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 还没来得及惊慌,熟悉的吻便落在额头,季明尘在我耳边说:“没事了,乖。” 我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袖子。 季明尘马上察觉到不对,问:“眼睛怎么了?” 我沉默了一下,说:“我看不清了。” “没事,咱们慢慢治,肯定能治好。”他抱紧我,说,“要是治不好,我就是你的眼睛。” 他要抱我下马车。 我说:“我自己走。” 季明尘给我裹上厚厚的披风,揽着我的腰,扶我下了马车。 一座巍峨的黑色宫殿耸立在眼前,手执宫灯的宫女们整齐地分站两边,中间是黑压压的文武百官。 他们跪下齐呼。 “恭迎陛下!” “恭迎皇后!” 我震惊地看向季明尘。 他冲我一笑,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宫殿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季明尘屏退了下人,说:“我帮你沐浴好不好。” 我低着头,说:“让春梨来。” “我来。”季明尘说,“让我照顾你。” 他轻轻一笑,又说:“让别人看了阿翊的身子,我会吃醋的。” 我一下子就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就算我在生气,在委屈,可他总知道怎样抓我的软肋。他仍是这样的了解我。 季明尘帮我褪去衣服,抱我进了浴桶。他专注地帮我擦身体,擦到左手手臂,我把手垂入水下,藏起手腕上丑陋的疤痕。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帮我擦干,抱我去了床上。 “让我看看你。”季明尘温柔地说。 我捂他的眼睛,说:“我不好看了。” 不过是一副病弱的残躯,没有活力和生机,有什么好看。 他亲我的额头:“乖。阿翊最好看了。” 他的手指拂过我的额角,那里有一道微微的凸起。他说:“这里是撞到了吗?是因为眼睛看不清,所以撞到的吗?” 那晚我发疯一样地找我的梅花,尖锐的桌角划破了额头,留下了永远的伤痕。 我轻轻嗯了一声。 季明尘吻了吻那道浅浅的凸起。 他的手指继续往下,落在我的腰上,丈量了一下:“瘦了好多。接下来,要好好补补。” 我不说话,抓紧了他的衣袖。 他伸手覆在我的胃上,说:“这里,是不是经常会疼?” 我低声说:“会疼得吃不下饭。” 他说:“那我们治好它,再带你去吃烤兔肉和辣子鸡。” 我又一次感觉到胃里有蝴蝶在飞。 季明尘执起我的左手。 我颤了颤。 他抚过我手腕上那道深红色的丑陋疤痕:“疼吗?” 我的泪水砸了下来。 他帮我擦去泪水,珍而重之地吻了吻我手腕的疤痕。 我终于泣不成声:“别看……丑……” “只要是你,怎样都是最好看的。”季明尘在我耳边道。 他说:“腿好完全了没有?” 我吸了吸鼻子,说:“下雨天会痛。” “嗯,是受了寒,所以要好好保暖。” 他握住我的双手,看我手上的冻疮。 他说:“你在信里说,这是最冷的冬天。” “冻得睡不着。”我低声说。 季明尘温柔地看着我:“我来当你的暖炉。” “你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仙子到人间还泪,眼泪流干了,她就会死。”我靠在他怀里,喃喃地说,“前几个月,我也差点没有眼泪了……” 烛光摇曳,宫灯昏黄。 “睡吧……”轻柔的吻落在额头上,“这段时间,你就负责多吃饭,多睡觉。等养好身体,我们再去草原见你的小牛犊……” 困意渐沉,我下意识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迷迷糊糊地想,那场苦难是否只是一场梦。是我在他怀里打了个盹,做的一场春秋大梦吗? 坠入梦境前,我想起曾读到的一首如梦令。 曼舞巧笑盈空。 莺啼燕歌轻朦。 转头春已去。 枯枝孤月冷冬。 如梦,如梦,浮生一场大梦。 ------
第80章 吻落在眉间额头, 我睁开眼。 阳光正盛。 季明尘趴在枕头上看着我,对我一笑:“早上好,宝贝。” 等我醒过神来, 他把我揽进怀里, 说:“用完膳,带你去看小花园和吊椅。” 我在他怀中迷糊了一会儿,说:“我以后不叫你仙人了。” 免得他又飞上天宫去,把我扔在人间受苦。 季明尘含笑看着我:“叫哥哥也行。” 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我想起那晚的马奶酒和篝火,七彩的格桑花丛,天边的朝霞。远得像是上一世的事情。 季明尘突然愣住, 捧起我的脸。他说:“阿翊,你笑了。” 我避开他的目光, 说:“起床吧。” 他帮我穿好衣服, 梳洗好后, 拉着我的手去外殿用午膳。 我在一众宫人中, 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夏风?” 季明尘说:“十二月的时候他来军营中找我,我才知道你出了事, 匆匆赶回去了一趟。我想着你看到熟悉的面孔, 心里会好受一些。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让他走。” 离开王府时, 我只带走了春梨。秋观异说他想去浪迹天涯, 我便给了他一笔钱, 让他离开了。他走之前说, 他已算过我的命格, 我往后的人生将会幸福美满, 再无坎坷。他说后会有期。 我看了一眼夏风, 说:“先留下吧。” 这样春梨也能有认识的人作伴。而且,我失去的太多,不想再失去了。 夏风对我磕头:“谢谢王爷。” 午膳的菜肴很清淡,都是以前在王府吃惯的菜。