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回去了?” “嗯。他的玉佩怎么会在你那儿?” “我说过了,是我偷的。” 那段日子,那枚玉佩,都是他偷来的。 “别骗我了,是他给你的?” 见向境沉默不语,向城也不多跟他废话:“那块玉佩,唤鸣凰佩,与陛下的渊龙佩是一对,是皇后留给未来太子妃的。太子对你再信任,也不会拿它作信物。” “你与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入宫前。” 向境被吊在半空,绳索收放,一次一次沉入水中,水挤进来,在求生本能下挣扎也不过徒劳,反而呛进更多的水,阻塞呼吸,模糊意识。 每一次重新吊起,不待他喘息片刻又被松动的绳索扔回水底,绑的严实的身体如同石块,入水即沉底,折磨得他意识混沌,新鲜空气如同奢望,一丝难求。 “方才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身体颤栗,意识愈发模糊,只凭本能在回答向天漠的问题:“不,不能,谋反……” “还有。” “不能……不能对皇上,不敬……不能对太子不敬……不能犯上……” “将军对二公子,也太严苛了,莫说暗卫,就是死士都没受过这等摧残。” 他们所言亦是向城心中所想,忍不住去问向天漠。 “垣儿无权无势,再张扬也不会遭人记恨。可境儿不一样,他若想反,谋权弑君他做得到。” 登高跌重,从开国至今,皇室多少年,向家多少年,走得越远,就越要如履薄冰,若是一朝失了圣心,多少事都会被查出来,九族尽诛不足赎罪。恩宠再多,圣宠再浓,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若是感化……” “感化?我说了那么多,你是一句没听明白。感化了他,岂非更要感情用事?他是要献给皇室的刀,不该有太多感情。” 尤其是对皇室,更不该有多余的感情。 向天漠看得明白,却也不敢说给向城,只多番告诫便罢了。 向境冻的嘴唇发紫,浑身湿漉漉的,紧闭着眼,裹着厚厚的衾被也暖不过来。 向城大了他九岁,又是刚有了自己的儿子,父性泛滥起来,见着向境这般受难不由后怕,难道将来自己的孩子也要遭此罪过? 那时他只觉向天漠太过小心谨慎,可今日看来…… 终是不忍再伤害他,向城暗叹:“多年前父亲那般防范,却终究没有防住。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还要我来教你?” “我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 “你该做的事?” “诸葛氏族自取灭亡,我深入敌营,手刃叛贼,羲国收复失地,兼并旸国,若没有我,翻不出底下的脏水,损失兵卒更要远超今日。我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大哥,我没有想要逃避责任。” 向城气恼:“还说没有逃避责任?如此为情乱智,你简直糊涂!” “我若为情乱智,就不会到入诸葛越的后宫,受那般折辱。” “跟着他是折辱,你现在就不算折辱了?” “殿下待我极好,我心甘情愿。殿下也,也不曾折辱我。” 跟着段回峰怎么会是折辱?段回峰对他多好啊! “你怎知事情就一定结束了?羲国正是动荡的时候,民心不定,君权不稳,若是还有阴谋,你当如何?” “诸葛氏已经灭族,有阴谋也该没有了。就算有,我也不怕,大哥,我一定能守住羲国。” “我只问你,现如今是否还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难道不知段回峰是太子?最初对段回峰萌生肖想之心,向境是最惊惧的人,向天漠给他留下的阴影有多大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是没想过要放弃——单只是爱着段回峰,向境就已扛着极大的负担。 得到段回峰的回应后,他便更加坚定,只要段回峰肯看他一眼,纵使灰飞烟灭他也甘愿。 时至今日,于向境而言,段回峰比他自己的性命都要紧。 向境看向向城。 “大哥,我曾给自己上过水刑,逼我忘了他。” “后来,水变成了红色,我还爱着他。”
第81章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 “我从来没有求过什么,我只是想,我只是……大哥,我……” “你非他不可?你想要谁不行非要他?哪怕你要垣儿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怎么就非他不可!” 向境还跪在蒲团上,努力为自己解释。 “我喜欢他,大哥,我真的喜欢……” “住口!”向城气得抬手欲打,终究放下,指着他痛心疾首,“这等龌龊心思,你竟也敢想,也敢说出来!” 龌龊心思? 喜欢是……龌龊的吗? 他茫然抬头看看向城,看看向垣,又看看向城,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喜欢林可仪是平城佳话,自己喜欢段回峰就是龌龊了? “两个男子,要怎么在一起?世人会如何看你们?何况从来也没有二公子同太子在一起的先例,向境,你要忤逆犯上吗?” 其实这顶多是开个先例,可向城有意往严重里说。果不其然,“忤逆犯上”四字一出,向境整个人都惶恐起来,无措又惊惧地看向向城,不自觉摇头发抖,似乎回到了立规矩那日,冰冷的水漫过头顶,他愈发不能呼吸。 