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居高临下地盯着我。 我说:“我留在南楚,对您已经没有用处了。” 皇后说:“本宫已经说了,你是本宫唯一的儿子。本宫不舍自己的骨肉远走他乡吃苦,所以让你留在身边。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 本是温情的话语,可是她用这样的声音和语调说出来,我只觉得全身发冷。这是上位者的语气、施舍者的语气,唯独不是母亲的语气。 我说:“北边战况紧张。” 皇后说:“提到这个,本宫更不能让你去找他了。他用大楚万千百姓的流离失所,来威胁你的父皇。你身为大楚的皇子和子民,不怜我大楚百姓,竟还只想着去找他苟合。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大楚。” 我说:“他说了,只要让我为质,就归还除北漠十八州外的所有土地。” 皇后微嘲地看着我:“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会信。本宫告诉你,没有哪个帝王会把到手的囊中之物吐出来。他不过是以你为筹码,来交换更多利益罢了。” 我突然觉得很累,身体虚得连跪也跪不住了。 “皇后娘娘。”我轻声说,“真的不能让我去吗。” 皇后的目光又冰冷了一些,她朱唇轻启,缓声道:“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我说:“可我真的会死的。” “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回去继续反省吧。认清你的身份位置,不要再做出今天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情来。”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华丽冕服的金色下摆从我眼前掠过。 “母后。” 皇后的身体微微一僵,背对着我站住。 我说:“您既然不想要我这个儿子,当初何必生下我。生下后,知道我是个傻子,为什么不溺死我。” 皇后微微偏头,语气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愤怒:“你以为本宫不想生个聪明的儿子?可已经这样了,本宫又能有什么办法?最可恨的是,你明明可以聪明,你非要坚持当个傻子!” 我轻叹了口气,一只手撑住地面,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握紧了冰冷的袖箭。我说:“那正巧,我也不想当您的儿子了。” “你之所以现在还能住王府,吃穿用度不愁,便是因为你是本宫的儿子。”皇后冷漠道,“就凭你刚才这句话,本宫便能让陛下治你个大不孝,褫夺你所有封号和位份,把你贬为庶民。” “求之不得。”我说。 “若是有下辈子,我不要做您的儿子。” 御风瞪大了眼向我扑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尖利的袖箭割破了我的手腕,鲜红在苍白的手腕上蔓延开来。我割得很用力,这一刀割下去,我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瘫倒在地上。 这是我留的最后一支袖箭。 成亲那日他说,袖箭和他,都是我的底气和力量。他说愿我面对污浊的尘世,永远有去反抗的力量。他说我永远可以不圆滑不世故,永远不向厌烦的事情妥协。 我做到了。 我看到皇后转过身来,威严冷漠的表情终于碎落,惊愕地看着我。 我咧嘴笑了起来。 随即,鲜红和黑暗把我吞噬。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虐,信我!!!明天开始甜
第78章 我缩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看不到一点光亮, 看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归处。 要穿越这片黑暗,需要勇气, 毅力, 更需要强烈的愿景。 可我通通没有。 我走不出去,也不想走出去,更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出去。我很累了,便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我知道, 若我不走出去,那我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可我依然不想动。 黑暗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隐约听到哭声、劝声, 无数影子走来走去。 我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温暖袭来, 身体似乎被揽入了怀抱。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叹息, 低沉又温柔地说着:“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声音好熟悉, 我有了想哭的冲动。 “……傻瓜, 你怎么不肯再等等我,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吗?所以你选择自己去做这样的傻事。”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以后, 再也不能让你一个人了……” 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是一个吻。 熟悉又陌生。 难过和委屈把我淹没了, 我的泪水汹涌而出。 一只温暖的手帮我擦着眼泪, 细密的吻落在眼睛和唇上。 我感觉到冷。 有力的手臂把我搂得更紧, 手掌贴在我肩背上, 一股暖暖的热流涌入后心, 我终于暖和了起来。 “疼。”我小声说。 那个声音贴在我耳边, 问:“哪里疼?” 我全身都疼, 尤其是手腕和心脏。 那个声音说:“乖,喝了药就不疼了。” 一口药汁通过相贴的唇齿渡到我口中,我下意识想抗拒,可唇齿间的熟悉气息又让我忍不住贴近。 