但我胃口变得很小,很快就吃不下了。 “再吃一点?”季明尘夹起一粒虾仁递到我嘴边。 我犹豫了一下,吃下了。 “这个也很好吃。”他又夹了片牛肉。 “再尝尝这个。” …… 结果我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季明尘拉我在榻上坐下:“休息一会儿,再去花园散步。胃里有没有不舒服?” 这半年来,每次用过膳后,胃里都会难受一阵,忍忍就过去了。可是他这么一问,我竟觉得忍不了似的。 他搂住我,说:“我帮你揉揉。” 温热的手掌覆在我胃上揉动,热热的真气顺着他的掌心流入胃中,疼痛一下子减弱了许多。 我说:“我本来能忍痛的。你这样照顾我,我下次就忍不了了。” “傻瓜。”他亲我的额头,“在我面前永远不要忍,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咱们早点治好,阿翊就能早日变得健健康康的,就能去草原骑小牛犊了。” 休息了一会儿后,季明尘给我披上厚厚的披风,拉着我去寝宫后面的花园。 映入眼帘的是挂着秋千的大树。 我有些气喘,季明尘扶我在秋千上坐下,站在我面前挡着风。 我说:“推我。” 他绕到我身后,推起秋千。 我荡起又落下,风拂过我的脸,泪水无声息地落下。 季明尘很快发现了,他在我面前蹲下,有些紧张地看着我:“怎么了宝贝?是不是我推得用力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哽咽着说:“季明尘,你混蛋。” “那你咬我好不好。”他把手腕递到我嘴边。 我用力地咬下去,眼泪流到嘴里,咸咸的。 过了一会儿,我松开牙齿,吸了吸鼻子:“有没有咬痛你。” “没有。”他说,“心里还难受吗?再咬一口。” “季明尘,你就是个混蛋。”我说,“把你咬痛了,我只会更难受,你怎么会不知道。” “对不起。”他立刻道。 “说过不能说对不起,对不起是不熟的人……”我下意识开口,又猛然打住。 抬头就撞见他脸上得逞的笑意,他冲我眨了眨眼睛,说:“所以我们现在已经熟悉起来了,对不对,阿翊?” 我咬着嘴唇看他,委屈地又说了一遍:“你混蛋。” “好啦,是我不好。”他把我打横抱起,“去看吊椅喽!” 绕过几个回廊,繁茂的大榆树下面,吊着一个与王府一模一样的吊椅。 满园草甸已露出青绿色的新芽,他说:“等春天一到,草长出来,雪团就能在草地上玩了。” 他又带我看吊椅四周的几片空地,说:“这里的土已经换过了,很适合养花,种什么都能活。这里阳光很好,可以种月季,茉莉,兰花。那边我让挖了一条小溪,用来浇花,雪团也能喝水……” 我让他放我下来。 地上有一株很小的树苗,我走过去蹲下,摸了摸细嫩的叶子。 “平安树。”季明尘蹲在我身边说,“我上个月种的。愿阿翊接下来的人生,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到明年这个时候,就能长成大树了。” 我没有说话。 这半年我很少说话闲聊,即使现在他在身边,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季明尘揉了揉我的头发,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有一个新修的亭台。里面摆着炭,和烤肉的工具。 “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就在亭子里烤兔肉。” 我站起身,身体立刻被扶住。等眼前灰雾散去,嘴里被塞了颗甜甜的东西。 我说:“什么药。” “不是药,是麦芽糖。” 我想到那个被我吃下肚的小糖人,那晚的中毒和呕吐,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 季明尘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太甜?”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眉眼上,流光溢彩。我看得呆了一瞬。 他凑过来,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我偏过头,本该落在唇上的吻便落在了侧脸。 我低着头说:“不会亲亲了。” 晚上太医来为我诊脉,我缩在季明尘身边,只伸出右手。 太医诊了一会儿,要换左手。我条件反射地抓紧季明尘的袖子。 他安抚地揉了揉我的手心,对太医说:“左手就不必了。” 太医记录下脉象,说:“臣开一道方子,先连喝七副药试一试。主要是心疾难治,若是能保持心情舒畅,很多病症都会不治而愈。当然,配合喝药……” “不喝。”我攥紧季明尘的手,说,“不喝。” 我语无伦次起来:“我之前天天都喝药,很苦的。你说了,不再让我苦,你说了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我不要苦。” 季明尘揽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道:“好了,好了,乖。” 等我平静下来,他认真地看着我说:“阿翊不愿意喝药,那就每天多吃一点饭菜,坚持散步,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都要及时跟我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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