这就是忤逆了吗?喜欢段回峰就是忤逆吗?他待段回峰一向谨慎小心,不曾做过出格的事,怎么会犯上? “辅佐太子是你的责任,从你出生时就注定的责任,你怎能掺进私情?” “倘若我不是二公子,是不是……” “不是二公子,你就不会陪伴他辅佐他,更不会有今日这一出。”向城叹了一口气,“别说胡话了,回去休息罢。” 他招手唤来向垣陪他回去。 “过两日,我会入宫同皇上说明,下旨让你早早成亲,你收收心,别再想不该想的人了。” “可殿下他……” “殿下殿下,你叫他一声殿下你就该知道,他和你不是一路人,他在他的位置,你在你的位置,中间隔着高山深涧,你越不过去,他不会过来。” “他会!鸣凰佩是他亲手给我的,只要殿下想,再难再险我都能越过去。” 他明明已经过来了,是自己又把他赶走了…… “你早已委身诸葛越,又如何配得上太子?” 烛火爆出噼啪一声响,打破祠堂死灰寂静。 他不敢相信这话出自向城之口:“……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懂?” “我是为了羲国,我是为了羲国啊大哥!” 夜夜凌辱,难道是他所愿? 若非为了羲国,他怎么会甘心离开段回峰身边?又怎么会当着段回峰的面做出那种事?他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羲国,可如今,他们却来嫌他身子不干净? “二哥!二哥你冷静些,你别急!” 向垣拼了毕生的勇气扑上去抱着他,纵使向城也被他的模样吓得一惊,暗卫察觉到向境的危险状态,纷纷现身,企图在他失控伤人时能拦一拦。 向境疯了般不管不顾推开向垣,几乎打伤了所有妄图拦住他的暗卫,白肃与时易青深知向境的危险,拔剑挡在向城面前,却同样被他两三下打到吐血,眼睁睁看着他用那把夺去许多生命的匕首挟持了向城。 向垣又急又怕,可自向境推开他,闻生就环着他的腰身束缚他,任他怎么扑打闹腾也不能上前,眼看向境动动手就能结束向城的命,呼吸几乎停滞。 向城被抵在墙边,冷笑道:“怎么,要弑兄?难道我说错了不成?纵使他喜欢过你也是从前了,你真当自己现在还配得上他?” 过去配不上,是因为段回峰是太子,他自惭形秽,不敢高攀,可如今配不上,向城却说是他不干净。 向境张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震怒掩盖无助,将他的痛苦展露无遗。 “你清醒一点吧,向境,他不会再喜欢你了。” 此话一出,向境如遭雷击。 向城轻飘飘一句话,抹掉了他这些时日所有的期盼与幻想,将现实摊开在面前,再也不能逃避。 段回峰不会再喜欢他了。 寒光凌冽的匕首伴他数载,伴他喜伴他忧,在主人威胁过兄长后呛啷落地,远远落在凌乱的脚步后,冷光如冰躺在祠堂中央,格外刺眼。 “大哥,你实在犯不上拿那种话说他,这太伤他心了。” “我不这么说他能死心吗?啊?你看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 “二哥他忍了这么多年,唯有对太子不一样,你就算成全他又能如何?” 夜已深了,祠堂烛火明灭晃眼,蜡泪缓缓而下,不知代谁垂泪。 周围暗卫侍从皆低眉垂首,大气不敢出。 “我成全他?我拿什么成全他?他昏了头你也昏头了?那是太子,太子!要让皇上知道,他会是什么下场,啊?我不断了他的念,难道要让皇上抹了他的功绩发配边疆吗!” 向城忽意识到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你少拱火,滚回你院子里老实待着。时易青,派人把守朗月院,不准……” “你敢!”向垣猛一推他,“朗月院归二哥哥管,你有本事把骐骥院一并封了!” “一个两个都要造反吗!” “大哥!你明知二哥哥没错!于情于理,你不该那么说他!论情,他是你亲弟弟;论身份,你那些话都是大不敬,当以藐视罪论处。”向垣气得浑身发抖,努力平复,“他想要太子有何不可?先祖既定下这等规矩,就该想到以后。难道历朝历代的二公子二小姐都不曾对太子动过心吗?” “啪!” “公子!” “这里是祠堂,这等诋毁忤逆的言论,我就是打死你都不为过!” 他挥开冲上来的闻生,反手擦擦嘴角的血,慢慢抬起眼眸,棕褐色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好啊,那你就打死我,我就算死,也绝不退让。他没错,他一直都没错。” “若非你们都不对他好,他至于对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念念不忘吗?现在说什么担心他的将来,你不过是怕连累了你向家!” “你们何时真正为他想过?他这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出格的事就被你拿来这样扎他,大将军,向家主,你到底有没有心?你从不曾管过他,现在也好意思说为他好?” 向城看着这个以乖巧可爱著称不曾显露过半分厉色的弟弟,跟向境久了,竟有了几分向境的气魄。 “……他与太子,没有结局。” “有没有结局不是你说了算的,二哥哥并非不通情理,只要表哥有了后嗣,皇上还能怎么怪罪他?” “你若怕连累向家,我这就说与二哥哥迁府,他自有他二公子的住处,不与你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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