憩的信号。他抓着雪白的兔毛,上面还浸着他咳出的血。他又想起了师姐,白白香香的美丽姑娘,为了自由,换来一片血红。 时间流逝的感觉也很混乱,可能过了挺久,也可能没多久,旁边有个声音回来了:“公子,擦下身子吧。” 衣裳本来就是敞着的,兔毛衾被掀开,污浊的躯体就暴露了出来。寺子桑觉得奇怪,可也没余力再去猜想,无力地动了下嘴唇:“别管我。”这是在照顾我吗? 市期却不理会,也可能没听到,仅是顺着自己的话说:“公子好像不怕烫,所以水兑得热了些。” 他在盆里拧干了帕子,从额头开始,细细地帮寺子桑擦拭:“今日太晚了,公子早点儿休息,明日再给公子洗头。” 这是什么?弄死之前还把猎物洗净? 帕子烫不烫,寺子桑不知道,但心头渐渐被搓得痛了,像烧在皮肉上的火。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皮肤上的雪水、泥水和精水都混在一起,又脏又臭。他早已没了羞耻心,可此时却努力屈起腿,不想被看到。 帕子从小腹挤进了两腿间,市期轻轻掰他的腿:“公子……这样擦不到。” “……不用管。”寺子桑用气声说。 “公子……市期失礼了。” 寺子桑哪有什么力气抵抗,市期稍一使劲儿,两条腿就打开了。腿间的皮肤似乎最为敏感,热烫的帕子一覆上来,寺子桑红肿的眼角差点儿被烫出泪来。 好在药效已经过了,毒也已经解了,精疲力尽的身子也不会有太过难堪的反应。 帕子反复摩擦他的下身,也许是太脏了,擦了好几次。小内侍的手指还勾着帕子往股沟里探。寺子桑把臀肉往垫絮里压,小内侍的手指便离开了,然后拉直他的腿,给他擦拭腿部。 寺子桑松了口气,腿部的穴位被按得很通透,他想应该结束了,后背却被一条手臂撑起来,翻了个面儿的同时,垫在身子底下的麻布袍子被抽走了。 他伸手拉了下那块麻布。 “公子,这是市期的衣裳,已经把床弄脏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脏啊,寺子桑觉得那块粗布比丝缎还舒服。他干脆放弃了,随便小内侍摆弄自己的身体。 市期拨开寺子桑的及臀长发,帕子从颈部顺着脊柱往下滑动。他不是第一次看这具身子了,瘦骨嶙峋的荼白,被火光打上一片彤色。肌理光滑干净,浸饱了水从浴桶里捞出来的时候,他都舍不得擦干。 他未敢有过非分之想。他觉得公子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对他也特别好,他只想竭尽所能地陪伴公子,让公子不要总露出寂寞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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