好熟悉。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想看看是谁在抱着我,喂我喝药。可是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我产生了要走出去的渴望。 随着这念头一出现,我看到远处的黑暗里隐有一点微光。 我站起身,又犹豫了。 太远了,我走不到的。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等你养好伤,我们就回家。” 回家。 渴望顿时如春草疯涨。 我扶着墙,向着远处的微光走去。 潜意识告诉我,只要走出去,我就能见到他。见到那个我一直想见的人。 熟悉又温柔的声音穿透黑暗和迷雾,为我指引方向。 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我感觉到热的锦帕为我擦身子,吻落在眉梢和脖颈,熟悉的气息一直萦绕在身边。 我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走得疲软了,会有药汁渡到口中,我便又有了力气,继续赶路。 微光越来越近,我的步履也越来越坚定。那个声音远去了。我却不再彷徨,内心只剩坚定的信念,我要走出去,看看他。 出口就在眼前,我迎着亮光,走出了无边的黑暗。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的纱帐。 “王爷醒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春梨激动地说:“王爷可算是醒了,您昏迷了整整半个月,可算是醒了!” 我看向她身后,哑声道:“他呢?” 春梨问:“谁?” 我怔住了。 原来是梦吗?那些温柔的话语、熟悉的吻,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一场梦? 原来他不曾来过吗? 随即,我的目光落在两个枕头中间,整个人僵住了。 那里放着一个剑穗。 是他腰间软剑上的剑穗,是我亲手编的。是春梨手把手地教我,我自己一点一点编出来,亲手系到他剑柄上的。 “王爷?”春梨小心翼翼地叫我。 我说:“你把桌上的信给我。” 她抱着一摞信过来,正是之前在许府搜出来的信。我粗略地一扫,他写给我的信全部在这里,我写的却都不在了。桌案上写废的信纸也全都不在了。 我让春梨退下。 春梨犹豫着不肯走:“王爷的伤还未痊愈,奴婢在这伺候您。” 她眼神担忧,我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说:“下去吧。我不会再伤害自己。” 她出去了。 我怔怔地盯着枕头间的剑穗,呆了许久后,颤抖地伸手抓住。然后俯下身,抱住旁边的枕头,无声地流着眼泪。 这是我自他走后第一次哭。 身后传来御风的声音:“他来呆了三天。” 我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呼吸着枕头上残余的气息。 御风说:“他不能多呆,呆得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要是被你们皇帝发现后出兵扣他在京城,那就完了。所以等你脱离危险后他就赶回前线了。” 我说不出话来。 御风急了:“喂,小王爷!你千万别因为怪他,就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等泪水干涸,我从枕头里抬起头来,低声说:“我没有怪他。” 我只是难过,没有见到他一眼。 御风一脸不相信:“行吧,但我还是要盯着你。你真是吓死我了。” 左手手腕仍缠着厚厚的纱布,我便趴在床上,只用右手翻看着信。 一百多封信,都是他写给我的。原来在我苦苦等待的日子里,他一天也没有忘记我。虽然信来得迟了,但好在是来了。 下午高毅过来,隔着老远就冲我大声道:“王爷,大喜事,大喜事!” 他腿脚麻利地小跑过来,一张老脸笑成了灿烂的菊花:“陛下已经同意求和!” “十天前,北鄞向华梁四郡以南发动总攻,十数万大军压境,一天之内夺下十城,竟还气势汹汹地继续南压。” 高毅捋须叹道:“加上先前失守的华梁四郡和边北三城,我大楚北边近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已失守,朝中沸腾了,好几位老大臣要当堂触柱!老臣与太子殿下早在之前就已说服大多数官员,在昨日朝会上力主求和,百官联名附议。陛下迫于压力,已经同意求和。” 我沉默地合上信纸,说:“皇后娘娘会答应吗。” 高毅说:“陛下心意已决,皇后自然无从干涉。不过老臣听说,娘娘也并未加以阻拦。” 他的目光从我缠着厚纱布的手腕上掠过,叹道:“殿下……这是何苦!” “北鄞方面已同意暂时按兵不动,等您一过去,便归还除北漠十八州外所有土地。二殿下已经回京,想来很快会来见您。” 晚上,楚飒果然过来了。 上一回相见,我们在草原上喝酒玩骰,几个月过去,已经恍若隔世。 我喊了一声二哥。 楚飒看了一眼我的手腕,脸上闪过沉痛和悲伤。他大步走过来,认真肃穆地对我说:“我送你去见他。” “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就出发。” 已经是暮冬了,雪落三尺。 自上回吐血之后,我的身体就肉眼可见的变差了。这次的重伤更是伤了元气,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精神好些的时候,我就读他的信,累了就倚在床头看窗外。今年的雪没停过,飘飘洒洒地落着,不时有鸟儿落在覆雪的枝头。 楚飒和楚彦日日都来看我,他们都在尽力逗我开心,可我还是发现,楚彦一天比一天难过。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你不要难过,以后有空了,我就来看你。” 楚彦强笑了一下:“哥,我知道,你走后就不会再愿意回来了。”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也好,我也不愿意你再回这伤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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